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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今(七) ...

  •   十岁的时候,酷拉皮卡发现自己的妈妈患上了严重的梦游症。
      隔着墙壁,经常能听到后院三更半夜传出劈砍木柴的声音。起床过去一看,妈妈手握爸爸用的双刀,在木头上奋力劈砍。他试着靠近,在她眼前摆手,可妈妈的眼睛里只有木柴,丝毫没有他的影子。他甚至觉得,如果自己站在木柴的位置,妈妈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劈头砍下。书上说不能朝梦游症患者大喊大叫,他决定先回去继续睡觉,等天亮再说。
      第二天早上,妈妈压根不记得昨天夜里发生的事。直到看到木柴上的刀痕,以及父亲刀刃上的缺口,她才傻了眼。
      村里的医生认为,妈妈的病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建议他们去城市里另请高明。但是妈妈害怕去外面,于是只好由儿子代劳,每年春秋天外出采购药品。
      治疗梦游症的药吃了两年,开始效果很好,再也不用担心睡着觉突然被后院的劈柴声惊醒。可是这阵子似乎产生了抗药性,妈妈又开始梦游,而且使用双刀时的技艺愈发纯熟。有一次给爸爸看到,对妈妈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诧异万分。
      “再不治好,假如你妈妈拿刀乱砍,恐怕连我都制服不了她了。”
      送他去外面采购新品种药物时,爸爸在村口说出了一直不愿承认的事实。酷拉皮卡点点头。作为男人,他很理解爸爸的痛苦——自己多年锻炼的功夫,居然两年内被梦游中的妻子完全领会,而且实实在在地超越,这实在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放心吧,保证完成任务。在那之前,别被妈妈砍了哦,爸爸。”
      “哈哈哈,爸爸尽量。”
      脑海里印刻着父亲没心没肺的笑脸,酷拉皮卡步履坚定地踏上了寻药之旅。

      每月两三次,库洛洛会从睡眠中惊醒。他睡得既少又浅,流星街的生活容不下香甜的熟睡。
      睡不着的时候,他就起来强行读书,或者出门杀人。有时他会想,那些为了让他发泄失眠痛苦而死掉的人,是最可怜的冤死鬼。
      推开房门,在走廊偶遇派克。派克递过来一杯温暖的饮料,是他最爱喝的那种。看来不是偶遇。
      “团长,又失眠吗?”
      “有点。”库洛洛微笑着接过刻有精细花纹的古典瓷杯,找了快废弃的混凝土石板坐下。派克在相隔不远处坐下来,手上捧着香草茶。她好像很喜欢那种香味,每次失眠的茶会,喝的都是同一种。
      派克端起杯子,装作闻茶香的样子,脸上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听说,熔岩鲸鱼在全世界只剩下几条了。”
      “嗯。猎人协会插足捕杀禁令后,捕捉活动越来越困难。对不起,派克,一直给你添麻烦。”
      “团长言重了。”派克诺妲脸上微微泛红。
      勾起嘴角,库洛洛语气平和而一针见血地道:
      “你想劝我放弃,对吧?”
      “不,我……”
      团长打断她:“是该换目标了。替我召集全体团员。月底前在这里集合。”
      四年的努力无疾而终,他有一肚子负面情绪需要发泄,又不能在团员面前显露。
      他想杀人,很多很多的人。
      调查“白火”时,他一并调查了其他六大美色。其中最令他感兴趣的,当属“火红眼”——窟卢塔族的眼球。窟卢塔族在情绪激动时,眼睛会变红。要取得那种永恒的红色,必须先施加痛苦,再趁人还活着的时候挖下来。
      流星街的八年,将鲜血和死亡深深刻入了库洛洛的灵魂。和平的生活不适合他,他需要那些已成为日常生活一部分的东西。团员们也一样。流星街人在拼命求生的同时,也在渴求着他人的死。那让他们无比鲜活地体会到,自己还活着。
      这次的活动,他们一定会感兴趣的。

      “哎哎?调查停止?!”
      屏幕右下角的小窗里,长发女孩的眉头拧成了绳结,光滑的小麦色额头堆起这个年纪少有的抬头纹。
      “嗯。那个人终于放弃了。毕竟过了四年嘛。”娃娃脸的褐发少年无可奈何地摊手,“总而言之,辛苦你了,上条小姐。会另付酬金到你帐户的。”
      上条寻的表情更加纠结。沉默片刻,她轻轻叹了口气,耷拉着脑袋说:“那就没办法了。可惜了那些鲸鱼……它们的骨头可是顶级的建筑装饰材料,一般人就算攒一辈子的钱,也买不起指甲盖那么大的一片,比钻石还贵呢。”
      “是有点可惜。”侠客并不理解她的感慨,随口附和道,“嘛,有事会再联系你的。再见啦~”
      没等上条寻回话,侠客就挂断了视频通话。眼镜女孩拿起电脑旁的镜子,发现自己表情扭曲,活像神话传说里面目狰狞的鬼怪。
      “是被吓跑的……吧?”
      她拉开抽屉,取出一副学院派黑框眼镜戴好,甩了甩长至腰部的漆黑长发,右手勾起不加任何修饰的白色发圈,将头发在脑后扎成细细的一束。看了眼腕表,她披上黑色风衣,踩上黑色粗跟高跟鞋,又拉开下一层抽屉,将一把同样黑的女用手枪藏进怀里,推门离开。
      夏末秋初,傍晚的空气沁出微微透明的凉意。她拦住一辆的士,开往市郊的一座荒废的停车场。结账时,她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万元钞。
      “不用找了。”
      司机点头道谢。
      “客人,这一带出租车不怎么过来,”他对打开车门的乘客说,“稍等你一会儿?”
      上条谢绝,下车。
      停车场堆满了报废汽车,因常年风吹雨淋、日光暴晒,多数已经分辨不出颜色。她在汽车缝隙间穿梭自如,顺着附有倒刺的铁皮围墙绕过大半个停车场,来到墙上一个刚能容纳一人通过的破洞前。
      猫着腰小心翼翼地钻过墙洞,面前豁然伸展出一条弯弯曲曲的田间小路。路边田野里,初秋的鸢尾草盛放如火,路上行人却无心欣赏,大步走过,细长的发束在背后有节奏地左右摇摆。
      她抬头望向西边的天空。太阳已经沉下很久,黛蓝的天空开始有星星闪烁。抬起手看了眼腕表,必须抓紧时间。
      小径的末尾,是一片五十年代兴建的二层楼房,如今破败不堪,早已无人居住。穿过四下死寂的居民区,又是一条土路,时隐时现地通向山的深处。沿路爬上山顶,一阵强风陡然袭来,呛得人几乎窒息。
      上条眯起眼。面前空空荡荡,脚下已没有路,只有悬崖绝壁和湍急的河流。四下笼罩着薄薄的水雾,一条木条拼成的吊桥笔直地延伸到视野的尽头。
      “真烦人……”
      黑发女孩习惯性地曲起食指,碰了下镜框下缘。她扬起脖子,将潮湿的空气满满吸进肺里,然后缓缓吐出。
      “要上喽。”她自言自语道。
      话音甫落,上条消失了踪影。
      远处,炊烟笔直地升至苍穹。一阵风吹过,烟柱扭扭弯弯,树林窸窸窣窣,吊桥吱吱嘎嘎。星辰显露,鸟兽归巢。风止烟静,桥的那头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影。
      “哈——哈——”她弯着腰,双手扶着膝盖,额头渗出密密的汗珠。每次都累得要死,要不是赶时间,她才不会跑得这么急。如果有镜子,肯定会映出一张比怪物还恐怖的脸。
      深呼吸两三次,努力舒展面部肌肉,她拍了拍脸颊,向不远处被植物包围的一座玻璃房走去。房内满布各色珍异花草,空中时而可见斑斓的蝴蝶翩翩起舞。一只蓝纹黑斑蝶落在一个肩头,慢慢停下翅膀,安宁得像睡着了。
      “在最后五分钟赶来,想必有要紧事。”被蝴蝶栖息的人没有移动,轻声细语,仿佛怕惊动了蝴蝶。
      “是的,莫艾莉修女,”上条压低声音,“他放弃了。”

      如他所想,团员们对这次的活动很上心,最初成立时的几个老团员尽数加入。不仅七大美色的名号让人兴奋,窟卢塔族人的实力,也超出了他们的预期。用窝金的话说,好久没这么大干一场了。
      团员们正在挨家挨户地收集眼球。库洛洛踏过血流成河的地面,立在窟卢塔族的广场中央,凝视哔剥作响的篝火。火焰倒映在他墨色的双瞳里,幻化成各种形状。他忽然感到一阵念的波动,如同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难道……还有幸存者?
      凭着感觉的方向,他来到一家大门敞开的房子前。房里躺着已经失去生命的一对中年男女。
      念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如同心脏富有节奏的律动。
      他眨了下眼,偏头探进房内。蓦地,瞳孔骤缩,紧接着是一阵死亡般的窒息。
      红底白花的和服少女,步履踉跄地向他走来,墨色双眸同样惊诧地盯视着他。她虚弱地挪动双唇。从她的口型里,库洛洛读出三个字:

      “维拉……尔……”

      离他还有两米时,少女噗通一声倒了下去。
      库洛洛蹲下来,盯着她的脸看。随即将她打横抱起,走出房门。

      是她。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今(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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