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语》弥知

5、不只是为了陪你

　　看着尉来笑眉浅浅的样子，恍然见，我似乎看到了幸福。但是尉来，我不敢有任何奢求，任何多余的怀念和不舍都会成为负担——对我们都是。也许偶尔一起淡淡的笑着聊天，偶尔一起品尝甜蜜的味道，偶尔不约而同的抬头望天，才是这个世上我唯一能给你的许诺。
　　今日之后，就正式进入十六岁，二八年华的女孩在小时候的我看来都是婷婷玉立，一袭白色裙装，阳光下一个轻盈的转身就能让人羡慕的不能自已。没想到，现实的骨感美总是让人猝不及防，我的十六岁一开始，就急匆匆的给我了一个当头棒喝。
　　那是高二第二学期的一个上午，教数学的陈老师忽然迈着他优雅稳健的步伐走到讲台上，一个回身潇洒的在黑板上写下四个大字“数-学-测-验”。台下一片唏嘘，没人想到一向温文尔雅的老陈会给大家来这么一手。我叹一口气，隐隐预感自己要悲剧了。欧阳转过头冲我皱了皱眉，我知道她最近肯定没好好学数学，不过她一向对数学领悟力强，应该没什么问题。李铮云表情一色平静，看不出任何波动，我暗想他肯定是早盼着能露一手。
　　再看看尉来。他依旧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手里捧着一本英文原装小说津津有味的品着。跟学神同桌，其它不怕，就怕心理素质不过硬，临阵退缩。
　　深呼吸，我放松。拿出纸笔，准备开写！
　　卷子发下来，我匆匆浏览了正反面。立刻得出一个让我欲哭无泪的结论：共八道大题，我只会做四道半！以前的考试，无论如何也有九成的题是自己把握十足的，这次难道是老师哪根筋搭错了么？忿忿然的我继续悲剧。
　　一个小时到了，老陈收好卷子，定定的看了看大家脸上疲惫的表情。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点点头，又摇摇头。正色跟大家说道：“同学们，今天你们一定觉得这次考试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难。这是正常的，因为这次的考题都是历年高考考过的试题。”教室里四面八方传来各种惊讶的象声词甚至骂娘。
　　“因为今年的政策和往年不同，我们要提前进行分班。也就是说，如果你是理科班的同学，以后你就必须在数学方面下更大的功夫。好吧？大家回去好好考虑一下到底学文还是学理。”
　　学文学理这个问题一直是我刻意回避的。在我内心处，一直觉得自己是标准的文科生，虽然数理化学起来也不怎么吃力，可是觉得要到达精专那就必须要有浓厚兴趣，而兴趣，正是我对于理科所缺乏的。但是，从对世界的认知来讲，总是格物而后至知。最重要的一点，理科好就业。
　　说来说去还是生活基础的问题，我现在还没能解决吃什么问题，怎么吃才有情调还是以后再考虑吧。也许有一天，当我不愁吃不愁穿，拥有一间小小的房子，在一个个周末的午后，会就着温暖的阳光研读各位大师们留下的哲学巨著。
　　放学后，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我抬头看看天上漂浮的云，各种姿态，各种形状，他们是如此的自由啊。不禁羡慕的叹了一口气。转而又给自己一个微笑，我知道，即使此生注定平凡，我也会遇到美丽的风景。

　　终有一天，我能迎来我的自由。真正的自由。我要蓝天！我要奔跑也要飞翔，如果不能飞翔，那我也会奔跑。
　　“激动什么呢？脸都憋红了。”尉来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了。
　　“没什么，我怎么样需要你过问么？”我不卑不亢的反抗道。
　　“你怎么样没关系，不过，你挡在男厕所的门口，他们都以为你是在等我。”他一脸无奈地样子不知道是真是假。
　　“……”瞪他一眼，难以形容我此刻的心情。
　　“你考的不好吧？刚才老陈说，让我帮帮你。我可以每天下午辅导你。”尉来轻描淡写的询问。
　　“谢谢关心，我想还是靠自己吧。”不是我逞强，是我真不知道每天下午大眼瞪小眼能怎么提高成绩。
　　“嗯。嗯，别后悔，我很少主动帮人的。”他轻轻咳了两声，再也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抬头看着天上的云。他的额发在微风中轻轻跳跃着，下午温润的空气作祟，他的眼睛在淡到微薄的日光中熠熠发光。我竟在这一刻失神的看着他的眼睛，禁不住想，如果我们不是此时此刻的我们，如果不是在这样的一个下午，该会是怎样呢？
　　“看起来，很自由是么？”我惊讶于自己会问他这样的问题。
　　“是。而且很浪漫。”他轻描淡写的说，颔首看向我，我不由自主的回避他的眼光，却不经意看到他手上拿了一本书。是《老子》。
　　“生日礼物，虽然迟了。”他把书递给我，我接过，一抬头就触到他温暖的眼睛“万物皆有因果，不要自己困住自己。一起努力吧。——赠：渺渺”说完，他向着太阳落下的地方跳着走了两步，回头伸出手，笑着向我再见。我翻开第一页，写着：这个世界很大，需要耐心才能领悟，一起慢慢欣赏吧。
　　一时间，我再也没有说话。整个世界只剩下夕阳，微光，和这个少年，我的言语忽然变得晦涩，声音消失在了意义的尽头。时隔多年，我仍然无法准确的描述那时的温暖和空阔。天空中，一群灰色的鸽子们划过，留下悠扬凄凉的鸽哨在人来人往的青葱岁月。

　　和欧阳一起回家，我尽量平静的问她，是要学文还是学理。欧阳看看我，看看自己的手，半晌，给我一个大大的微笑：文科。我选文科。
　　惊诧的看着欧阳，用眼神问她：为什么？
　　“妈妈说，我父亲生前是名优秀的作家。虽然他很早去世，未能扬名，但是我想稍微证明一下，一个人是可以优秀到死后仍然有人记得他。”欧阳雪晴眨眨眼睛。
　　“你喜欢么？”虽然她这么说，我依然很好奇她的选择。
　　“寄渺，你这个人很矛盾你知道么？你一直想要随心所欲的生活，却总是前怕狼后怕虎，你一直想学文，但是你敢想你就敢做么？做人有时候要宠着点儿自己。”雪晴顿了顿，又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说：“我选择了我喜欢的，你呢？”
　　我没出息的歪歪头，转过脸，淡淡说：“我知道我这么解释牵强。可是我不能不顾及我的家庭。”我，有我的无奈，我也不想这么悲哀。雪晴，你能否明白，我们的家庭完全不同，你可以坐在教室里上网听音乐，毕业以后仍然能够回去管理家族企业。但是我，就只能在家呆着，成为家庭的耻辱。
　　正越想越难过，雪晴拉过我的手，她微笑着说：“我会一直陪着你。不管你怎么选，你还有我。”
　　“嗯。彼此陪伴就好。”我落寞的一笑。把所有悲伤留给昨天吧，明天依然是新的一天。

　　日暮降临的时候，我回到家了。妈妈还在厨房忙碌，窗口透出暖人的橘色灯光，爸爸吐出的烟雾在荧光灯下袅袅上升，报纸翻来翻去时的“啪啦”声，炒勺碰撞锅底的“沙沙”声，电视中的人语声。这就是家。我的充电器，蜗居的地方，长大的地方，也是以后需要我保护的地方。我不能就像一枚国产的劣质电池一样脆弱，我要像太阳能电池那样，有阳光的地方就充满力量，就算在漆黑无边的宇宙中也是如此。
　　晚饭的时候，一家三口聚在一起聊天，妈妈问我今天过的怎么样，我说起老师通知要提前分班的事。
　　“想好选什么科了么？”老爸关切得问。
　　“我选理。”我决然的平静回答。
　　“我们尊重你的选择，你不是一直想选文科么？”妈妈不解的看我问。我对她笑笑，不经意间看到她的鬓角已经有些发白。
　　“学理好，谁说女子不如男？”我轻松地笑笑，调皮的答道。
　　“好，我的闺女就是不爱红妆爱武装，是我老陈家的孩子！”老爸说着，一脸开心。
　　我默默吃一口馒头，脸上带着笑，却怎么也咽不下去。嚼了半晌，喝口稀饭，才吃出些滋味。甜甜地，是平淡的味道。
　　吃过饭，我回房间准备看看数学，既然选择了，那就义无反顾的去做吧。虽然我没有选择的自由，可是我必须走下去，并且，坚持着到最后。打开书包，映入眼帘的居然是尉来送给我的《老子》，万物皆有因果，尉来，你究竟是我结交的善缘还是亲手种下的苦果呢？
　　把《老子》放在书架最上层，我回到书桌前默然坐了一会。翻开厚厚的数学习题册，和自己的弱电博弈。颓然间看看墙上的挂钟，已是夜深。疲惫的上床躺下，辗转间，脑海里却总是天上漂浮的白云。一晚无话。

　　次日清晨，早早来到教室。空气清新的教室没有一个人，勤能补拙，我是笨鸟先飞了。
　　英语课上老师通知有校园英语演讲比赛，课后报名。对于这种课外活动，我只能抱歉的退出了。不过报名的人也不少，李铮云，李霁儿，还有尉来。
　　我开始很不解，因为他一向无心于学校的这类小打小闹，这次居然这么积极。难道是看了《老子》催生了些许班级荣誉感？正自己玩味着他的心思，秦莫颜走到我的座位前，很不知所措的说道：“陈寄渺，老陈找你。”她声音怯怯的，让人不由自主担心起来。
　　对她点头谢了句就向办公室去了。
　　老陈戴着老花正翻看着一份卷子，见我进来，一脸愁容的说：“来，坐下说。”一般老陈摆上这种表情，就说明，事情已经不大妙了。
　　“我批完了咱们班的卷子，然后很惊讶。发现你居然只考了七十四分。”老陈说完抬头看我，好像在问：怎么回事儿你？
　　“是不是最近学习上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多问问，我会尽量帮你。你平时还是个不错的学生嘛，相信不是学习态度问题。”老陈和蔼的一笑，大眼睛眨巴眨巴的望着我。
　　“嗯，老师。我知道这次考得不好，是一些基础概念没有抓牢，以后会好好努力的。”我诚恳的回答道。
　　“好，我这就放心了。不过，如果你选文科那也不必太抓数学，把自己的强项弄丢了。”老陈低下头，继续翻着我的卷子。
　　我张了张口，没有说出：我选理。三个字。
　　老陈把卷子还给我，让我回家自己写份总结交给他。我谢过他，心里盛满了疲惫。慢慢走到办公室门口，忽然转过身说：“陈老师，我选理。”总算说出来了，说出来了才能放心走下去。
　　回教室的路上，看到李铮云站在走廊，我心里寻思装作没看见直接走过去。于是在离他十米左右就加快步伐，看着别处，忽然被一把抓住。抬头看，是李铮云。
　　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似乎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我僵在那里只知道愣着。
　　“演讲比赛周六上午。你来看么？”他问道，依然看不出什么神色。
　　“我尽量。我很忙。”我淡淡说完，看着被他抓住的肩膀。
　　“刚才想喊你，又看你走的急。所以就直接拉住了。”
　　“没事我就先回去了。”我挤出一个微笑给他，径直向教室走去。留下李铮云在走廊目送我，他一定很不解吧，一向温润的我竟也会给人脸色。
　　回到教室，尉来的座位空着。不知道去哪里了。我告诉自己，没有人能陪你一辈子，心啊，你一定要变得更强大！

作者有话说

　　李铮云，你的眼神是有多寂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