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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恼人的夜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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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房,把门扣上,今天也许又是个恼人的不眠之夜。
爱之深则恨之切。
白无心提及丧母之痛时的表情时悲愤欲绝,谈到学白无泪刻蝴蝶时却轻描淡写。
不同的两种感情这样交结在同一个人身上——他恨白无泪么?
这是显而易见的,同时,他应该也曾欣赏过他,或多或少,惊人的武艺抑或是企图称霸武林的野心勃勃,不然,一个年仅十岁的小孩是不会忍痛在自己的胸口刻上那么大只蝴蝶。
孩子气的贪恋举动小时候我做过的也不少。
譬如,我会偷偷收集清冷的药囊,放到枕头底下直到发霉发臭发酵了,才被清冷揪着耳朵提了出来;再譬如,流冶用丢下来的人皮面具我常常会捡回去,端坐在镜子面前,一张张摆弄自己不够尺寸的小脸上,又哭又笑的好玩至极。
这样想来,把白无心的心理和我自己挂钩,他想必是曾经疯狂崇拜白无泪。
这个先不谈,白无心把蝴蝶的事自个翻了出来,我干脆把小时候的事都想了起来。
六岁那年,我爹,也就是龙门门主龙斐天,把我打包丢给了个白发白胡子的小老头。
那老头初来时还是好好的,带我走的时候居然瘸了条腿。细节我不记得了,就道门主把我交给他治病,是的,当时的说法是我生了一种奇怪的病,那是我第一次发病,对象就是我爹,整个龙门除了我就只有清冷和流冶知道。
那时候我正式发觉自己有吸收别人内力的天赋异禀。
然后我爹就尽失内力了。
再后来我被扛上肩,一路颠簸,睡的昏天暗地,也不晓得过了几天几夜,眼前的世界就变成一片银白,老头的背很温暖,白色世界里有雪花飞舞,我伸出手掌,六角形的雪融化在掌心。
原来那就是天山,我恍然大悟。
柳之镜这个破说书先生,白无心这个异想天开的笨蛋!
根本就没有什么水魔,也不存在天眼预测之说,白无泪那个时候还是一脸青涩少年的模样,冷冰冰的整天只晓得练功练功再练功,他的刻苦不懈我曾经记在心头的,愚蠢的人觊觎他的地位、畏惧他的武功,盲目的给他套上妖物的罪名——我当然不止针对白无心,我甚至可以想象白家乃至整个武林那些所谓公道公平的评论。
白无泪不是妖怪,他只是比别人更刻苦更投入而已。
妖怪是煮不出那么好吃的东西的。
妖怪更不会整天搂着一个小女孩任她口水横流的敢怒不敢言。
唯一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他胸口的蝴蝶明明出自我手,是我临走前拿炭屑涂的,那时候的白无泪清冷的脸、傲视四方的眼神、霸势的神态,幼小的我看在眼里,无比迷恋,脑海里轰轰乱乱的只能浮现一个形容词叫漂亮,于是就任由心思作祟画了只展翅的花蝴蝶。
没想到后来他居然依样刻了上去。
缘,还真是妙不可言。
白无泪竟然就是聚积在我记忆深处的那人。
难怪他的一个眼神就叫我如此心悸。
难怪他煮的东西习惯性的让我口水直淌。
那么,我只剩一个疑问,白无泪他有没有认出我就是当时整天赖他怀里的那个小女孩呢?
他有么?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手又不自觉的移到腰际。
无泪剑,清冷说是他的成名剑。
也许——我不由开怀的列开嘴角。
“天干地燥,小心火烛!”
窗外打更的锣声响起。我忽然想起了白天蓝九侏的话,天一亮就要出发去龙门了。
哦,不,我想去万胜剑庄,找不找的到神算已是其次,白无泪正是我要的谜底不是吗?
我要找他,我不能回龙门。
我想见他。
世事难料,早知今日,当初该躺在棺材里等他来找到我。
我立即跳下床,拿起杨如歌给我的黑色斗笠,数了数身上自鹊声楼贪污来的些许小珠宝饰品,自从花炎事件以后我就难免落俗开始计较钱财上的问题了。对了,还欠白无心一千两黄金,这个更败家,居然拿那么多钱带身上来赎我,他武功是白学的吗?姑娘我就算值那么多钱也不要他那么花——也不对,我对黄金实在没什么概念,不过白家借了我家钱来重建山庄,所以这笔款子到时我替他和白无泪清算得了。
“我陪你。”
正要悄悄走出门,白无心昨夜的话又浮现到了脑门。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定事先挣扎了很久,明知道白家是回去容易出来难,却还是执意陪我去找神算——他都做到这份上了我还能勉强他么?
也许我该收敛一些我不该有的任性无礼,对白无心,我欠了他太多的人情或者说是感情,我承认我独立生活能力极差,可我总不能一辈子倚赖别人,更何况,白无心于我而言已经不是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那般简单。
他是温柔的,我所琢磨不透的,可不幸的是我已经习惯了他站我身边没事摸着我脑门感叹我太笨的那份感觉。
太过依赖一个人往往会产生两种错觉,一个是不可自拔的迷恋于他的身影,一个则是开始担忧那份依赖迟早会远离的恐惧。
后者于我而言更强烈些,于是,我蹑手蹑脚的关上了门。
虽然我不敢相信,不过事实就是这样离奇的,我成功的一个人偷偷出了九娘小店。
也许蓝宁两大护法正忙着彼此“另类”的打情骂俏,也许白无心今天睡的很熟,反正我就是那么在别人眼皮底下跑了出来。
天还没亮,做点心生意的老百姓早早的开始摆摊。
一阵奶香袭鼻,我径直顺着鼻子的方向感跑了过去。
卖豆浆的大伯特客气,我也很客套,给他个金做镶蓝宝石的梅花小耳坠他推说找不开,于是我白要了碗,抹嘴巴的时候顺便问了下万胜剑庄怎么走法。
他说在四川,现在朝北走,穿过林子有个码头,那里每天这个时辰有船去。
嗯,朝北,我跟着拿手比对了下方向,确定不再搞错,便开开心心的跑进了林子。
树林比我想象的要深些,秋天过去以后地上积压了一层厚厚的枯叶,脚踩上去,脆脆的声音软绵绵的触感很舒服,我沿着林间的小道,太阳渐渐探过枝头升到树梢,眼前依旧不见尽头,懊恼之余,忽然听到有人低叫了声。
寻着声音走到边上的树丛里,一块醒目的深紫色落入眼,走进一看,竟是个重伤的男子,眉头紧锁,头发上些许青绿色的草屑,正在缓缓收拢腰间的伤口,一把剑直直的扎在紫色华丽的腰带上,血不住往外流淌,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