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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番外之白无泪篇(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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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天雪地,寒风冷松,一片白茫茫,天地难分。一条黑色的链子在这白色世界里分外醒目,男孩呼吸局促,脖子上的负荷教他步履维艰。
雪地上两排扭曲的脚印子。
林氏踏着稳健厚实的步子,手上叮叮当当的牵着条铁链走在前面。
冷风吹进男孩的脖子,他的脚步踩的又小又深,赤裸的小腿发紫,他的母亲拿钢链锁住他,拿铁链栓住他,拖着他走,都不如牵只小狗来的温情。
这里是天山,他十岁,名为白无泪。
“如果不是你,无为就不会死!”
“你是妖孽,不是我儿子,别叫我娘!”
“你去死吧,我没你这种孩子,你还我丈夫!”
刺耳的话历历在目,白无泪不懂,昨天还教他武功的父亲怎么就死了?为什么本来温柔慈祥的母亲会突然如此憎恶他?
他们驻足于一个山洞。
乱生的杂草挂满白色的冰霜,山洞内黑忽忽一片,也许住着某只不知名的怪兽也说不定,白无泪被迫跪到地上,脑袋张望着,他身上单薄,却未见冷意。
林氏突然在门口下跪:“求你,道长,收服这个妖物吧!”
他走到母亲身边,想帮她擦擦眼里的泪,林氏抬手一巴掌,他重重摔出去,嘴边挂着血丝。
“别碰我,孽障!”
这不是他娘,他摇着头,娘亲是从不会如此凶残于他。
不知不觉间,一道白影从洞中飞出,他小小的身体被腾空提起,别过脑袋,一个仙风道骨的白须老丈。
“这娃娃筋骨不错。”他摸摸胡子,笑着扬手,“你走吧,在你有生之年他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
林氏仓皇的使劲叩头,他喊娘,却挣扎不脱身后的大手。
“娃娃,你娘不要你,别叫了。”白须老丈随手一捏,他颈上的,林氏手上的链子尽碎。
眼前一黑,白无泪跟着老头飘进洞。
白眉奇之冰地里行走数日竟面无异色,心脉宛若常人,肤色甚白,较之那些终日里待在深闺大院里的小家碧玉更有过之而不及。
男孩一双眼漆黑晶亮,清冽如水,林氏走后,不哭不闹不做声,倦着身子在白眉的千年冰床上,双手十指冰为骨霜为肤,如鹰爪般紧紧扣牢膝盖,苍白有力。
这样呆坐三日,快化成雪人,白眉叹:“倒是个倔强的娃。”
继而走过去,手贴上雪人的额头,温暖如玉的体温,他疑惑的端望他的脸。
“老头,”他徐徐开口,惊的白眉立即收回手,“我娘曾经把我关进过剑庄底下的冰库,在那里,不比这里暖多少。”
白眉这才明白他这晶丽剔透的肤质从何而来,道:“关了你多久?”
“五年。”白无泪松开手,腕上还留有淡淡的勒痕,“我的身体已经彻底习惯了冰冷,再也不会感到寒冷,可我的心却突然很痛,很凉——你能告诉我,我娘是真的不要我了吗?”
白眉颔首,无泪自冰床上跳下,身体无比轻盈,脱离了铁链的束缚,整个人轻松灵巧的像换了具驱壳般,他对着白眉说:“我不会哭,爹说,即使全世界不要我,我也不能哭。”
他再跑到他跟前,双膝叩地,“弟子白无泪,拜见师父!”
万胜白家历来十分苛刻接班人的培养,甚至,难免有些残忍手段。
白无泪五岁开始卧冰库。林氏以上十斤重的玄铁分别扣于他的脚踝、手腕、颈部,父白无为日以继夜的用上好的内功替他打通七经八脉。白无泪不读心法不舞刀剑,终日于冰库盘腿作息,清心无欲无求,心境水般平和。
“果然是快上好的璞玉!”白眉欣喜道,遂决心授之自创的独门秘籍《乾坤炼心诀》。
《乾坤炼心诀》性属阳,刚猛纯实,修炼者精力体力要求甚高,须心无杂念满心全意的投入心法口诀剑招中,不可或缺。
白眉是个有趣的老头,他把白无泪丢在阴寒气极盛的天山顶上,又教他极致阳刚的内功,好在白无泪肯下苦功悟性亦佳,不出六年,已得见成效。
而且教他最为满意的是,白无泪天生就是个练家子,他对武功的痴迷是极为罕见的。
“师父,这是怎么回事?”白无泪指向他睡了多年的千年冰床。
白眉正在洞口,走进里面,只见冰床绿色的表面泛白,放下手上刚抓的雪兔,摸下层淡淡的冰霜,不禁喜出望外:“无泪,冰床在融化!”
“难道是我体内散热所致?”
“是你的内力修为到了一定境界,不期然居然把这块千年寒冰化了。”白眉抓抓胡子,不住点头,“等到冰床尽数融化,为师便送你一份出师大礼!”
出师?十六岁的白无泪身型健壮挺拔,犹如初生朝阳般红润的脸微微变色,“师父是要赶我吗?”
“尚早,”白眉摇首,“等到时机成熟的那日,你自会请辞。”
日落月升,百转星移,白眉在山洞的墙上用冰鹿胸骨画了第八十个“正”字,白无泪正起着火,烤熊肉,火堆滋滋的冒烟,空气里香味弥漫。
“第四百只白熊了,无泪!”白眉悲从心生,顿足捶胸亦不够表达他多年的悲痛。
自从爱徒吃腻了他煮的雪兔仙菇汤后,便自发的开始了他的烧烤捕猎生涯。起初他是乐见的,毕竟天山上的生物颇具灵性,狩猎过程中能够充分锻炼他的脚力与体力,而且夜夜有人亲自为已烹饪人间美味,他能不开怀的坐享其成吗?
白无泪的进步也是惊人的,第一只白熊他用了三天三夜,而不出足月,他只需半天的功夫便能扛回一只附带一条碗口粗的水蟒。
白眉心想:看我带徒弟多成功,偶尔还能给我熬上碗蛇羹!
可是,万物轮回,自然界有自然界的循环守则。
珍贵的白熊,销声匿迹多年的冰鹿,只有神话武侠传奇里出现过的雪山飞狐……无一不成为白无泪的桌上肴……白无泪的生灵涂炭严重到白眉走出山洞再也没有小雪鼠窜上他的肩膀,再也嗅不到生命的气息,这座他守护多年的神山已经快要死了,生物濒临绝种,光秃秃的悬崖陡壁,阴风阵阵。
“哦!”白无泪简单应了声,拿剑拨了拨火,发觉木材貌似不够,他皱眉,又走出山洞。
“无泪!别再砍我的松柏了!”雪山上长棵树容易么?白眉干脆不顾形象了,冲过去抓紧了他狐皮做的披风,“为师求你了——”我们以后吃素吧。
白无泪疑惑的回过头,拍掉他的手,“没用的,刚砍下的有潮气不能起火,我去拿上个月我砍好了的二十棵,应该还够用——”
白眉欲哭无泪,白无泪视而不见的捧了些干木回洞,火堆炽热的光在洞壁下勾勒出他宽阔的肩,脚边的剑发出荧荧的冷光相互辉映,这剑白眉起名为无泪剑,是千年冰床融至最后块薄冰所铸,无坚不摧,削铁如泥,而白无泪呆着天山顶上,不知不觉,已逾三十几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