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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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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要起来看看吗,今天阳光很好。”他站在窗口,向我笑。
“你为什么一直不给我来电话?”
“我怕太冒昧,怕你觉得我轻薄。”他低下头。
“那你现在来干什么?”
“因为你现在需要人照料。”
“那你现在不怕我觉得你轻薄了吗?”我疲倦地靠在枕头上,闭目养神。
“怕,但是更怕你出事。”
“秦轻!李致文!你们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辛畦的声音在门口想,那么震耳欲聋。
“李致文?——你不是深白色?”
“谁是深白色?”
“秦轻,我没有你这样的朋友!”
我这才发现我是在病房里,四面是深白色的墙,深白色,多可笑。
“秦轻……”李致文在叫我。
“对不起,请你离开,请你好好待辛畦——如果你为我好。”
很久很久,不知道过了多久,天黑了,外面有闪闪烁烁的星光和明明灭灭的灯火。
“该吃药了。”有人敲门,医生背后是端着盘子的护士,他们都穿深白色的衣服。为什么你们都要如此恋恋于深白色的事物,难道和我一样爱上了一个深白色的男人?
“秦小姐,我的老师何教授叫我转告你,他为他无法尽早归来感到抱歉……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继续他为你进行心理辅导。”
“你是谁?”我眯起眼看这个男人,“你是……啊,那个在何教授的诊所里很傲慢的那个男人——”我竟然脱口而出。
“呵呵,原来我给你的印象是个很傲慢的人呀,不好意思了——那我再详细自我介绍一下吧——车笑儒,心理学……”
“你不用说那么多,我知道你一定大有来历,我现在只想快点出院,我有很多事要做,”我要等那个很重要的电话。
——鱼会笑吗?
——会吗?
——当然,因为鱼会哭呀。
——因为会哭就会笑吗?
——当然,因为会伤心也就会开心,因为离别才有了重逢,因为想念才不得不忘记。
“秦小姐,你有想忘记的事吗?”车笑儒,那个很傲慢很没礼貌的人很傲慢很没礼貌地问。他好像忘记了现在是治疗时间。
“这与你无关吧。”
“你别忘了我现在可是你的咨询师,你……”
“我也有投资顾问,可是他们从来不问我的钱是哪里来的;我还有眼科医生,他从来不问我的眼袋为什么会下垂;我还有……”
“可是心理医生和你的投资顾问是不一样的,秦小姐。”他面有愠色。
“对不起,我想我还是先走吧,谢谢你的治疗……”
“那你以后都不用来了——如果病人和医生无法相互信任……我们在浪费彼此的时间!”他的口气冷得像冰,像……
像……
像那片……那片冰冷的雪原……
深白色的雪原上开着深白色的雪莲,他走向我,手里捧着一只冻僵的小鱼:“你看,鱼在笑。”
“鱼会笑吗?”
“会吗?”
“当然,因为鱼会哭呀。”
“会哭就会笑吗?”我盯着那冰冷的眼眸,一阵眩晕……
七点一刻,我在何教授的门口整整徘徊了三个钟头。
天开始下雨,因为一部电影,这个雨季到处是白色的雨伞,偶尔的些微色彩都显得异常生动。
他,竟然在这个时候撑着那把红伞经过,他的肩旁,是长发飘飘的女子——我早该料到,为什么?!为什么我的神经如此迟钝?!
“早,秦小姐。”小台拍了一下我的肩,年轻的脸上朝气蓬勃的笑容,“要进来吗,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早,——不了,我只是在这躲一下雨罢了。”我落荒而逃。
到事务所的时候是八点整,秘书米粒是个活泼好动的女孩子,在大冬天穿一件毛衣罩着纸一样薄的外套打着呵欠进来了。
“米小姐,麻烦借贵表看看现在几点。”
“对不起,”米粒吐了吐舌头。
“秦小姐,有电话找您。”有人喊我,突然整个事务所都笑得不怀好意。
“好的。”我接起电话的时候心情依然不好,“喂!”
“请问是秦轻小姐吗?这里是西城综合医院,我们今早接收了一位车祸病人,目前仍在昏迷中,我们只在他的口袋里找到了你的名片。”
“好的,我马上来。”我的名片?那会是谁,我给过很多人我的名片,他会是谁?我的客户,朋友,还是仅仅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躺在病床上的是那个叫车笑儒的心理医生。深白色的帐幔,深白色的墙壁,呼吸机,还有车笑儒的节奏缓慢的呼吸声在这个寂静的早晨特别的清晰。
“他在晨跑的时候……肇事的是个疲劳驾驶的卡车司机……车先生的身手很灵敏——不过还是没躲开……”医生带黑框眼镜,用职业的声音说得很自然,好像撞车像走在路上踩到香蕉皮一样容易,实在不需要大惊小怪。
“请你们打这个电话,”我把何先生诊所的号码提供给了他们。然后匆匆离开医院,下午我还有一个会议,现在几乎要争分夺秒才赶得到。
等到忙完已经是下午六点三刻,我在星巴克草草地解决了胃的问题,七点半时今天首次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天!
桌上横躺着一束浅蓝色的马蹄莲,缎带上挂着粉色的小卡片。耳边满是早晨办公室里那些心照不宣的笑。
“早晨路过花店,觉得每朵马蹄莲都很像你。”
是谁?
没有答案的问题,是谁的恶作剧?
唉……
同事们都是听过我的不婚宣言的,然而……
一直到十二月,我和辛畦都没有和好,我很想她,还有她笑起来顾盼生姿的美丽。
我的猫越来越怕冷了,它现在几乎整天都呆在窗户下晒太阳,晚上的时候喜欢钻进我的被窝,狐皮一样光滑的毛色让我有亲切的感觉,就像那件白色的大衣,我和辛畦都看中了,可是那昂贵的价格是当时的我们不敢问津的。回家后辛畦一直念叨着那袭白色——深白色。
等我终于攒够了钱,辛畦却摇摇摆摆地穿着它在我面前出现了。
这样的事还有很多很多,我不晓得为什么我总是稍稍迟那一步,也许只是半步。
在离开成功一步之遥的地方,我要如何是好?
在离开幸福一步之遥的地方,我该期望什么发生?
在离开爱情一步之遥的地方,我却艰难地转身离去……
在离开你一步之遥的地方,我放弃了最后的努力……
节日的气氛渐渐浓厚,街上迷漫着节前特有的浮躁不安的人群,在这个没有亲人没有爱人的城市,我今年注定连朋友也要失去?
买了面粉,鸡蛋,酵母,突然很想做蛋糕,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
提着沉重的袋子,在电梯里责怪自己挑房子时贪看风景,选了最高层。
“……需要帮忙吗?”他来了,是他的声音。
“不用了,谢谢。”
“抱歉现在才来找你。”他手里有一大束浅蓝色的马蹄莲,“这花很像你,路过花店,它们都用眼角瞟我,就像你现在这样。”他深深嗅着花,从一大丛浅蓝色中抬眼看我。然后接过我手中的袋子。
哗,鸡蛋接近地面的声音在我耳边盘旋,我很累,需要这样一个宽宽的肩膀,深白色能给我的,正是我一直想要的。
也许这次,我和一步之遥这个词没有缘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