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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齐袁】半支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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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基地警报声响起的时候,齐桓正在袁朗办公室里谈新南瓜的事情。
随之而来的是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在冒着余烟的玻璃烟灰缸后催命一样的响起,齐桓皱了皱眉,揉揉自己太阳穴,总觉得刚才电话机听筒很可笑的跳了跳,袁朗左手指间夹着大半支烟,上身微微倾斜,接起电话。
紧急任务,袁朗歪着脑袋利索的挂了电话,回头看着自己的分队长:“我出个任务,不在的时候队里看好了。”
齐桓愣了一下,青烟袅袅里袁朗表情没有任何异常:“队长!”忙不迭还是叫出了口,袁朗去握门把的手定了定,扭头扬了扬左手,夹着风三两步走回,把剩下半支烟搁在烟灰缸的边上:“回头接着抽。”然后匆匆出门。
齐桓有时候觉得那一夜以上情节皆来自臆想,因为事实上自从袁朗消失后队里就好像根本没存在过曾经的三中队队长袁朗中校,关于他的一切仿佛成了某中禁忌,没有人敢去问兴许知道真相的大队长,也许潜意识里总觉得,万一真确认出什么来,还不如从来都不知道。
只有那半支慢慢熄灭的红中华,昭示着它在等待原先享用它的人,重新点燃,完成它的剩余价值。
而那半支烟被齐桓藏在他一只印了八一图案的铁皮烟盒里面,仅有的半支。
像某种纪念品——啊呸,齐桓唾弃自己,队长会回来的,会回来的。
难得的休假,总容易让平时忙得人仰马翻的老A代理三中队长想些有的没的。
山里的景色,也从夏日蝉鸣转为秋风瑟瑟。铁路把三中队全体队员召集到了电教室,神情严肃,沉重。
“接下来我要说的消息,是关于你们原队长袁朗的……”铁路还没说完话,就被代理队长齐桓举手打断:“报告大队长,袁朗不是我们的原队长,他就是队长,我只是代理。”
铁路有些无奈的点头:“齐桓,我知道你们都无法接受,但你们是国之利器,是老A,是你们队长袁朗引以为傲的臭南瓜。”
一下子,整个教室安静得有些让人害怕。
铁路微微吐出一口气:“三个月前,你们队长奉命出一个紧急任务,回国境线的时候遇到伏击,人失踪了。”顿了顿,加快了语速,“边防武警已经搜寻了三个月,偷偷越过国境线数十次,我现在正式宣布,对袁朗同志的失踪搜寻停止。”
三中队的队员们很多人倒吸一口冷气,齐桓再度举手:“报告大队长,三中队全体队员请求继续搜寻。”
铁路表情僵硬:“齐桓,你们的心情我理解,但这已经是最后决定,如果你有意见可以向我反映,但作为组织的最终决定,我想这个命令不会更改。好,散会。”
大队长一走,整个教室立即乱成一锅粥,每个人脸上都不好看,甚至还有诸如许三多类已经开始双眼蓄水的。
“哭什么哭!”齐桓大声吼,老A们一下子安静下来,许完毕抽了抽鼻子,极度压抑着想要哭泣的冲动,齐桓上前揪住许三多的领子,“队长只是失踪!失踪!你他妈想哭什么?”
许三多被齐桓吼呆了,发不出声。
齐桓裤袋里揣着八一烟盒,站在袁朗办公室门外,他在这三个月里代理三中队日常事务,都在这间办公室里办公,齐桓没有抽烟的习惯,却总在工作开夜车的时候恍然闻到淡淡的烟草味,好像袁朗还在他面前抽着烟迫害他抽二手烟。
摸着冰冷的金属把手,轻轻扭动,门开,里头是暗的,齐桓闭着眼睛摸进门,反手关上,吸着房间里空气的味道,直到那股不怎么新鲜的、带着淡淡烟味的气味充斥整个胸腔甚至灵魂。
办公桌擦拭得很干净,包括烟灰缸,底透亮——也许它自从来到袁朗手中就没这么干净过,毕竟他总是用十几二十个烟头让它看起来充实,齐桓带着厚厚兵茧的手指一点一点按着烟灰缸蜿蜒的花边,终于,肩膀开始剧烈抖动起来。
对袁朗,齐桓一直觉得自己抱着很复杂的感情,有南瓜期的崇拜甚至信仰,有三米之内的服从信赖,到现在,齐桓才知道那究竟是种什么情感,他的三米之内原来是希望队长一个转身就能看到自己,哪怕不转身只能看着他的背影也好,他都无所谓,至少他能看到……他能上前伸出手臂把人拥进怀里,然后永远不放开。
很可笑吧,非得等到人……可能永远失去什么的时候才能悔悟吗?齐桓仰面坐在袁朗的旋转椅上,任眼角的湿润流下。
铁盒里的半支烟,烟嘴因曾经的叼咬而有些凹凸变色,齐桓颤抖的右手摸了几次才将它从盒子里拿出来,火起,暖而明亮的火焰烧得烟头边缘迅速化为灰烬,用力吸了一口,齐桓丢了打火机,一口把满嘴的烟咽了下去。异样的气体四处乱窜,一个岔气齐桓剧烈的咳嗽起来,抑制不住的弓起背,一声声,在没开灯的办公室里回响。
(如果故事就这样结束,我大概就会收到无数的水果以及蔬菜吧……)
A大队今年的冬天来得似乎有点早,一到夜里,那山风就呼呼刮得人心里发毛,吴哲说鬼哭狼嚎也就这样吧,齐桓正要跟他讨论身为一个党员应该不应该发表如此唯心的言论,就被铁路的通讯兵叫走。
而后一个消息直接轰一声炸在齐桓耳边。
“你们队长找到了。”铁路说。
齐桓满眼的怀疑:“找到了?”
铁路有种想要扶额的冲动:“放心,他很好,已经在回来的路上。”
原来以为眼前这个南瓜会出现比如癫狂傻笑或者其他类似狂喜的反应,结果齐桓并没有,反而朝后一退。铁路眼疾手快的伸手扯住他的肩膀,这才发现齐桓的身体都软了。
像被抽走最后一丝力气,濒死的人一样。
坐了好久都回不过神,欣喜姗姗来迟,齐桓突然趴倒在铁路办公桌上,低沉的声响压抑着传到大队长耳朵里,皮肤上竟然起了鸡皮疙瘩。
颇有些担心齐桓的情绪,铁路搓了搓手背,站在他身侧,拍了拍还在颤抖的双肩:“齐桓,齐桓?”
感觉到不对,用力拉起趴着的齐桓,双手捂着脸,没遮掩住哆嗦的嘴唇,满面的泪水,铁路像被雷劈般震惊,眼神复杂的瞥了一眼齐桓趴过的桌面,已是一滩的泪湿。
袁朗从武直上跳下来的时候,一排排如风中小白杨的三中队队员外加大队长铁路端端正正的站在线外,裤腿被直升机巨大的风浪吹得飘摇。
带上一抹“老子又回来祸害你们了”的表情,袁朗跟大伙儿一个军礼算是招呼,齐桓立在队伍的最左侧,细细打量,队长瘦了不少,不过精神很好,还好,还好。
例行的审查过去后,袁朗大摇大摆坐回自己办公室,这里摸摸那里擦擦,点点头表示对A大队的卫生工作十分满意,刚屁股坐热,就听到门外菜刀的声音:“报告!”
“进来!”袁朗也不客气的吼回去,显摆自己嗓门多大呢?
“队长。”菜刀一脸的严肃,不像平时那样会朝自己露出那种带点憨憨的笑,袁朗也跟着严肃起来:“齐桓啊,我离开这段日子,队里一切还好吧?”
“都挺好。”齐桓点了点头,笔直的站在桌子对面,“队长,有件事得跟你报告一下。”
“那么严肃干吗?”袁朗扇扇手,“有事就说。”
“队长,”齐桓用和平时很不一样的眼神注视着袁朗,“你的半支烟被我抽了。”
“啊?”像没反应过来对方刚才说了什么,袁朗一愣,把目光移回齐桓脸上,那双眼睛在巧克力色的脸上熠熠生辉,“……”等明白了齐桓的话,袁朗抱着手臂朝椅背上一靠,“齐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报告,当然。”齐桓毫不避让的盯着袁朗,那目光能把人看穿。
“哦?”袁朗语气里带了点饶有兴致,一双眼睛不停打转。
“这个责任,我会负。”
袁朗忍不住从椅子上起来,围在齐桓身边踱了几步,抹了抹自己脸:“负责?怎么负责?负什么责?我要你负了么?”
齐桓狠狠咽了口唾沫,犟着脑袋:“你抽剩下的半支烟我抽了,所以你的下半辈子我会负责。”
袁朗气乐了,这哪儿跟哪儿啊,怎么自己从外头回来,这齐桓的思维自己就跟不上了呢?
齐桓突然一手扣住袁朗后腰,一用力贴上自己胸脯,齐桓仗着自己身高的优势营造出居高临下的俯视:“没听明白?袁朗,我要你了,就这么简单。”
齐桓的那个半强迫式的拥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开始和结束,在接收到袁朗习惯性的眯眼威胁后,迅速后退至安全距离,然后恢复了一脸的棺材表情:“队长,没事儿我就先下去了。”
这回袁朗对着齐桓潇洒离去的背影阴郁了,摸烟叼嘴边,袁朗知道齐桓撤走的原因,刚才如果不是自己意识上的疏忽,哪那么容易被自己的副官得手,等他蓄势待发时,对袁朗了如指掌的齐桓却先他一步撒了手。松开握紧的左手拳,袁朗点燃烟,悠悠的喷吐着烟圈,脑海里闪过齐桓说的半支烟,太阳穴突突一跳,碾灭烟头出了办公室。
自那一天以后,三中队嗅觉灵敏的老A开始察觉某些细微到几乎察觉不了的变化,这是一种直觉而已,没有任何证据和迹象可解。三米之前,袁朗给自己铸造的无懈结界出现裂缝,三米之后,齐桓依旧静水深流。
袁朗不认为自己是个有足够耐性的人,虽然从踏入军队以来一直在不断的进步,但本性上的东西后天掩盖得再好,一旦潜伏在四周的危机让自己没法判断,他骨子里的不耐烦就会扰乱自己,比如一直自认为安定因子的齐桓突然变成了某种不安定影响的诱因。
铁路找到袁朗讨论下季度的演习事宜,时间拖得有点儿长,然后成精的铁老狐狸从袁朗一个无意识的小动作里看出了他三秒钟的走神,平和的表情里立即带上那么点玩味的笑,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袁朗,很多年不见你开小差了。”
袁朗从大摞的资料里抬头,讶异的神色从眼中一闪而过,立即浮上掩饰的笑:“领导,我是人又不是机器,机器还会死机呢!”
铁路闻言丢下了手里的鼠标,朝后一靠:“什么病毒能让你这台超级电脑死机?我倒要好好见识见识了。”
袁朗摸鼻子:“超级电脑?您说的是我们队里吴哲吧?我也就会开机关机。”
铁路挑了下眉,也不深究,倒像拉家常似的转了个话题:“话说,你们队里那些个南瓜,一个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然后放低了声音朝袁朗凑近了,“我问你,你看过齐桓哭么?”
袁朗一下愣了:“齐桓?哭?”他实在没能将这两样看起来天差地别的人和事联系到一起,“大队,你诓我呢?”
铁路哈哈大笑,抱着双臂得意之情溢于言表:“我见过。就在得知你安然无恙之后。”
嗡——
袁朗掌心按住了颧骨外侧,靠近太阳穴和耳朵,头有点疼,又严重怀疑刚才自己是不是听到了什么类似于外星人攻打地球的消息,余光瞥到铁路探究好奇的脸,袁朗丢下一句:“大队我头忽然有点儿疼。”狼狈的冲出了大队长办公室。
如果感情是种对立,也许反而更容易去处理,可如今忽然发现齐桓的柔情自己承受不起,袁朗的心突然跳得特别快。
楼下走道里,齐桓跟吴哲、马健他们正推推搡搡的大步走来,他身边的吴哲似乎说了什么了不起的笑话,逗得平日里有面部神经协调缺乏症的齐桓大笑不止,连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袁朗都没能让他停止那种发自肺腑的笑声,只是稍微收敛了一些。
“队长!”几个南瓜笑嘻嘻的跟自己队长打着招呼,吴哲站在齐桓右后侧,手上动了动,齐桓嘴角咧了咧,没说什么。
袁朗如常般的跟队员调侃几句,心里却腹诽齐桓跟吴哲的暗度陈仓,以为他看不见他们那点小动作么,忍不住起哄道:“哟哟,大硕士几时让我们菜刀变气管炎啦?拧手臂这么娘们叽叽的,下回换个地儿吧,我都不好意思说我看不见。”
人的情感一旦有了个突破口比如语言,自身的真实想法就会无意识的加注进去,我们的老A中队长虽然上战场无数,但明显情场上还是新手上路,这几句话看起来似乎没太大问题,但细细咀嚼后敏感聪明如吴哲的立即呛起了自己的队长:“队长大人,首先,小生我又不是病毒,怎么能让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就得了什么气管炎!其次,拧手臂怎么了?不拧手臂难道拧大腿?毕竟菜刀身体部位离我最近又比较不容易被发现的,那就是这只手啊!”说完还拍了拍齐桓的右手,“再者,下回换什么地儿,那是咱们关起门来的事儿,不劳队长您费心。”说完就差做鬼脸给袁朗看了,颇为轻松的招呼其他人:“兄弟们,战略性撤退!”
人走远,吴哲拍了拍齐桓肩膀:“没什么可担心的,这个烂人,不点把火再添点儿油,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烧得起来,老A嘛,A人A己,A到最后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齐桓忍不住回头看刚才遇到袁朗的地点,叹了口气。
二中队的队长陈九七伤退转业,袁朗陪跟着原二中队队副现代理队长刘建国以及二中队其他几个兵去送行,之前考虑到二中队士气,并没有在基地进行什么欢送会,毕竟这也不是什么特别欢快的事情。倒是当事人陈队表面上若无其事的样子。
在离基地最近的镇上一家饭店里狠狠喝了个够,袁朗憋着来得快去得也快的二两酒量,无意中看见刘代理队长搂着老二的肩膀闷哭的一幕,心里忽然难得的烦躁了起来。
大概齐桓也这么难受过……袁朗拨拉开椅子,独自一人蹲到饭店走廊抽起了烟。
酒意让意识有些模糊,袁朗吐着歪歪扭扭的烟圈,忽然开始想齐桓在自己三步之内到底多久了,和成才、许三多他们比起来,齐桓进入老A实在有些顺利的顺理成章,军校枪械特优生,学校领导的宝贝。
那一年袁朗第一次跟着铁路去大学挑南瓜,对这些理论知识比实践知识多得多的红牌兵来说,其实是惨烈的,但齐桓居然一样样就这么挺过来了,要知道他才是个大三的愣头青,袁朗心眼儿挺多的还凑上去用肩膀撞撞齐桓的肩,说哎你其实是他们老师吧?一句话把心理年龄还是很符合生理年龄的齐桓说得舌头打结,袁朗当时还记得这个学生兵赤黑着脸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实在把他给逗乐了。
怎么一眨眼,小南瓜就长大了,居然还……袁朗忍不住喷了口气,结果烟跑岔了管道,直接呛着了。
“咳咳……”特种部队中队长缩着肩咳成一团,几乎连眼泪都要下来了,这时背部有人拍了拍,顺了顺气,袁朗本以为是二中队哪个队员好心来看看他,一回头,对上了那双刚从自己思绪里飞跑出来的深色眸子。
“队长,我奉大队长之命来火力支援。”齐桓眼睛是弯着的,好像看到袁朗狼狈的样子特别开心。
“火力支援?”袁朗刻意让自己和齐桓身体间保持了一段安全距离,“都是A大队的,哪来什么火。”
齐桓耸肩:“大队长说二队队员情绪都有些波动,生怕一会儿没人给你们善后。成才和马健也来了,当司机送他们回去。”
袁朗点点头,酒还是有些上头,起身走路的时候稍稍晃了晃,齐桓眼尖手快的扶住他的手臂,声音充满了关切:“喝了多少?”
袁朗没力气挣脱,便老实回答:“差不多二两。”
齐桓乐了:“队长你今天毫无保留了?”
没好气的瞟了他一眼,袁朗又朝包房看了看:“他们都走了?”
“可不是,”齐桓的眼神赤裸裸的盯住袁朗,“队长你喝醉了,他们走了都没察觉。这要是在战场上……”
袁朗连忙打断:“闭嘴。送我回去。”
于是齐桓很听话的关上嘴,一路无话的扶袁朗出了饭店门,走向停在路口停车带上的猎豹,袁朗这时轻撇开齐桓的手,自己拉开了后车门,口齿不清的说了句:“我躺会儿。”
齐桓定定的看了会儿,直到看见袁朗侧躺在后车座上,还蹭了蹭靠背的部分,闭着眼一副我真的醉了需要睡觉的样子,齐桓笑了,几分无奈,几分宠溺,几分失落。
服从是一种习惯,如果说人养成一个习惯需要二十一天,那么齐桓对袁朗的服从已经养成了无数个习惯,当然这不仅仅是指他,相信老A其他队员也是如此,不过绝不会像他那样服从得如此甘之如饴。
齐桓开着车,车从郊区开向山涧,荒芜无人,他只听得见空气流动的声响,车灯打出的光也被晃得左右摇摆。
突如其来的大雨浇得挡风玻璃一片水光,雨刷调到最快频率,纵然如此齐桓也觉得要看清前面的路越发的吃力,只得放慢车速。
“停一停吧。”身后是袁朗有些疲惫、沙哑的嗓音,齐桓从独自开车的情境里被陡然叫醒,背脊下意识挺得更直,车已在自己的控制下靠边停下。
袁朗从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中间的空间里凑过去,声音低低的贴近齐桓耳朵:“齐桓,我说……”
耳朵是一个人的敏感地带,比如齐桓,就特别不喜欢被别人碰到蹭到,被袁朗突如其来的嘴唇碰触到的条件反射就是立即的扭头,一瞬间自己惊愕的唇零距离的接触到了袁朗的,那一刻齐桓看见了袁朗眼底的诧异。
好像一头被囚禁在铁笼里失去自由的野兽,对偶然间拉开一条缝的笼门会产生怎样的反应?
齐桓几乎没怎么细想,张开嘴把袁朗还处在吃惊状态下没移开的双唇紧紧贴上。
袁朗想撤,一只大手使了死力从后箍住了自己脑袋,密闭的车厢里只有粗重无节奏的喘息声,车厢外是哗啦啦犹如天崩地裂的暴雨声,这样不真实的场景里,袁朗被吻得晕晕乎乎时一个念头悠悠而起:我这是做梦呢吧?
带着粘腻水声双唇分开,齐桓眯着眼,伸手抚了下袁朗被吻得红肿的唇,这种感觉美好到让他在下一秒失去一切也觉得值回票价了,然后想到后果,忽然扯出一抹几乎看不见的苦笑,松开袁朗的后颈,转身向车前方。
“齐桓。”袁朗仰面倚靠在左椅上,用很轻的音量唤了他一声,齐桓没应,大雨冲刷着挡风玻璃,车外的世界已经无法分辨,犹如混沌的脑袋,大色块的印象派油画,车厢里一前一后俩人就这么静默着,齐桓没有等到袁朗的下文,于是他开口问:“你想说什么?队长?”
袁朗扯动了嘴角,手指遮着眼睛,好像在遮挡并不存在的光线,他想说什么?
“如果我回不来——”
齐桓浑身肌肉一紧,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攥的青筋爆起,而后他闭上眼睛:“这个假设不存在,队长,我记得你最讨厌[如果]。”
“大队长说你知道我没死,哭了,是不是?”
心抽得不能再紧,齐桓扭头看向车天花板:“是啊,在连队欢送连长的时候都没哭,知道你没死居然哭了,”他对着空气摆出一个微笑,“像个神经病一样。明明应该很高兴。大队长一定觉得我很好笑吧?”
“一直这样不好么?”袁朗的声音有一些裂缝,“我们是亲密无间的战友,是最铁的兄弟,是可以为对方挡子弹的人,这样不好吗?”
齐桓沉默良久,说:“是很好。队长你觉得好,那就是好。”
齐桓没有反驳,袁朗呆呆的,听见车厢里他的队副用云淡风轻的语气漫不经心的说:“可以是亲密无间,可以最铁,可以挡子弹,一切都如你所愿,然后你可以找一个自己爱的女人,结婚,生孩子,孝顺父母,得到我的祝福。”
袁朗无法抑制的握了握拳:“那么你呢?”
“我?”讥笑着自己,“当然是看着你。”
“为什么?”
“袁朗,你他妈真残忍,知道答案,还明知故问。”齐桓冷笑一声,“比起知道你生死未卜,比起让你心烦意乱,我宁愿看着你过得平安,伟大吧?虽然只有我自己知道其实我心里恨不得抱着你在战场上一起死,恨不得把你压在身下狠狠的干——可是你知道其实我不会,我并不想勉强你,哪怕一丝一毫。”
一只温热的手突然盖住了齐桓的双眼,他不自觉的闭上,手掌很轻,很暖,带着淡淡的烟草味,而后他的肩膀一沉,袁朗下巴抵在右边肩窝里,对他说:“吴哲说我是个烂人,我真的很烂,一个一穷二白、什么都给不了你的男人,你看上什么了?”
“我不知道,袁朗,别问我无法回答的问题。”
“即使这是个错误——”
“我也认了。”
“好吧。”袁朗松开手,抬起下巴,黑亮的眼睛与齐桓对视,对方一脸呆滞:“什么?”
袁朗摊手:“我说好吧,试试看。”
又一阵长时间的沉默,齐桓垂着脑袋慢慢抬起,从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之间的空隙里挤过来半蹲着:“你是认真的?”
“这种事好像没有理由A你吧?”
“为什么?”
“别问我无法回答的问题。”原话送回,袁朗不用看也知道齐桓脸上什么表情。
于是回答他的,是齐桓的突袭,一秒钟的功夫,袁朗被压了个正着,手支在对方的肩头,维持着俩人之间最后一点间隙,齐桓在模糊的视线里寻找着他家队长脸上的蛛丝马迹:“袁朗。”
“干吗?”
“我想吻你。”齐桓说完,听见身下的人笑得抖了抖:“前面你吻过来的时候,可没有事先打招呼。”
齐桓也笑了,然后正了正表情,用一种缓慢到慎重的速度一点点压上去,唇瓣贴合,而后分开。
一个纯洁到出乎袁朗意外的吻。
“雨小了,回去吧。”伸手整了整齐桓的衣领,袁朗试探着建议。
“好。”
“那我睡一会儿——”躺倒了,袁朗迷糊间听见齐桓发动了车,回头狐疑的问出声:“袁朗,你——不会第二天不认账吧?”
“找削吗?”袁朗忍不住撑起身。
“我只是确认一下,你没喝醉吧?”
袁朗想气,又没力气,于是喷着气说:“你见过哪个酒鬼会承认自己喝醉啊?有完没完?要不然咱们干脆开去民政局把证办了?”
齐桓语气轻快的说:“这会儿民政局也下班了。”
“我真想踢你。”
“等回大队,让你踢个够。”
“滚。”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