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袁合集》日见莲

7、【半架空】时光倒流二十年

　　二十七年，高城并不相信有一见钟情这回事，或者退一步讲，即便相信，那对象也该是个长发飘飘够得上让人一见倾心的大美女才是，不过，那都是这一天之前的事了。

　　遇见袁朗算是他活到至今可以划分到劫数或者命中注定之类的范畴里，人类文明进展到这个阶段，按理唯物主义到死的高城不该用这么唯心的论调来叙述这段似乎背德的情感，不过圈在四十六亿年地球史外加过五十亿的现存人口，不用点惊心动魄的词汇形容大概总觉得不甘，于是高城就这么形容了。

　　跟袁中校，也算是狭路相逢了。

　　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需要怎样的概率高城不清楚，不过他想，如果那是五十亿分之一，那么对方也爱上自己的可能性就是再乘以百分之五十，小数点后头有多少个零都数不过来，反正，是很难得吧。

　　认识的过程其实也没有多么波澜壮阔，只是某个阳光灿烂的上午，中科院的物理教授从门外带进来一个肩章闪闪发光的军人，一小片绿叶落在左边肩膀，坐在第一排的高城目光略微注视了一下，然后对方似乎感应到一般，侧过一张谈不上帅气逼人但很耐看的脸，屋内明亮的光线给他挺直的鼻梁旁边打上淡淡的阴影，黑密的睫毛随着眼皮耷拉而垂下，盖住黑曜石般的眼睛，形成一张经典的影像，比任何照片视频都要生动深刻，烙印在了高城脑海里，是时光无法磨灭的。

　　洁白的手指利落的扇去了那片困扰了高城一秒钟的绿叶，然后那名中校露出淡淡的笑意，视线划过高城，抑或没有，高城始终抬着头，迎向有些审视意味的目光，毫不露怯。

　　中校属于联盟军总部直属特种突击队中队长，这个部队的编制比普通军队高出一级，在联盟军未来规划的战斗中即将担任外人无法知晓的特别任务，此次新研发的反物质武器，需要一些原理上的学习，也因此在满是尉官的中科院里才会突兀的出现这名年轻的现役中校。

　　如今回想起来，那段短暂的时光偶尔竟会失去真实性，高城常常在半夜醒来，看看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短暂快乐暧昧的梦，单人宿舍的书桌抽屉里珍藏的那枚银质徽章还在，那是袁朗第一次出任务，一个人深入敌后舰队，歼灭十一架高机动太空战斗机，立下了卓越战功，被联盟军最高长官接见，授予的。

　　好像一直都没有面对面说破，高城有些怅然的想，一起上课，一起进行体能训练——当然，高城毕竟主修技术，训练强度跟袁朗那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一个月，或者说一个月多一天，袁朗压缩修完了课程，以优异的成绩完成了教授布置的课业，还得到了教授的推荐，不过那些似乎并不为他所看重，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临别，也只是提着少得可怜的行囊站在门口等待专人来接，朝似乎无意中经过的高城招招手，于是高城朝他小跑步过去，袁朗咧嘴笑，伸出右手，高城犹疑了半秒握住，感受温和干燥的手掌温度和ji*fu的触感，麻麻痒痒到心底，然后放开，手心里多了那枚徽章，袁朗退后一步，挥挥手，说：“认识你很高兴，希望有机会再见。”

　　于是他走向来接他的车，一个转身都吝于施舍，高城只能站在原地看，平时有些风风火火的作风早丢到了十亿光年外。

　　徽章后面有一排串号，在军部网络里输入串号，就能查到关于这个徽章的所有信息，包括袁朗因那场战斗短暂性失明的双眼。高城的心觉得隐隐作痛起来，浮现在眼前的是袁朗明亮湛黑的眸子。

　　它们差点没有机会被自己看见。高城握紧徽章，想着用生命作为代价而换得的荣耀，任坚硬锋利的边角在手掌划出一条血痕。

　　再见面，是半年后，联盟军首战告捷，新的反物质武器杀伤力巨大，提升了数百倍的战斗力。

　　那时候联盟军内部似乎不太安稳，因为一部分人认为反物质武器不符合人道，但战斗本来就是灭绝人道的东西，在生死利益面前，没有人有资格谈高贵的人道。

　　袁朗的肩章上又多了一枚星星，高城在礼堂一百米开外远远看着，他似乎，很好。

　　再半年，高城已经从中科院毕业，因成绩优异被推荐到联盟军统战技术部后援，这样一来，竟多了和袁朗见面的机会，之前是想也不敢想。

　　然后在一个加班加点到疯狂的夜里，高城看见挂着血的袁朗从军用机场出来，嗓子好像被堵塞，脚跟生在了地上一动也不能动。

　　“别人的。”袁朗的表情看起来疲惫不堪，摇摇晃晃一碰就倒，高城真的伸手扶了他一把，而袁朗竟也软软倒下。

　　没有任何机能补给的情况下连续飞行二十小时，遭遇流星群和燃料不足，最后是紧急迫降，高城听着坐在休息室里的袁朗轻描淡写，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把人搂在怀里。

　　袁朗动了动，不像挣扎，只是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环住高城的腰。

　　再然后，似乎有了亲吻，浅尝辄止。

　　半个月后，反物质武器被禁，而敌方却不知从哪儿获得了关于反物质武器的机密，在对战中突然使用反物质大炮，以袁朗为首的七架带反物质攻击系统的战斗机如纳米分子般消逝在宇宙。

　　于是连尸体也无。

　　高城抱着袁朗留在自己座位上的一副破旧飞行手套，沉默了很久。

　　数天后，高城办公室来了一个少将，两鬓斑白，脸庞并不苍老，与露在帽檐下的洁白鬓角似乎很不相称。

　　“我是袁朗的上级，铁路。”对方自我介绍，然后从上衣标袋里取出一枚晶片，“这是他留给你的。”

　　捂着快要跳出来的心脏，高城把晶片插入连接着拟化场景的立体眼罩头盔里，然后启动。

　　虚拟化的信号场景里，是穿着白衬衫的袁朗影像，高城第一次看见袁朗穿军装之外的衣服，背对着高城的袁朗转过身来，懒洋洋的盘腿坐下，咧嘴笑。

　　“高城，等你看到这个，恐怕我已经变成星尘了。不过那不要紧，你也不用太难过。”袁朗干脆身体朝后仰，手臂撑住虚化的地面，好像惬意的晒着太阳，“想了很久，觉得总是来不及。”

　　盘着的双腿舒展的屈起：“终于可以休息了不是吗？于是我就有空给你讲故事了。”

　　视讯画面切换，绿草地，穿着白色衣服的小孩子，手臂下夹着一只足球，袁朗温和磁性的声音响起，真切的仿佛他就在耳边诉说：“我小时候，可爱么？”

　　高城鼻子酸酸，哼了一声，不自觉的回答：“凑合吧。”

　　袁朗好像听到了他所说的，声音一低，抗议道：“不给面子啊，高少校！”

　　画面好像变成了幻灯片，袁朗儿时的照片慢慢滑动，一张张交叠，有不怎么高兴的撅着嘴的，有抱着玩具枪的得意着的，有在鱼塘里踩水泼水的调皮的，有乖乖坐在爸爸肩膀上的……高城的手紧紧捏着椅子扶手上，指节泛着青白色。

　　“高城，”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袁朗摸了摸脑袋，又摸摸鼻子，“不是突然想到给你看这些，怎么说呢，其实是想了很久，不过不是给你看，是想看你的……”然后袁朗抬起头笑，“哎不准嘲笑我啊，这也很正常的吧？喜欢一个人，就自然想了解他小时候什么样子，羡慕能一直陪伴他长大的朋友、亲戚，甚至宠物，停停，这可不是吃醋，只是很单纯的羡慕，好吧？”

　　高城感觉自己笑出声音来，静静的听下文。

　　“可是谁让我们错过了那段时光呢，”袁朗垂了垂脑袋，“不过还行，好歹还是遇上了，你说是吧？高城？”

　　有什么哽咽着，高城觉得自己没法开口，怕什么东西掉落下来。

　　“真想时光倒流二十年，去看看那时候的你，也让你看看那时候的我。”袁朗仰头望着，似乎有微光从眼角溢出，影响渐渐模糊，他的身影也变成细碎的粒子，散开，消失。

　　“高城，再见。”

　　“袁朗！”像是从梦魇里惊醒，高城急急起身，那一声哑得不像自己发出的叫声把他吓了一跳，然后似乎清醒过来，失魂落魄的跌坐下来，摘下眼罩丢一旁，手指划过脸庞，触到湿漉漉的液体，高城这才意识到，他真的永远见不到那个人了。

　　而他的倒流二十年的时光，要去给谁看？

　　童年你与谁渡过圣诗班中唱的歌
　　再哼一哼可以么
　　当时谁与你排着坐
　　白色恤衫灰裤子再穿一穿可以么

　　遗憾我当时年纪不可亲手拥抱你欣赏
　　童年便相识
　　余下日子多闪几倍光
　　谁让我倒流时光一起亲身跟你去分享
　　能留下印象
　　阅览你家中每道墙
　　拿着你歌书与你合唱

　　从前你与谁路过逛的公园有几多
　　再走一走可以么当时谁对你凝望过
　　是否真的比我多再演一演可以么

　　遗憾我当时年纪不可亲手拥抱你欣赏
　　童年便相识
　　余下日子多闪几倍光
　　谁让我倒流时光一起亲身跟你去分享
　　遗憾印象
　　没有你家中那面墙
　　拿着你相簿
　　从前拍过的相
　　多么妒忌你昨日同过的窗
　　早些看着你美丽模样对你天真的赞赏

　　从头细看你六岁当天已是我偶像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