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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二章 敌为我用 ...

  •   尔朱乌罗被杀的消息还没传遍军营,尔朱部的副帅尔朱乌律正在另一方向率众抵御,比起魏军,他们毕竟人多势众,最初的慌乱过后,便稳住了阵脚。就在这时,数百名骑兵突然列队出现在混战的营地外围,同时吹响了号角。魏军士兵听到这信号,立即收缩阵型后退,尔朱乌律本不想缠斗,见状也忙命军队后退,却见外围魏军士兵将一名头领簇拥在队伍前方,火把照亮那人高大的身形和淡金色的蓬乱须发。

      “拓支弧光!”尔朱乌律用胡羯语愤然大吼,“为什么偷袭我们的营地?为什么背弃盟约!”

      “是我。”拓支弧光被迫出声承认。随着尔朱乌律愤怒的咒骂声传来,他惊奇地发现自己感觉到一阵无与伦比的快意。此情此景,怕就是他长久以来梦寐以求的东西。他终于承认赵彦给予的是一个令他无法拒绝的条件,这名手段凌厉的魏国亲王握住了他的心,简直可以称作他的知己了。

      拓支弧光转着心思,他身边却已有人冷冷替他接话:“背信弃义的不是拓支大人,尔朱部在推举汗王时对拓支部所做的一切,必须要用鲜血来偿还!如果你们没有悔过之意,那么这样的复仇只是开始!”他话音刚落,一个人头划过黑色的天空被抛到尔朱部士兵跟前,跟着又有十几只燃烧的火把被投掷到旁边。火光照亮那人头被溅满血污的面目,惊得胡羯军队恐惧地大叫起来。

      陆颖乘机高声道:“八万尔朱部军队已经将营地包围,想活命并效忠老汗王的,可以由东部冲出,我军绝不阻拦!否则便是如尔朱乌罗般自取灭亡!”

      不用什么命令,所有目睹者已经将尔朱乌罗被杀的惊人消息传递给后方的军队,慌乱瞬间在人群中蔓延,面对装扮为拓支部人的魏军,胡羯军斗志全无,人人争先后退。尔朱乌律还算镇定,他大声命令着军队保持队形不动,却几乎挡不住人潮的汹涌,无奈之下,只得挥刀砍向逃跑的士兵,企图阻止队伍的溃散。孰料砍死数十人后,胡羯士兵们越发难以控制,保命的急切使他们疯狂,面对平日敬畏的首领,他们挥起了无情的弯刀。

      尔朱乌律急忙呼喊亲随护持,结果引起了更多反抗,很快局面完全失控,他的亲信与普通士兵混战在一起。

      陆颖震惊地看着胡羯人的互相残杀,连忙命令魏军鸣起更多号角佯装进攻,使得胡羯军逃命的心理更加迫切。

      赵彦在命陆颖前去营北后,自己与荀简和余下的几十名箕豹军又杀回尔朱乌罗的营帐,在荀简的劝告和他自己的威慑之下,收编了乌罗手下已崩溃的上千名胡羯人。他带着这些人赶到营北,恰见到尔朱部自己战成一团,惊讶地问道:“怎么回事?”

      陆颖将发生的事禀报了一遍,赵彦不由大笑:“真是天助!待我再把那副帅的人头砍下,胡羯这一万人怕是要全部收归我有了。”他立刻提枪抢入阵中,跟随的箕豹军见状纷纷跟在他身后杀入敌阵。

      胡羯军队已是敌我不分,赵彦率军在敌阵中进出数次,都找不到尔朱乌律所在,只得重又回来,遗憾地对陆颖道:“你教那些归降的胡羯人齐喊几声,就说拓支弧光大人有令,归顺拓支部者可得富贵,砍掉尔朱乌律人头者重赏。”

      很快,秋风萧瑟的黑夜中充满了胡羯人的齐声呐喊,叫得尔朱乌律本人心胆俱裂。他早顾不上维持失控的军队,匆匆脱下外面战袍,与几名亲随向兵力薄弱的南方突围逃跑,混乱中竟躲过了众多人的注意。尔朱乌律卷入混战中的亲军很快被溃逃中的军队碾压,有的头颅被割下来扔给魏军邀功,无一幸存。

      赵彦又命起先归顺的胡羯军追过去大声呼喝,以拓支弧光的名义承诺条件,挽留那些胡羯人,总算在黑夜未尽之时稳住了这支军队的阵脚。

      尔朱乌律从营南得以逃出重围,才意识到这是因为兄长尔朱乌罗在此处被斩杀、军队最先崩溃,然而他已来不及多生感伤。直至确信逃脱性命,乌律才告诉仅剩的三名亲随道:“军队倒戈,如今,我们只能冒死罪回本部向各位大人解释求救了。这次事出蹊跷,听说汗王委以拓支弧光必死之任,因此已被拓支部抛弃。怎么会反而率领这么多军队来向我们复仇?我不相信拓支莫宝会做出背信弃义的事。”

      亲随之一道:“拓支天光死后,他本该是拓支部的第一继承人,然而汗王不满意他,这才暗中令拓支部将他放弃。他在拓支部本就有支持者,若再以老汗王的名义鼓动部族,以恢复昔日拓支部荣耀为己任,追随者必不少。连我们本部人都被煽动,何况拓支本部?”

      亲随之二道:“无论事出何种原因,也无论拓支莫宝有没有参与。从长远看,拓支部都是一个危险存在,不可不防。”

      尔朱乌律疲惫地点头:“你们说的也有道理。”

      亲随之三却在此时道:“大人,前方影影绰绰,似乎是一支军队在驻扎。”

      “什么?”几人皆觉惊惧,都想拓支弧光原来思虑如此周密,也难怪我等脱身后无人追赶,奔逃半夜,却还是逃不出他人手心。

      尔朱乌律精神连受刺激,却还没有放弃,命亲随立刻转向,趁军队察觉前逃离。然而前方的军队却已动了,马蹄声急如秋雨,顷刻间已将四人团团包围。

      江麟当先拉住骏马的缰绳,兴趣盎然地打量着这几条漏网之鱼,他已经干等了一夜,终于有点事情可做了。天空在此时迸出一线微明,透过稀薄的云层,逐渐照亮草原。

      尔朱乌律惊道:“燕王江原!”

      他这话乃是中原发音,江麟听得真切,冷冷道:“大胆蛮夷,我父皇的名讳岂是你能叫的?”

      尔朱乌律奔逃中那一声脱口而出,乃是乍见到神似江原的江麟后不假思索的反应,耳听江麟呼江原为“父皇”,也立刻知道了眼前是谁。最初的骇异过后,心中的疑惑却不减,不由便问道:“你是魏国太子。此处是我羯人地域,为何你们不请自来?”

      “哼,羯人地域?你们何时有过疆域之说?我不记得魏国准许过你们在此地活动。”江麟依旧神色严厉,这让他看上去更像十八岁时的江原。

      尔朱乌律本对江原十分忌惮,虽不知江麟深浅,此时眼看自己被数百人包围,心知也难以脱身,稍有不慎,怕陨命只在顷刻之间。当下按住性子,镇定道:“殿下突然驾临草原,难道与我汗王有约?草原茫茫无边,汗王居所与此地之间并无大路连通,只怕难以找寻,我可以为殿下带路引见。”以过去与江原的魏军经验,魏军突然出现,必然是要与胡羯寻求对战,他还怀着一线希望:能让江麟与胡羯军主力相遇。哪想到江麟只有这区区几百人,躲避还来不及。

      江麟冷冷道:“不必了,我不想惊动你们的汗王,几位也不必回去报信了。”他朝军队挥挥手,尔朱乌律连转念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一拥而上的魏军制服了。江麟走到他面前问:“看你衣饰不凡,你是尔朱部的什么人?为什么逃至此处?”

      尔朱乌律一惊:“你如何知道我是尔朱部人?”

      江麟讥道:“你们派出六万人西来对抗我国,难道竟会以为我们对此毫不知情?”

      尔朱乌律默然,片刻才道:“既然殿下已知我是尔朱部人,此刻隐瞒身份也无意义。我是尔朱部这次派出的副帅尔朱乌律,作为羯人前军先行探路,不料安营时突遭拓支部拓支弧光率军袭击,他们杀死了我们的主帅,致使营地大乱,军人哗变倒戈。我和这几名亲随只得丢弃军队,拼了性命逃至此处,却不料又落入殿下手中。”

      乌律疑心江麟出现的时机并非偶然,有意提及细节,观察对方反应。却见江麟听罢十分震惊,完全是不知情的模样,跳起来问:“此话当真?”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脸上开始露出少年人喜形于色的表情,似乎为能抓住这个机会而兴奋。接着他急促地问道:“你离开时双方是否还在混战?”

      尔朱乌律看出这年轻太子想渔翁得利的心思,于是答道:“我离开时尚是如此。不过拓支弧光说他们出动了拓支部八万大军包围我们,不知我们那一万人能支撑到何时。”

      “哼!”江麟再次从鼻中冷哼,“八万?完全是信口开河,依我看,他们能有两万军队就不错了。据闻拓支莫宝还带着大部人马在你们东路的军队里呢!怎么可能突然瞒过所有人,调动八万人围攻你们区区一万的军队?”

      “这也有理。不知殿下此来带了多少兵马,若想前往观战,我也可以引路。”尔朱乌律又适时半是试探地说道。

      “自然,这样的好戏,本太子怎么可以放过?”江麟表现积极,却又暗自恨声道,“只是可恨拓支莫宝,既然告知我们胡羯军队动向,为何却不提本部的行动,难道他怕我魏国背信么?既然他失信,那便别怪我不义了。”

      尔朱乌律闻言,已然对拓支部为复仇而与魏国暗通深信不疑,一时心中恨极。想到兄长的惨死,士卒竟被拓支弧光震慑而至倒戈,更是怒火中烧,竟盼望魏国的军队趁机将拓支部狠狠击溃才好。乌律身旁的三名亲随听说后也不由目中喷火,与他皆是一样的心思。

      江麟看上去很急切,跨上马后,命将乌律等人绑缚在军中跟随,就要先行。旁边护卫急忙劝道:“殿下,这胡人的话未知真假,谨防有诈!”

      江麟迟疑了一下:“怎么?”

      护卫道:“殿下,不如先派斥候前去打探,如若属实再行不妨。何况我们三万大军分散于这数道山坡后宿营,绵延数里,要全部开拔离开,也需费些时辰。”

      江麟皱眉点头:“可是……”

      尔朱乌律听得心急如焚:“我等以性命担保,绝无虚言!时机稍纵即逝,殿下若不立刻行动,等拓支弧光掌控了局面,收编了我尔朱部的一万人,那就是势均力敌之势了。”

      江麟看上去又考虑了一下,这一下让乌律感觉漫长得如遭凌迟。终于江麟看上去被自己说动,带领亲军先行了,乌律看一眼山坡上堆放得到处都是的魏军衣甲,终于踏实地松了一口气。即使不能让他们两败俱伤,至少也可以在混战中找到出路罢?尔朱乌律心想。

      四五百人在江麟的带领下急促离开,赵彦与手下的魏军却悄悄绕路,接近了江麟刚刚离开的营地。他们脱下胡羯人的衣饰藏在马鞍边,重新穿回魏国军服,然后循着江麟等离开的路线,追赶而上。

      “殿下,不知道太子殿下有没有按照您事先的叮嘱去做。”齐贵在赵彦身边焦虑地问。江麟的怪脾气他领教过多次,知道这位太子殿下喜欢与自家殿下唱反调。

      “营地都空了,看来是照做了罢。”赵彦微笑道,“追上去就知道了。”

      与此同时,江麟也在半信半疑地悄悄问被派来传信的燕九:“我照他说的做了,接下来怎么办?难道我这五百人真的跟胡羯人对打吗?也不知这几个人信了没有。”

      燕九道:“越王殿下一注意到尔朱乌律逃脱,即命我火速给您送信,他自己一定早有安排。胡羯人除却逃走了一部分,大概已经全部被以拓支弧光的名义收编,应不至与我们冲突,只是殿下务必要装作不认识拓支弧光。”

      江麟点点头:“我明白了。”他拨马回头,找到被押在军中的尔朱乌律,“喂,乌律!倘若你说的属实,让我军占得先机,就是有功于我。我封你为太子府参军事如何?”

      尔朱乌律在尔朱部是除首领之外排位的第三的人物,没想到自己就指了下路,已经被这乳臭未干的魏国太子当做自动归顺了,还许了这么低的官职,脸色一时青紫不定。心中暗想,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自负的做派如出一辙,若非自己性命还在他手中,如此被轻侮,怎咽得下这口气?

      他勉强道:“多谢殿下赏识,虽然我失职致一万军队覆没,必受族人严惩,却无意投靠贵朝。如蒙恩遇,恳请让我们回归本部,他日相遇,我必退兵三舍以报殿下恩情;如若不许,唯有一死而已。”

      江麟好笑道:“你这个胡人,对我们中原礼数倒也知之甚多,算得巧言善辩。不过你们胡羯纵容军队对我国民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可曾讲过什么道理?我要放你回去继续统领军队为害中原,岂非自讨苦吃!恩情不必说,我不杀你,也不放你,你若愧对本族想以死殉职,我也不拦,前提是你先带好路。”

      这小子居然在戏弄自己……尔朱乌律心底愤怒不已,为求得脱身之机,却又不得不忍。眼看着军队越来越逼近自己宿营过的地点,尔朱乌律最后悔的就是当初为求战功行军太急,与别部失去呼应,此时胡羯主力怕还在百里之外,根本不知前军已遭不测。

      不久天色大亮,晨雾消退,阳光耀眼,一片苍茫荒野中,尔朱部胡羯军人的营地也渐渐入目。江麟纵马赶上前去,又在营地边缘硬硬拉住缰绳,他眼中是被深深震动的神色,似乎一时不知要做什么才好了。片刻他回过神,有些恼怒地看着尔朱乌律:“你所说的六万拓支部军队呢?”

      营地中军旗倒倾,兵器散乱,羯鼓抡破,一片残败景象。除了尚未熄灭的篝火偶尔传来哔剥轻响,整个草原寂然得如同死去一般。羯族士兵的尸体横七竖八,或卧或倒,一时也数不清有多少,只看见地下的黄草仿佛已被血色浸透,血腥气味隐隐随风飘来,令人作呕。

      这分明是战斗过后的残迹,而拓支弧光号称的大军和他收服的尔朱残部却无影无踪,好像凭空消失了。尔朱乌律早看清眼前景象,惊异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他瞠目半晌,又想到惨死的乌罗,饶是平日杀人无数,此刻也不由如鲠在喉。见江麟发怒,他才好容易整理心神,正要竭力解释,却听一阵急骤而严整的马蹄声响自队伍后方传来。

      尔朱乌律如惊弓之鸟,他神色紧张地盯着来人方向,却见魏军已自动让开道路。乌律只觉对面衣甲反光耀眼,不由微微皱眉,这才看清一匹长腿高头的紫色骏马,正载着一位风姿挺拔的年轻将领信步而来。那将领目光清亮澄澈,面容英俊逼人,唇角似乎带笑,脸上表情却叫人捉摸不透,既庄严得令人敬畏,又仿佛带着点玩世不恭。尔朱乌律不知为何,竟不由自主联想起他们羯人向来供奉崇拜的光明神来。这年轻将领只是这样从容出现,就仿佛有把握乾坤的强大力量,令所有在场者都失声仰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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