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S-003 十二月初三，南国、北国，大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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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003 十二月初三，南国、北国，大雨
>>>雨幕中的死而复生。
半年前。
阴雨天气总会无端地叫人郁闷起来。当然，那种特别喜欢雨的人除外。
村路泥泞，即使是打着伞的人们也不愿意这个时候冲进雨幕里。他们更情愿坐在山脚下的小酒馆里，品尝一杯杯冰镇啤酒，等雨水将暑气完全冲刷下去后再离开这个让他们心神不宁的地方。
所以当那个用黑色雨衣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的小个子进门时，一连说了好几声“借过……麻烦让条道儿……谢谢……”才气喘吁吁地进了小酒馆。小个子脱下黑色雨衣，居然是个小姑娘。
她个子矮矮的，穿着一身群青色的蛋糕裙，看上去大概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
小姑娘把柜台敲得梆梆响：“老板，来瓶啤酒！”
倚在一旁磕着瓜子和穿着性感的女店员调情的酒店老板上下打量了小姑娘一番，呵呵一笑，推给她一杯牛奶：“小姑娘还未成年吧。”
那小姑娘不满地看着桌上的牛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哼了一声，接过来。她环顾四周，酒吧里坐得满满当当的，只有角落里的一张大桌还空着——不，准确地说是相对空着。有两个奇怪的男人占据着那张桌子。
一个是即使是在夏天也依然穿着皮草的魁梧男人，另一个头上绑着发髻，腰间佩了把长刀，一副武士模样。
“哎，我说两位大叔，我可以坐这里吗？”小姑娘活力满满，在那两名奇怪的人士还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之前，就以未沾一丁点儿泥泞的鞋尖勾过椅子，解下背上背的、用洗褪色的粗布包好的棍状物往桌上一搁，稳稳当当地坐下。
绑发髻的男人眉头微皱，却也并未多言，他捏住杯子的食指不停的敲击着，不像他的伙伴三指扣住杯口白开水一般豪迈地喝着成扎的啤酒。
“能给我一杯尝尝吗？”在粗犷的男人打了一个酒嗝后，小姑娘满是期盼地将自己已经空了的杯子伸到他面前，“我可以付钱，如果你一定坚持不请一名淑女喝一杯的话。”
对方有一瞬间的发愣，随后爆发出的笑声引来酒馆里所有人的侧目——那笑声实在是太大了，简直可以说是到了炸心的地步。“好、好！”那个结实的大汉以一种几乎要把桌子拍散的力道使劲儿拍着桌子，“有意思的小不点。”这样说着的他极为豪爽地把剩下的一半啤酒都推到了小姑娘眼前。
刚刚还在偷偷抱怨“好什么呀，谁是小不点……”的小姑娘猫眼中立即放出比宝石更加璀璨的光芒，她甜甜一笑，露出两颗虎牙改口道，“谢谢，大叔你真是个好人！”
绑发髻的男人笑着哼了一声，呷着酒眼神又如蛛丝一般黏住娇媚店员的胸部。
桌上的啤酒杯渐渐空了，穿着皮草的男人一口几乎能灌下三分之一杯，而那个小姑娘虽然是徐徐地喝着，可速度竟好像一点不逊色于前者。
就好像是一场自发的比赛，没有裁判，没有观众，没有奖项，甚至没有参赛者。
“小不点酒量不错！”抢先喝完啤酒的大汉脸色不是太好，他连打了几个酒嗝才以一种前辈的姿态装腔作势地称赞道。但当看到小姑娘似乎是因不服气而皱起的眉头时，这男人又忍不住笑了：“小不点，你叫什么？”
小姑娘喝完最后一口啤酒，粉色的舌尖在唇上打了个旋儿，看着这个在喝酒方面第一个赢过她的男人说：“哦，我叫布拉德普拉特莱特。”
她一吐舌头，还没有来得及详细地解释到底是哪几个字,可是男人们却立即明白了。
“……酆都店主人？”绑着发髻的男人腰间的武士刀已出鞘半寸。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惹得身边的很多人朝这边好奇地张望——从那些人的表情来看，他们并不知道这五个字究竟代表着什么，只是对这位看起来有些猥琐的武士突然而来的高度紧张感到奇怪。
“酆都店主人……”少女小声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然后托着腮像一个完全看不懂考卷上题目的劣等生一样反问道：“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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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完全没有料到对方会有此一问，男人们有片刻的发愣。于是布拉德眼珠一转，又继续说道：“经常会有人问我是不是‘酆都店主人’……为什么？我的名字这么生僻，难道这世界上还有人跟我同名吗？”
两个男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似乎是在无声地交换着什么信息。最后那个绑着发髻的武士斜睨了布拉德一眼，嘟囔了一句“我看也不像”之后便对他的同伴说：“去风雨镇吧，别在这儿耽误时间了，团长还在等我们。”
四周又有不少视线投射过来。这让穿着皮草的男人很不爽，他扬了扬自己的铁拳，于是那些好管闲事的酒鬼们立即畏缩地转过了头，假装和同桌们热烈地聊着天，就好像彼此都是二十年没见面的挚友一样。
“谢谢你们的啤酒，所以我决定好心的给你们一个忠告。”男人们起身的时候，布拉德绕着头发丝儿说，“不要去风雨镇，因为那里已经变成腥风血雨镇了。”
邻桌的酒鬼们讨论的更热烈了，仿佛是想用喧哗遮盖住一些他们并不想接受的事实。
于是男人们停下了脚步，很难得的静静地听少女用比乐章更加优美的声音阐述一个濒死之都的惨状。
“风雨镇已经是一个死镇了——你们是外地人吧，风雨镇的经济完全是靠着帕斯诺家族支撑着的，可是据说是昨天这个时候，整个帕斯诺家族被屠了个干干净净……好可怕的。昨天傍晚整个天都是血红血红的，就算是风，都夹杂着一股铁锈味。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狠心，这种丧心病狂的事都做的出来。”布拉德摇摇头，有些惋惜，也有些愤愤不平。
“帕斯诺家族昨天就被屠光了？”皮草男人冷笑了一声，随后皱起了眉头。而那个武士模样的男人则是毫不讲究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团长居然不等我们，自己先做了。”
这般露骨的话，若是还有谁听不出潜台词，那必然是傻子。
在这里喝酒的人们都不是傻子。
立即有人杀气腾腾地站起来：“你们是帮凶？”
两个男人被人们包围起来，可是他们却丝毫没有打算认真起来的样子，带着武士刀的男人甚至还在优哉游哉地用小指掏着耳朵。
他这种漫不经心且毫无悔过之意的态度点燃了众人的怒火，他们有的抽出了随身携带的武器，也有人直接抄起了桌上的啤酒瓶。
男人终于不掏耳朵了，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杀意：“窝金，你说如果我要杀掉这里所有的人——要多长时间？”他招呼他的同伴，声音轻描淡写地就好像是在询问今天的天气怎么样。
“十秒吧。虽然都是垃圾，不过有几个还勉强看得过去。”
武士似乎觉得同伴报出的这个时间严重侮辱了他的能力，他眉头一皱，正欲拔刀。
可是他的刀并没有拔出来。
只因为有一只纤细的手轻轻抚在了他拔刀的手上。
“大叔，这两天死的人已经够多了。”布拉德偏着头，她的表情看起来依然是可爱又单纯，但她的话中却隐隐透着一丝不容反驳的味道。
她的手很轻柔，仿佛初春最柔嫩的柳枝拂面，又好像是情人间最甜蜜的亲昵，可偏偏就是只手，四两拨千斤地将男人的刀一点一点重新推入了刀鞘。
男人的脸色终于变了。变得比这乌云密布的天色更加可怖。
“那下一个死的人——便是你！”他的手腕翻转，瞬间便挣脱了少女的控制，在他拔刀的同时，他的伙伴的一记重拳也随之呼啸破风而来！
少女的退路已经全部被封死！
而她显然比众人更清楚这个事实，所以她没有退，反倒是猛地一拍酒桌，震起了之前搁在桌上的物什。右手凌空一抓，用足以产生残像的速度一抖，那些包裹在棍状物上的褪色粗布便像暴徒手中少女的衣衫一般尽数撕裂开来：少女手中握着的竟然是一柄青色的长枪！她握住枪的手一错，那枪居然瞬间变长了几寸，枪头抵住了武士的刀刃，枪杆则阻挡了身后男人的铁拳。
形式在电光火石之间便被逆转了。
可长枪只有一柄，拳头却是有一双！
感觉到身后劲风再起，少女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她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动作：左手胼指自胸前向上一扬，大声喊道：“驱逐！GO！”
那两个男人立即被看不见的钢丝拖曳着向后急速飞去——武士还好，直接从酒店的门口被驱逐到了对面的山头，而另一个大个子的男人则是直接穿过酒店的层层墙壁被推去了不明的地方。
不过少女并没有因此而松懈下来，她左手又化作掌，掌心向上在胸前划了一个半圆，但是这次她说话的声音却小了很多，就像是怕被谁听见一样：“同行，去酆都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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酆都店开在另一个半球，和南国的炎热夏日不同，这里阴冷无比，冬季大三角在西北的天空有气无力地闪烁着暗淡的光芒——也不知道是该说巧还是不巧，这里居然也在下雨。
“哟，回来啦？”店员撑着黑伞来到庭院时还挂着一张笑脸，可在看到自家店长身边那些或恐惧地依偎在一起，或扶着院中石榴树不断呕吐的人们时，整张脸都垮了下来。不过有一点值得说明的是，这个男人的笑脸居然比他阴沉着脸的样子还要恐怖——这并不是说男人有着腹黑阴险或是邪魅危险的笑容什么的，而是因为他的脸就好像是长期泡在福尔马林中一样，惨白而浮肿，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两腮的肉被挤成一种极其恶心的状态，让人看一眼就会做恶梦。
“死人脸，帮我处理一下，我回房间了。”布拉德揉着红肿的右手腕，声音有些呜咽，就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黑伞自半空中划下，自动拢起，伞尖搭在了少女的肩膀上：“今晚的事情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店长？”死人脸的肿眼泡眯了起来。
“解释什么呀……”少女刚刚抱怨了一句，就觉得肩上压着的伞力道变重了些许，于是她老老实实却又不甘心地回答，“还不是幻影旅团那些家伙乱杀人，我看不过去嘛。”
“所以？”
“所以……我就出手小小的教训了一下他们咯~没有全部都教训啊，只是挫了挫其中两个人的锐气而已！只有两个！”布拉德伸出两只手指，认真地强调。
死人脸收回了他的伞，他沉默地望着落雨的夜空，才说：“这么大的人了，为什么做事总让我帮你擦屁股！连幻影旅团都敢打，还带回来这么多麻烦！”他指着庭院里那些瑟缩的人们，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起来，“……我安排一下，过两天你去给旅团团长道个歉。”
“道歉？你没睡醒吧！我又没做错，我不道歉！”
“道上都说幻影旅团团长是个护短、记仇又小心眼的男人，你是想让我们酆都店关门大吉么？”
听到这话的布拉德倒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冷哼一声，不屑地摆摆手：“你二啊，道上还说我‘酆都店主人，走哪儿哪儿死人’呢，这种小道传闻能相信吗？我要是真有那种神奇体质，我就先挨个去我仇人家转悠一圈，然后一辈子窝在家里当宅女！”
死人脸不说话了，似乎也是想到了圈子里流传的那个很有名却又很可笑的传闻。
“好啦好啦，我是店长，听我的。你把这些东西处理一下啊。”布拉德指着院子里的那些男男女女，用于形容他们的词语就好像他们只是一堆牲畜或是不值钱的物品。
酆都店里唯一的店员点点头：“你桌上有封信，猎人协会寄过来的。”在布拉德点过头之后，他就转过了身，嫌恶地看着庭院里的生物，浮肿的手中魔术般的变出了钢笔和文件夹，“现在轮到你们了，每个人把自己的资料都报过来，按照你们所谓的规矩，女士优先。”
没有人愿意上前。
因为这男人着实让人打从心底感到恐惧。尤其是他的眼神，在他的视线下，自己就好像变成了赤条条的猪，任人翻检，任人挑剔，任人宰割。
死人脸眼中的厌恶更深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酒店里那个性感而妩媚的服务生才被众人推着站到了他的跟前，她泫然欲泣地回头往了那些人一眼，而他们，都非常自觉地后退了几大步，站得远远的，就仿佛刚刚推搡她的不是他们一样。“我、我叫安娜杰维斯……”服务生带着哭腔说，“工作是……”
死人脸手中的调查问卷十分详细，而那些惊魂未定的人们回答的也很小心翼翼，一来二去，等最后一个人的资料也被登记在册时，冬日的阳光已经把院子里石榴树光怪陆离地树影投射到了死人脸的身上。这个可怖的男人最后确认了一次手中的文件，唇角勾起一个古怪的笑容：“酆都店从不做活人生意，所以，从今天开始，你们就已经‘死’了。而死人是不需要一切的，所以你们的财产和身份酆都店代为回收。”他在众人惊恐的神色中转身回了店中，慢悠悠地打了几个电话，于是星球另一端的酒店里再度坐满了人。
店长的名字依然是杰克威瑟伯，只是脸上多了道深深的刀疤。
服务生的名字依然是安娜杰维斯，只是原先的性感一扫而空，变成了太平公主。
酒客们似乎都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喝着酒，嗑着大仁瓜子。
他们相互一笑，然后“杰克威瑟伯”在酒店正中一举杯：“敬死者之王，酆都店主人。”
“敬死者之王，酆都店主人。”酒客们共同举杯。
“敬死后的人生。”
“敬死后的人生。”
他们仰头一饮而尽，然后起身、结账、离去。
所有人已顶着另一个人的身份于雨中重生。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S-003 十二月初三，南国、北国，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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