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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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却有一个声音生生压过了这一室喧闹。“在我看来，王爷的这块匾可是给真正大武生的，上头可没见着写余老板的名字。”
余胜英刚刚还带着些笑意，现下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循着声音望去，正巧那人把头上的帽子掀了下来，让脸露在了灯光下，却是已上好了油彩。余胜英仔细想了一圈，似乎并未见过此人，于是问道：“恕余某眼拙，敢问这位老板贵姓？”
那人拱手回礼道：“在下岳江天，在上海丹桂大舞台挂牌。我们在南边久了，也没机会给皇家献艺，余老板不认得也不奇怪。只是既然醇亲王只赐了这么一块匾，那谁是真正的大武生，这块匾就应当归谁。不知余老板意下如何啊？”
余胜英还未及发话，却听周围一看客道：“岳老板，今儿可是余老板大喜的日子，我瞧这两位徒弟将来也一定会承下余老板的衣钵，必将大有作为，可这么个时候偏偏您来唱这么一出，可是来砸余老板的场子了？”
“不敢，余某今日也是想当着各位的面儿，跟余老板讨教讨教身手，大家在这京城里都是有头脸的，自然不会欺生，况且醇亲王的匾这么贵重，众位也好做个见证，防着到时候有人反悔。”岳江天不卑不亢地回道。
“可听说这梨园行里，武不是随便可以比的，输了的，可是要••••••”
“撅枪认输，永不登台。”岳江天悍然道：“如果是我输了，甘愿撅枪，再不唱戏。”
余胜英这时才道：“余某多年前得幸见识过南方武生的功夫，既然岳老板也是从南边来的，见了我这两个小徒刚刚所演，也应该看得出南北派的招式并不相同。况且梨园行里已有多年未曾比武，余某也不想从自己手里坏了这江湖的情谊。”
“哦？余老板话说得当真漂亮，只是不知究竟是不想，还是不敢呢？”
余胜英听了这话，霍然站起身来。“即使余某今日不应战，江湖上也未必有人能小看了余某，倒不知岳老板这么千里迢迢地赶来一心一意地向余某挑战，究竟是有何居心。”
底下也有人劝道：“看岳老板的气势，多半已成了名角儿，那都是经过多少年的功夫得着多少人捧的，余老板也是，大家都不容易，要不得这种意气之争。我看岳老板是唱得着实久了，太过入戏，可那英雄豪杰都是只能在戏里唱唱的，万万不能当真。”
“这话说得偏了，难道我岳江天这么多年，只有戏里是英雄，戏外就成了忍气吞声的狗熊了？”
这时，台上班子里的人早忍耐不住了，好不容易有了件喜事儿，还都被这个不知从那里冒出来的“岳老板”给搅黄了。素日脾气火爆的王大张口就喝道，“管你娘的英雄狗熊，废话少说，看槌。”说着就把手里的一对流星槌掷了出去。事出突然，想不到岳江天却能一一接住，又掷还了回来。余胜英眼疾手快，又一一挡开。这一来一回之间，已足见两人功力之深厚。
“众位也都看见了，这可是余家班的人先动的手。哪怕今日只为讨还个公道，余老板也再无不来应战的道理了。”
余胜英见状，只得摆开了架子，二人执枪缠斗在了一起。若这只是戏的话，两个名角儿同台演出，倒也当真精彩。只是此时换成了真刀真枪的比试，少不得让人为他们捏起一把汗。关一龙和孟二奎挤在台边合着余家班的其他人大声为师父叫好。余胜英初衷点到为止，并不想动真格，奈何岳江天一身煞气，招招致命，压根不留余地，只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力应战。
关一龙见师父出手不如岳江天狠辣，只是一味防守，并不见进攻，不由得再心里暗暗着急，眼光扫到茶壶，却又计上心头，便把孟二奎留在了一边，独自挤出人群，喝了一大口茶水含在嘴里，复又返身回去，站到放着比试用的火锅的台子上，瞅准了机会尽数喷在岳江天脸上。
岳江天一愣，虽一时被迷住了眼睛，但凭着方向用枪杆狠狠向关一龙击去。关一龙没想到他还能再继续，也来不及闪躲，生生受了这一枪，向后仰倒。余胜英见状，立刻飞扑上前打掉火锅，接下了关一龙，正要举枪再防，奈何岳江天已然趁此机会将明晃晃的枪尖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四周一片寂静。余胜英缓缓开了口，声音艰涩：“岳老板，这块匾······归你了。”关一龙不成想自己好心帮了倒忙，正暗自愧悔，闻听此言，不由得叫道：“师父！”便已泪如雨下。余胜英拍了拍他的肩头，一把撅断了枪。岳江天点了点头：“余老板的这份气度，岳某实在佩服。”说着就要去抬匾。孟二奎眼圈通红，护着匾不让他拿走。关一龙也跑了过去，把匾护在身后。
岳江天只是淡淡道：“等你们学得了你们师父的本事，到上海来找我，既然这块匾能到我手里，我也不怕别人来夺。”说罢扫了一眼余胜英，径自去了。
周围看热闹的见此哪里会多留，安慰了余胜英几句之后，不一会儿也都散了。余胜英被余家班的一干人等围在中间，关一龙站在最远处，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着，孟二奎扯了扯他的衣角，他才拖着步子挪了过来。
眼前的一张张脸上写着的都是愤怒与焦急，余胜英摆出平日里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始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想他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这么些年，何时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王大见无人说话，便先开了口：“我们都知道余老板向来守信，可这次分明是那岳江天自己上门来砸场子，既然他已遂了愿，那些话便再不可当真。再说余老板本没有与他计较的意思，都是我起了意气之争，害得余老板至此，若是永不登台，也应当是我王大才是。您这一身本事若是离开了，那可是整个梨园行的损失。”
周围响起了一片附和声，关一龙也道：“师父，都怪徒儿莽撞，才会叫师父输给那姓岳的。那匾虽叫他夺去了，可哪有自己定了规矩向别人要东西的道理，这和强盗有什么区别？他的话根本当不得真，再说师父要不是为了保护我，他根本连一根汗毛都伤不到您，徒弟跟着您好好学，将来总有一天还能要回来，替师父出气。”孟二奎听了，也不住连连点头。“是啊，师父，还有我们呢。”
末了，余胜英摆了摆手。“都别说了。大家的心意我知道，但我余某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以至于最终有了这么个自己的戏班，靠的无非就是信义二字。如今既然已认了输，也就断没有再继续登台的道理。只是想到这样一来大家也同样没了归宿，余某心中着实惭愧。”
王大红了眼圈，一旁同时武生的张一举起了手中的枪，“既然连泰斗都不唱了，我们这些虾兵蟹将又有何脸面站在这台上。”说罢就要把枪生生折断，余胜英忙伸手拦了下来。
“你还这么年轻，说什么丧气话。”张一垂着头不言语。“我以后虽不在了，但你们若是碰到了新东家，只要说以前在余胜英的班子里，相信还是有人愿意买我几分薄面的。”
没有人应声。余胜英握紧了拳头，叹道自己就是连走的时候也要做恶人，扬声道：“一龙二奎回去收拾行李，你们两个是我最后的徒弟了，不由我亲自来带我放心不下。剩下的各位，以后有缘再会，余某就此别过了。”说罢，余胜英没有一丝犹豫地径自扬长而去，剩下众人跪了一地，含泪目送他离开。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