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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隐夏 ...

  •   一只苍蝇在车厢里飞。

      嗡嗡嗡叫个不停的飞虫越过一脸想笑又不敢笑的Peter,在Sirius悠闲的发梢上稍作停顿,绕着百无聊赖托着下巴的James飞了一圈,最后被脸色越来越不好看的Remus用魔杖打了下来。

      “根本不好笑嘛2号选手,校长级别的笑话还拿出来讲。”
      “一只巨怪~一只母夜叉~和一只小矮妖~一起走进了一家酒店——”声音像捏着嗓子的Dumbledore。
      “每年开学典礼上校长不是都要讲一遍吗……”
      “——每年校长都要讲一遍这不就是笑点吗!你们怎么都抓不到!”

      第127届Marauders笑话大赛2号选手Remus Lupin,认命地倒在桌上举手投降。
      3号选手James Potter姿态高傲的清了清嗓子:“那么,我要开始讲了哦。”

      车轮向前滚了十下。James Potter没有说话。
      Sirius Black给了他一个“你丫怎么回事”的斜眼。James Potter的回答是露出两排牙齿的傻笑。
      不过一个闪念的时间过后波特先生完全转换进入扑克脸状态,他张开了嘴,但不知道为什么,画面突然变得像盖上了一层奶油布丁一样粘腻,每一个人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奇慢无比。Peter慢慢收起捏着零食的手,Remus缓缓转过贴在桌上的头,Sirius瞪大眼睛看着他对面的眼镜少年,板着脸,拖拖拉拉,一字一顿的说——

      “Sirius,我——爱——你——”

      男人睁开灰色的眼睛。

      被悬赏一万加隆的头号逃犯Sirius Black在夏夜的蝉鸣中爬起来伸了个懒腰,动作在听到身后滑过一个鬼魅般的声音后僵住。
      ——Padfoot,我们去拉普兰吧。
      他回头。
      身后当然什么都没有。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梦见了那天火车上的事。在多达386届的Marauders笑话大赛中(悠闲自在的六年级贡献了接近一半)James Potter大获全胜的场次不在少数。
      不过那一次他们三个看着一本正经的James真的笑得非常厉害,Remus把脸埋在桌子里笑了五分钟还抬不起头,Sirius笑得全身都抖差点滑到座位下面,而Peter则是直接被一颗比比多味豆呛住了喉咙——很不幸,胡椒口味的。
      Sirius抓着打结的头发用力回想James故作僵硬的表情。
      他扯了扯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声音。

      Sirius第一次看见Annie时,她坐在一家好像叫做卖什么牢的快餐店里。Sirius在这座小城停留的几天,那家快餐店后巷的垃圾桶每天准时准点为他提供三(或更多)餐。——当然,那些时候,他都是Padfoot。
      快餐店明亮的鲜黄色调一如既往地让人心情愉快。收银台后的年轻男孩轻轻打了个哈欠。穿着围裙戴着白色手套的女孩从厨房探出头,用苍蝇拍打他的脑袋。
      店里唯一的顾客就是这个十二三岁的金发小姑娘,坐在迎街的落地窗边,眼神迟钝地在窗外游移,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草莓圣代——James Potter最喜欢的麻瓜食品,他坚持说这和巫师卖的冰激凌不一样,每年夏天都求住在麻瓜小区的Remus帮他带,然后在开学的火车上吃得像个傻瓜。
      当时Sirius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个女孩和普通人有一点点不一样。没有哪个十二岁的女孩子会在凌晨六点独自看着街景吃冰激凌。模范保姆Remus Lupin一直教育他,空腹吃冰品容易拉肚子。
      但是Padfoot的简单头脑不容他细想。送报纸的车恰巧开过来。大黑狗摆好pose稳稳埋伏在街边。

      Annie第一次看见Padfoot,大概就是报摊摊主高声叫骂着赶走它的时候吧。
      大黑狗从运报纸的货车里叼出一份当天的日报,一转身夹着尾巴逃得飞快。
      Annie咬着勺子,愣愣地看着狗狗黑色的尾巴消失在荒废已久的停车楼里。
      “什么世道,连狗都学会抢劫了!”报摊摊主吹胡子瞪眼。
      突然之间,Annie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Sirius好不容易检查完报纸(只说了一句“依然在逃,请居民们保持警惕”),研究完地图(从加油站的垃圾桶里偷来的),确定好接下来的北上线路,他抬头望着西边窗口里的太阳发觉自己肚子又饿了。
      ——Padfoot,我们去拉普兰吧。
      声音再次在他身后空荡的水泥地上划过,他感到后颈又是一紧。

      然而后背的轻微刺痛感极快地被温暖取代。
      像是学生时代四个人挤在隐形衣里,James紧紧贴在他身后的触感。
      他叹气,缓缓转身面对空白。
      他说Prongs,我们不是去过了么。

      大黑狗出门吃晚饭的时候,很惊讶的发现那个金发的小女孩依然坐在窗边。
      收银的男孩和用苍蝇拍打他的女孩子都已经下班了。收银台开了三个收银通道,柜台后面忙着应付客人的都是上了年纪的妇人。
      而窗边的小女孩却好像没有变过。啊对了,冰激凌早就化掉了。James在的话一定会大骂暴敛天物。除此之外,其他的一切都维持着早上的状态。女孩微微弯着身子,双手重叠放在桌上,眼睛失神地望着窗外,像是在上一堂不想听的课,或者在等待什么人。
      但是没有人来带她走。
      从凌晨等待到傍晚,身边一直是空的。一直都是。

      那样的感觉的确非常糟糕。
      即使是狗狗的混沌头脑也能够回忆起来,8岁的时候被遗忘在弗洛林冰激凌店一整天的事情。
      ——因为你们有你们的宝贝雷古勒斯,因为聚会的时候雷古勒斯会乖乖的向长辈挨个问好而我只会用粉笔涂坏壁画,所以即使我聪明到能够解除壁画上的自动清洁咒你们也不想要我,你们把我丢在这里一个人咬着嘴唇难过。
      这种感觉,就算母亲找到他时,当着所有客人的面丢脸地抱着他大哭也没有办法盖过。
      孤独。所有期待一个个落空。和最严重的,感觉被抛弃的痛。

      当狗狗Padfoot陷在遥远的回忆里时,金发萝莉Annie Brown对上了它的眼睛。
      Sirius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几乎一天没动弹的萝莉突然欢快的跳下座位,迈着轻巧的小碎步向他隐藏的树丛走来。
      ……逃,该往哪边——树对面是人行道我对面是墙左边有敌军右边路口有一辆警车停着——
      “你早上偷了报纸!”
      没等Sirius做出逃亡的关键决定,Annie已经走到他面前,弯腰,事实上并不需要弯多少,点着他的狗鼻子,斩钉截铁的说出他的罪行。

      What·the·hell?!
      外形凶猛又威武的“流浪狗”Padfoot当然从来没接受过对于其他宠物狗来说无比寻常的“点着鼻子被骂”。他的狗狗大脑还没想出该如何回应,人类本性却提前给出了回答——鼻子被按着的威武大狗惊恐地注视着面前12岁的小女孩,小学生般飞快地点了点头。
      “咦?”萝莉好奇地睁大眼睛。她的眼睛是和Lily一样的绿色。不是个好兆头。
      “你听得懂?”
      大狗迟疑着又点了点头。
      “那跟我回家好不好?”
      不好!Padfoot心底的Sirius在叫嚣。跟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回家不就是送死吗!
      但是这个孩子不一样,他明明知道。
      既然这个孩子看见Padfoot没有发出恐惧的尖叫,发现Padfoot能听懂人话也没有表示多少惊奇,甚至被丢在快餐店一整天都不会引发任何不快乐的表情,那么……
      那么,她的确是不一样的吧。
      ——被如此冷落过的孩子再也找不回无忧无虑的从前。
      Sirius愚蠢地暗自念叨着这句话,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一路上Sirius都不敢靠Annie太近。他怕自己身上的虱子跳到她身上去。——同理他从不以狗的形态入睡,因为虱子会把他咬醒。
      女孩把大黑狗领进一套普通的公寓房。
      那屋子算不上很温馨。即使沙发后面一排相框里男人和小女孩凝固的笑容灿烂得让人移不开眼。
      “那是我爸爸。”女孩甩下外套盖住扶手,跪在沙发上指着相框说。她好像已经很自然地把Padfoot当成了人,而不只是一条聪明的狗。“是导游。他带我去过好多地方呢。——你看这个是利物浦,伯明翰,曼彻斯特,贝尔法斯特……不过一到假期他就不见人影。要陪旅行团住酒店。把我一个人晾着。”
      大狗站在门口,踌躇着不敢进去。
      女孩看着它眨眨眼睛,突然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哎呀……肚子饿了。我去买东西。”
      扔在扶手上的外套被迅速穿回去。Sirius觉得尾巴被Annie轻轻踢了一脚。
      “快进去。”
      Sirius依言向前几步。
      在他身后,Annie嘭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Annie拎着晚餐拿钥匙开门,听见浴室里哗哗的水声被很多物体纷纷落地的声音打断,紧接着传来轻轻地一声“噗”——然后又只剩下平静的水声。
      女孩紧张起来,蹑手蹑脚走到浴室门口,深吸一口气,啪地一声用力打开门——
      浑身湿透的大黑狗站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地站在浴缸里,叼着正在喷水的莲蓬头。
      “噗……”

      Sirius一边为“偷浴室洗澡结果差点被12岁小菇凉看光”的惊魂瞬间心惊肉跳,一边听话地任由12岁小菇凉跪在浴缸边拿沾着沐浴露的小刷子刷他的毛。
      “诶……这样的话应该给你起个名字对吧。”Annie若有所思地挠了挠大狗的耳朵,抓起莲蓬头开始冲掉泡沫,“……叫Peter怎么样?”
      大狗似乎一听到这句话就炸了毛,拼命摇头甩了Annie一身水。
      “别动别动别动!”Annie用力拍了一下狗头,用袖口擦擦脸颊,突然有点脸红,“不喜欢Peter啊……这可是我最喜欢的名字呢……”
      Annie思索着冲掉狗狗身上的泡沫,然后抓来一条大毛巾帮它擦干。
      “啊有了!叫Snappy吧!Charlie Brown的狗狗叫Snoopy,我叫Annie Brown那你就叫Snappy好了!”小女孩很满意地点点头,把毛巾扔到一边,一蹦一跳地跑出浴室。
      Snappy………………
      大狗在她身后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是不是所有他讨厌的名字那女孩都喜欢?!

      大狗慢腾腾地走到客厅里。
      Annie走到它面前盘腿坐下来。
      大狗愣愣地眨了两下眼睛,跟着趴下。
      “哇。”女孩惊叹道,“你比Snoopy还聪明。”
      狗狗把前爪垫在脑袋下面,乖乖接受拍头。

      “那么Snappy,我们聊点什么呢。”
      Sirius惊讶的望向金发小女孩碧绿的眼睛。不是吧她真的会和狗聊天啊。
      Annie自顾自说下去。
      “诶,你应该都能听懂吧?你那么聪明……就算听不懂也没关系。反正比一整天没人理要好。
      “假期里爸爸总是不在家……其实上学的时候也没人陪我说话。同学都觉得我很奇怪……他们好像觉得坐在窗台上看书很奇怪,坐在台阶上就不奇怪,上课的时候偷偷画画很奇怪,偷偷聊天就不奇怪。我不知道为什么。
      “只有爸爸会陪我说话……唔,还有……我有个笔友。(说到这里Annie停顿了一下)他就叫Peter。
      “他是芬兰人,和我一样大。但是他比我认识的男孩子都要成熟,而且理解我。他给我寄过一张他的照片,是在雪地里拍的,唔,他的头发和我是一个颜色的。
      “他还说……还说……等我们长大了,他要和我一起去拉普兰。”
      这次Annie真的停下来了。她飞快地站起来,说:“啊,我好像还有作业没有写。”

      这就跑了?!
      Sirius确定他看见Annie站起来的时候有点脸红。
      又是拉普兰。
      他趴在地上想,那真是个好地方。

      然后他梦见了那里。
      16岁那年夏天,他和James一起去过的拉普兰。

      梦里面他也在睡觉,光线零零碎碎地扫过眼皮,是灰色里混着一点粉红。
      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拱他的被子。推开。那东西又蹭上来。
      于是他不耐烦地揉开眼睛,看见James或者说Prongs正在用角顶他。
      “混蛋你干嘛!”从帐篷里的亮度判断,太阳还没有升起来。
      牡鹿变成笑嘻嘻的黑发少年。James把几件衣服砸在他脸上。
      “快起来,有好东西给你看。”

      在他扣外套最后一颗扣子的时候James抓住他的手把他拖了出去。两人在凌晨的雪地里一路狂跑,直到抵达一片由残枝败叶拼凑起来的树林。
      James指着干枯的树枝之间:“你看,就是那个。”
      他皱着眉头拨开勾住头发的枯枝,顺着James的手看过去。
      “……驯鹿?”
      “很棒吧!”
      “一只鹿而已啊干嘛一大早把我拖起来!”要看鹿的话让你变成Prongs不就好了嘛!
      “什么一·只·鹿·而·已啊!”James瞪着他大声说,“这是真正的圣诞老人的驯鹿啊!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它会飞?”
      眼镜少年满意地笑了:“嗯,终于听懂了。”

      James向着驯鹿跑过去。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James身手矫捷地骑上驯鹿的背,然后向他伸出手。
      “上来啊,我刚才变成Prongs跟他聊过天了,他说背两个人没问题。”
      他迟疑着拉住James的手跨上去,嘟哝着真的假的……
      然后还没坐稳的他已经飞了起来。

      “哇啊啊啊啊——”他赶紧抱住James,低头看向脚下越来越远的大地。
      他和James一路跑来的脚印渐渐缩成一条浅棕色的线,小小的白色帐篷几乎融在洁白的雪地里。
      “——喂喂Padfoot,别只看下面啊!”James明朗的笑声从前面传过来,“天空可比雪地好看呢!”
      怎么了,是日出了吗?
      他想问,抬起头时舌头却打了结。

      ——是极光。
      漆黑的夜空画布上随意涂抹着璀璨的光芒。浅绿的边缘晕染着荧蓝,另一边却是金黄,到了地平线附近又变成淡紫。仿佛创世神在天幕上信手洒落了一千万盏艳丽的灯火。光芒美得简洁而绚烂,却如同神迹一般让人窒息。

      “这也太漂亮了吧混蛋……”他在James身后小声说着,好像生怕大声一点就会冲走空中散落的飘渺的光,“Prongs我们一定要再来一次不对每年都来!啊我们今天就在这儿看一天不走了好不好?”
      “笨蛋天亮了就看不见了啊……”
      “那明天再来看嘛……”
      James回头看他一眼,然后开始微笑。

      “喂想说什么你就说啊!笑你个大头啊!”
      James依然微笑着,右手伸到后面去拍他脑袋:“我想说的话,在夏天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
      他想要回复一个愤怒的表情。但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了。
      甩头没有用。眨眼没有用。心跳越来越快最后他惊恐地望着James的背影消失在一道轻盈的绿光里。

      他睁开眼睛。

      急促的呼吸告诉他他终于回到真实的世界里。难得身上没了虱子实在太舒服,竟然还是狗的形态就睡着了。
      但当他看到自己的狗爪子已经变回骨节明显的手,刚刚松懈的神经又紧绷起来。
      身上的毯子八成是那个叫Annie Brown的小姑娘给Padfoot盖的,现在只能从脚盖到肚子而已。她应该没有看见他变回人形的样子。暂时还是安全的。
      暂时而已。他翻了个身,觉得酸痛的关节应该还不能适应变形。
      然后看到Lily的眼睛的时候那根绷得死紧的神经干脆啪的一声断掉了。

      “Sirius.Sirius Black.”Annie用给Padfoot洗澡的姿势跪在他身边,碧绿的眼睛里平静得像是每天都能看见一只聪明的大黑狗变成被通缉的杀人犯一样。
      “小区门口有贴你的通缉令。”
      她的语气比说“书店门口有贴打折海报”更没有起伏。
      “……Annie……”
      他试着叫女孩的名字,可沙哑的喉咙发出的只是气音。他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
      “咳咳咳咳……”他坐起来,用力清嗓子,直视她的翠绿眼睛。

      “为什么是拉普兰?”

      Annie歪了歪头。这个问题似乎比看见杀人犯更让她惊讶一点。
      “你是说为什么Peter约我去拉普兰?第一个理由很简单,因为他是芬兰人,拉普兰在芬兰。”
      “第二个原因。”浅浅的红晕爬上女孩脸颊,“因为拉普兰有极光。在北欧有一种说法,一起看过极光的情侣永远不会分开。”

      他没有说话。

      ——Padfoot,我们去拉普兰吧。

      熟稔的嗓音随着暮夏的夜风拂过他僵硬的肩胛。

      “Padfoot我们去拉普兰吧。”
      他终于明白16岁那年的夏日里,一头乱发的少年微笑里隐藏的心意。
      ——我想说的话,在夏天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

      他用迟到17年的笑颜回应初夏阳光之下,火车上的少年毫无戏谑的深褐眼睛。
      “Sirius,我爱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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