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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厉无痕醒来后,头痛得厉害,又觉得天和地仿佛都在不停地晃动。

      这当然只不过因为她正在一辆马车上。

      马车的车厢便是她的整个小天地,若按这样算,天和地的确一路都在晃动。

      轻轻地晃动,就好像婴儿的小摇篮。车厢里的布置也的确如摇篮一般,无处不是柔软、舒适。

      厉无痕轻启眼帘,像婴儿一般四处摸了摸,可惜她脸上的神情却没有婴儿那种纯真,对这世界的无知和好奇,她摸索只不过在摸自己那把剑。等到右手牢牢地握紧了“亘杀”的紫鲨鱼皮鞘,她才徐徐吐出一口长气。她一向自诩是个剑客,也深知这个世道的残酷规则。

      有时手中没有剑,简直比身上没有衣服,更令人绝望。

      车厢内有光,微弱的晕黄色灯光。

      厉无痕执剑曲膝坐起,才看见了封毓。

      这车厢华美舒适,就算再挑剔的人也很难挑出它的毛病来,而且十分宽畅。

      厉无痕昏迷的时候,封毓就一直坐在另一边。

      另一边有一盏黄铜鹦鹉灯,用一根黄铜的链子细细地垂下来,马车行进的时候,鹦鹉灯就随之轻轻地晃动。封毓就坐在灯下,靠着一只以金线镶边的软枕,手里拿着一卷书,没有任何声息。

      厉无痕的目光忍不住又有些醉了。

      他看来实在很像一位清雅无争的世家公子,更甚者,简直就似一位被贬下凡的谪仙。和他相处在一起,所有残酷的纷争都会消弥,唯剩下眼前这样的安静和平和。他明明没有理睬醒来后的厉无痕,但这一次,她非但不觉得他冷淡,反而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心和温暖。

      也许是因为此情此景,也许是因为,她的命是他所救。

      迟疑了片刻,厉无痕终于开口:“你救了我?”

      封毓这才抬眼看了看她,微微颌首,“你的确中了毒,但现在毒已解了。”

      厉无痕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咽喉处,“毒是不是就下在那碟百合酥里?”说到这里,她的感激之情稍减,质疑忍不住又起,“你难道对那碟酥未动过一筷,为什么你居然没有事?”

      封毓当然知道她在质疑什么,但他并不动声色。

      只淡淡地道:“桌上的每一样菜都有毒,但我的茶里却有解药。”

      “你有解药?毒难道是你下的?”厉无痕脱口而出。

      封毓居然笑了,“我在菜里下毒,又在茶水里放解药……我有毛病?”

      厉无痕的脸微微一红。幸好灯光微弱,别人察觉不了。

      但她旋即又倔犟地嘟囔道:“也许你只不过想把我毒死……”

      “你现在死了么?”封毓仍然没有生气。

      厉无痕说不出话来。

      封毓又道:“况且我跟你素昧平生,怎知你会冲进来‘蛮不讲理’地跟我同坐一桌?”

      他用厉无痕方才自己的话嘲讽她,她更没有话说。

      过了半晌,才喃喃地道:“那菜里的毒……”

      封毓缓缓地道:“毒当然是别人下的。”

      “有人想要害你?”

      “你总算明白了这一点。”

      厉无痕看他自始至终俱是一派云淡风轻,难得在暗地里多了一分敬佩之意。“但你明知菜里有毒,为什么还要吃?其实你若不吃,岂不是比在茶里放解药更简单?”

      封毓含笑柔声道:“我既然有解药,为什么要禁口?团圆楼里的风味我慕名已久。何况——”他顿了一顿,“何况我这样做,起码可以有两点好处。”

      厉无痕立即道:“什么好处?”

      封毓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然后才慢条斯理地道:“第一,对方在暗中下毒,我装出并没有发现的样子,可以减轻他们对我的防备,也许可以让他们认为我只是一个呆子。”

      “第二,我虽然动了下了毒的菜,却并没有如他们的愿,他们不仅会以为我是一个呆子,还会以为是一个百毒不侵的呆子。或许等下一次,他们再要害我,就不会用‘下毒’这招了。”

      厉无痕几乎倒抽一口冷气,“他们是谁?”但话刚出口,她自己又顾不上,急急地道:“对了!饭菜都是团圆楼里的跑堂伙计端来的,我们现在快回去,我帮你查清——”

      “查什么?”封毓无动于衷,“端菜的三个伙计都已经死了。”

      厉无痕道:“那我们更该赶回去!你莫忘了,死人也可以说出很多话来的。我们可以检视他们身上的伤口,看看是用何种兵器、何种程度的功力所伤,还可以——”

      她还没有说完,封毓却已淡淡地打断她:“他们是被毒死的。”

      既然是被人毒死的,当然不会有伤口留下,而毒药恰是天下最无迹可寻的杀人手段。

      因为连一个五、六岁的垂髫小童都可以对他人下毒。

      厉无痕呆了一呆,才道:“那你眼下……打算怎么办?对方看来绝不会死心。”

      封毓颌首,似笑非笑,“他们对我倒是专情得很,只要我的人不死,他们的心也绝不会死。”

      厉无痕这才想起方才的问话,“他们是谁?不敢现身、只敢在别人的饭菜里下毒的不会是什么好货色,我看你一派斯文,怎么会得罪那种下三烂的人?”

      “我得罪他们年代太久远了,久远得我自己也记不清,既记不清为了什么,更忘了他们是谁。”

      厉无痕听完便瞪直眼,冷冷地道:“你不愿说便罢了,何必拿这种话来搪塞我?”

      “我没有骗你。”封毓却仍是那么温柔地微笑,“那是因为我在娘胎时便得罪了他们,偏偏他们又不愿现身跟我说清楚,所以一直到现在,连我自己也是稀里糊涂的。”

      “你在娘胎里便……”厉无痕的眼睛发亮,“原来如此,看来是父债子偿。”她倒是俨然一派老江湖的风范,“这多半是你的双亲中有人得罪了他们,你何不向你的双亲询问清楚?”

      封毓摇摇头,“不必问。诚如你所言,那种下三烂的人还不配让他们去想起。”鹦鹉灯仍在轻轻垂荡,他的目光又下落在了手中的书卷上,“我的马车正要去城西的寒山寺,你的毒已解了,现在就可以离开。若你觉得气力还未完全恢复,也可以在这里好好地睡一觉,我不会赶你下去。”

      他低柔的话语让厉无痕心头一暖,但又忍不住道:“你去寺庙里听那些和尚传经布道么?”

      封毓不再理睬她,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看他的情形,厉无痕只得闭上了嘴。

      她本可以握着“亘杀”就此潇洒地跃下车去,却不知为何,竟头一遭萌生了留恋之意,不知是因为他温暖的话语,还是因为这马车厢里的柔软、舒适。彼此之间开始变得一阵寂静。

      厉无痕看了封毓几眼,忽然喃喃自语般地道:“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必客气……反正夜也深了,我不妨在这车里睡上一觉再说——”说完这几句话,她又躺下去,没过多久,居然真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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