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岛之风》蕾伊妮

1、第 1 章

　　昨天开始一直阴呼呼的天空中终于开始飘起了雪花，打着旋慢慢降落下来。灰色的天空中，单薄的雪花只能无助地颤抖，却被厚厚的深灰色遮掩，只有快落地的时候才能看到。
　　宽敞的操场上已经没有什么人，田径社团的训练也早已结束。
　　操场离教学楼不远。从教学本楼走出来会有一段笔直的一条路，用鲜艳漂亮的板砖铺成，宽敞的路旁边有漂亮的常绿植物花坛，花坛周围有模样可爱的长椅，学校的女生们都很喜欢这条路。离本楼最近的左拐处再铺一段路之后就是普通的水泥地，接着是宽宽的阶梯，阶梯大概有二十台阶，十个台阶之后有一段平台，大谷圭介正坐在这个平台，伸直双腿，脚搁在下面的阶梯上，呆呆地望着操场。
　　口袋里的手机不停地在震动，摩擦透过薄薄的裤子直接达到圭介的大腿上，发出嗡嗡的声音。圭介忍了一会儿，终于捞出手机用力摔在水泥地上，起身疯狂地踩了几下。
　　喘出去的粗气化为薄薄的白雾消散在空气中，圭介阴暗地看着地上手机破碎的零件，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心痛，虽然算不上是很好的手机，但也陪伴了他整整两年。
　　圭介无力地倒在平台上，不管衣服会不会被弄脏。冰冷的地贴上他的后背，一阵阵冷气沿着他的脊椎攀了上来，圭介不自觉地抖了几下，但没有起身。
　　飘下的雪花变得越来越大，有几朵差点落在圭介的眼睛上。
　　圭介紧紧地咬着下唇，他不想回家。

　　“我回来了。”
　　圭介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慢吞吞地脱鞋。美代子闻声从厨房走了出来，看到圭介的样子微微皱眉。
　　“怎么会这么晚？”
　　圭介沉默地别过头，把脱下的鞋放进旁边的鞋柜里。
　　美代子轻轻叹气，“那为什么不接电话？”
　　“……手机被偷了。”
　　美代子睁大了双眼，倒抽了一口气，“在哪里，天呐。”
　　圭介躲开美代子的视线，低着头说。
　　“路上。”
　　美代子上前拍了拍圭介制服上的灰，再次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身子怎么这么冰？”
　　“外面在下雪。”
　　“早叫你带着伞去上学，”美代子让开路，“快点去洗澡吧，晚饭一会儿就好了。”
　　圭介沉默地穿过宽敞空旷的豪华客厅，在客厅的右角走上木质楼梯。
　　美代子在下面喊。
　　“爸爸回来之后你和他说一声手机的事儿吧，爸爸刚才非常不高兴因为你没接他的电话。”
　　圭介狠狠地咬了下唇，他仿佛可以听到到牙齿深入嘴唇柔软的软体组织的声音，他不怀疑再过一会，他的嘴唇会被他咬破。
　　“圭介？”
　　美代子带着怀疑地叫了一声。
　　“知道了，妈妈。”
　　圭介说完，就腾腾腾地跑上了楼梯。
　　“圭介，小心你的脚！”
　　回应美代子的是二楼中间圭介房间的门被甩上的嘭声。

　　圭介的房间很宽敞却显得冷清，他在门口扔下书包，直直地走向自己的床，换都没有换衣服直接趴到床上，脸埋在柔软的枕头里。不知是不是因为心理作用，脚踝好像在一抽一抽地疼。
　　圭介是学校田径部的准王牌，从刚刚升入高中的时候就已经可以代表学校参赛。这让部里的很多前辈看他不爽，但碍于圭介的实力，都没有表现得很露骨。在一个月前，高三的前辈们正式隐退，三年级的王牌队员的隐退使圭介变成了部里的第一王牌。
　　圭介喜欢跑步，他喜欢风略过耳边的声音，和风打在脸上的触感。跑的时候，他可以想象自己飞起来。他爱跑步，他打从心底喜欢这项运动。
　　但是现在一切都毁了。
　　刚开始，只是一阵阵不太明显的疼痛，圭介以为只是轻微的扭伤，没有多加注意。市大赛的来临让他无暇顾及那些微弱的疼痛，持续强度的训练。他有向二年级的三合询问过，三合说这是强训练下的正常现象，只要习惯就好。圭介开始田径其实不到一年，对很多事不是很熟，三合从中学开始在田径部，对这些事比较熟，常常指导圭介。三合信誓旦旦地说没事，所以圭介也没有在意。
　　但是疼痛越来越严重，原来只是在他训练一定程度的时候才开始发作的疼痛，到后来只要他一跑就开始刺激他的脚踝。
　　当医生说这是应力性骨折的时候，圭介直接呆在那里。
　　应力性骨折是一种过度使用造成的骨骼损伤，当肌肉过度使用疲劳后，不能及时吸收反复碰撞所产生的震动，把应力传导至骨骼，这样长期反复轻微的直接或间接损伤可引起特定部位小的骨裂或骨折。田径运动员是易患人群之一，而在中学和高中业余运动员中应力性骨折出现的概率比较大。
　　医生问了他一些症状之后，皱着眉说。
　　“为什么你不一开始就过来检查？或者多采取休息？”
　　“田径部的学长说这是正常现象……”
　　圭介愣愣地回答医生。医生长长地叹气，摇摇头，“胡闹。”
　　医生刷刷刷地给他开了几幅药，说，“还好没有很严重，虽然说现在走路没有太大问题，但也要小心些，不要跳跃或者跑步。最重要的是静养，多吃些营养的食物。”
　　“那……比赛呢？三周后就是了。”
　　虽然心里非常清楚会是什么样的答案，圭介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问医生，并在医生不敢置信的瞪视中知道了答案。
　　“应力性骨折比较麻烦，一旦开始了，则复发性很强，而且如果严重了还需要动手术。我劝你还是放弃社团活动吧。至少近期内，就不要参加了。”
　　这是死刑，圭介想。

　　不知道过了多久，美代子门外的叫声，让圭介醒了过来。
　　他揉了揉眼睛，伸手在床头摸索，拉开了落地灯，落地灯温和的光下，他看了手表。
　　八点。
　　美代子再次敲门。父母不再在没有他允许下进他的房间是圭介上高中的时候和他们约好的。
　　“圭介，醒了吗？”
　　“醒了，妈妈。”
　　直到出声，圭介才发现声音已经很沙哑了。不仅如此，没有脱掉湿掉的校服直接睡的后果，身体黏糊糊地不舒服。
　　“爸爸回来了，下来吃饭吧。”
　　“知道了。”
　　圭介慢慢地从床上蹭了下来，打开日光灯。把身上黏糊糊的校服脱掉，扔在脏衣袋里后，他走入房间附带的浴室，简单地冲个热水澡。换上了一件简单的T恤和休闲裤，他扶着栏杆，慢慢下楼。
　　圭介的爸爸大谷哲也已经换上了轻松的衣服，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看报纸，看到圭介下楼，就放下了报纸。
　　“圭介。”
　　圭介紧张地舔了舔嘴唇，走到哲也的对面坐了下来，两张沙发之间有一张透明的玻璃桌。
　　“为什么不接电话？”
　　圭介瞥了一眼厨房的方向，他不相信妈妈没有告诉爸爸他的手机丢了。但是哲也一直以来都如此，他不接受间接的回答。
　　“圭介。”哲也警告地叫了一声。
　　“……手机弄丢了。”
　　“为什么会弄丢？”
　　哲也皱着眉毛说。
　　“被偷了。”
　　“不小心的？”
　　“是。”
　　哲也感觉并不怎么相信这个答案，圭介在父亲尖锐的目光下有些不自在。
　　“为什么今天这么晚了？”
　　“没，没什么，就走了走。”
　　“你已经退出了田径部不是吗？”
　　圭介狠狠地咬了下唇，不想让自己的沮丧变成眼泪在父亲前面蹦出来。哲也一直反对圭介进入学校的田径部，在哲也看来这纯粹在浪费时间，跑的时候随便跑两下不就行了吗，哲也这么说，哲也无法理解为什么跑步还要训练参加比赛。但是对于圭介来说，田径已经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他爱枪声响之前的那一瞬紧绷，尽力跑的时候和风成为一体的自由感觉。
　　在他被哲也逼着退出田径部的时候，他生命的一部分也随之枯竭了。
　　哲也好像意识到圭介的沮丧。
　　“圭介，忘了田径吧。”
　　没等圭介反应，哲也继续自顾自地说。
　　“你放学后的时间可以空出来，正好可以做一些事。”
　　哲也起身，对低着头的圭介说。
　　“以后少在外面无所事事地溜达，赶紧回家，或者去辅导班也行，你开始玩田径后学习成绩倒是下降了不少。”
　　哲也没有管圭介，直接走向厨房旁边专门为了吃饭空下来的房间。
　　圭介忍了忍，还是忍不住踢了一脚玻璃桌。然后缩起身子，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手伸进略长的头发里，紧紧地抓住发丝，用头皮的疼痛缓和心中的郁气。
　　※ ※ ※
　　圭介的父亲大谷哲也是珠宝商，这也是大谷家世世代代传下来的职业。很久之前，圭介的祖先就给华族供应宝石和玉石，到圭介父亲一代的时候，大谷家已经有了小有规模的珠宝公司。
　　哲也比较喜欢玉石，主要在中国和东南亚进口，生意不算大，也不算小。哲也人比较低调，对圭介的零花钱也控制得比较严格，在学校，很少有人知道圭介家很有钱。圭介知道父亲指望他去继承父亲的公司，他却权当不知道。

　　圭介躺在自己房间的沙发上，带着耳机，把声音调到最大听摇滚乐，漫画书盖在头上。他既不想做功课，也不想玩。通常这个时候，他会和隔壁班的赤峰麻也交换邮件，或者打电话。他之前还计划着在市田径大会拿到成绩之后，向麻也表白。
　　现在全毁了。
　　麻也是比较能玩的女生，身体总是散发着幽幽的香水味。在得知圭介负伤退出田径部后，麻也看他的表情是可惜。对麻也来说，圭介不过是可以搂着炫耀的男朋友候补，而在圭介退出田径部后，这个价值就消失不见。
　　圭介一想到这个，就很烦躁，他扔掉盖在脸上的漫画书，拔掉耳机。他准备换衣服睡觉，拉开衣柜拿出格子睡衣的瞬间，圭介愣了一下，他匆匆扫了一下衣柜的衣服，皱了皱眉。
　　没有校服。
　　冬季夏季秋季校服圭介每样都有三套，但一套落在外祖父家里，一套前几天扔进洗衣袋，剩下的一套他刚刚扔进洗衣袋。
　　圭介悲惨地□□了一下，用力关上衣柜的门。
　　圭介的家里雇佣一名五十岁左右的妇女洋子打扫洗衣服，家务中只有做饭是身为营养师的母亲美代子负责。前几天因为洋子的老家有事，洋子请假回家，家务也堆积了起来。
　　圭介翻了翻洗衣袋，果然发现这几天的衣服都在里头，在最底下，他翻出了前几天扔进去的校服。圭介气馁地捶了一下墙壁，转身下了楼。黑暗中，腾腾腾的声音有点毛骨悚然，圭介不知不觉地放轻了脚步声。
　　圭介想找母亲帮他洗一下衣服，要不明天没有校服穿，学校在这个方面非常死脑筋，而他自己又不会用洗衣机。
　　他悄声走到父母房间前，房门有一点裂缝，温暖的橙色灯光从里面斜斜地透了出来，长长地落在木质地板上。
　　他刚想敲门，就听到父母的谈话声。

　　“终于要告诉圭介了吗？”
　　这是美代子的声音，没有底气，感觉在犹豫什么。
　　“嗯，圭介刚刚退出田径部，感觉孩子整个心都很空虚，我想，给他找找事儿干，也许会好一些。”
　　这是哲也的声音，圭介瞪大了双眼，哲也的声音不复之前的冷酷，带着些许的温柔。让他更惊讶的是哲也居然真的在为圭介考虑，圭介一直没有觉得哲也想要了解过他的心。
　　“哲也桑……”（原谅我，我实在想不出这个桑要怎么翻译）
　　“这孩子心里也应该蛮苦的，练了那么久，赶在这时候受伤，心里肯定不好受。”
　　“你觉得圭介可以接受吗？”
　　美代子担忧地问。
　　“应该可以吧……现在市面上奇幻小说也蛮多的，圭介喜欢的漫画上不都这样的故事吗？”
　　美代子轻轻地笑出声音，声音中可以听出气氛松弛了很多。
　　“不，我不信少年Jump上都是相似的奇幻漫画。”
　　“美代子连你也在看？”
　　“不不，我不太喜欢少年漫画的暴力情节。”
　　父母嘻嘻闹闹地来回说了几句，圭介再偷偷地听了一会儿，确定不会再有他的名字被提及之后提手噔噔地敲了门。
　　“是圭介吗？”
　　美代子说着向门口走过来，圭介连忙往后退一步，唯恐被妈妈发现自己刚才在偷听。
　　美代子好奇地望着自己的儿子问，“怎么了？”
　　“我没有校服穿了，需要洗一下……”
　　美代子倒抽了一口气，用手遮住了嘴巴，眼睛瞪得圆圆的。
　　“哦，天呐，对呀，我忘了。没有干净的校服吗？”
　　“落在外公家里了。”
　　“我现在去洗，衣服还在你房间？”
　　圭介默默地点头，给小步跑走的美代子让出了路，打算跟着美代子上楼。
　　“等一下，圭介。”
　　哲也叫住了圭介，圭介停住脚步，向哲也投去了疑惑的眼神。
　　“明天放学后不要到处闲逛，直接回家。有事和你说。”
　　圭介沉默地点了点头。应该是刚才父母在讨论的事吧，他想。

　　开新坑+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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