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怅然往事》老历

8、第八章 回京

　　过完了元宵节，我回到了京城。不过这次妻子并未和我一同回来。我知道，她这是在用一种隐晦的方式表达自己的退出。她不想让我为难。
　　她是善解人意的，也是精明的，她是在用宽容压迫着我。我的心背负的罪恶感也愈加的沉重，我很不好受。

　　回到京城后的第三天，白掌柜辞职了。其实，他早就看出了我的用意，所以就自己提了出来。在他看来，面子比什么都重要。与其让东家辞退，还不如自己请辞来得主动。

　　我自然是同意的，连虚假的挽留都没有。在那件事上，他的的确确得罪了我。
　　在后来的时间里，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所以我一直没有他的消息。直至十几年后，在扬州，我与他再次相遇。

　　那时，他已经成了书商了……

　　现在，我得说说月儿了，她……呵呵，说起来，我觉得十分的好笑。她嫁给了孙有诚，成了他第七房的姨太太。

　　在孙家的宅子里，当他将她引见给我时，我惊讶得不行，而她倒还镇静。甚至还煞有介事地问：“这位老爷为何如此啊？难道我们见过？”

　　听了这话，我笑了。她已经不是从前的月儿了。

　　离开时，我在回廊上遇到了她。她真的与过去不同了，比过去庄重了很多，额前的刘海都梳了起来，露出了白皙的额头，衣服的颜色也比从前郑重了一些。

　　我不能看她，而她不敢看我。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我开口了：“想不到……在这里遇到了你……”

　　她笑笑，笑得很轻。

　　“过得怎么样？”我问。

　　“他待我不错。”

　　我不自然了，僵僵地点了点头：“他……是个好人……”

　　她又是抿嘴，眼睛对着地板眨了几下，好半天才嗫嚅道：“我们的事……你可别告诉他……”

　　这句话很多余，可却在我的心上砸了一下，疼得厉害。我强忍着，不想让自己表现出来痛苦来，所以随口“嗯”了一声，疾步离开了。

　　橘黄色的太阳在西边缓缓地沉了下去，我打发轿子先回去，打算自己一人走路。

　　这段路，我走得很慢，想用“慢”来消磨心中的“乱”。然而，心乱已无用，她已经是别人的人了……不过，说来可笑，她，即便是在从前也从不属于我。

　　黄昏回家的路是漫长的，来到店铺门口时，我习惯性地回头看了一眼，想老乞丐是否还在那里，可是答案却是失望的。

　　那时，不知道为什么老人一直都没有来。我心里隐隐地藏着一丝哀叹。记得，回京的第一天，他与我长谈了一次。我从他有点混乱的思绪中窥探到了一些秘密。可这点秘密绝不够填补我的好奇。

　　就在我想继续知道的时候，他却失踪了，就像部章回小说，只有句“且听下回分解”，就没了下文……，

　　屋子里的熏香味道还在摇曳，我感觉自己有点轻飘飘的了。忽然，几声尖细的笑扰了我的清静，睁开眼；原来我那几个捣蛋的孙儿进了书房。

　　“别动爷爷的东西！”我站起来向他们走去。

　　但他们没听我的，都因我平时对他们的娇纵。现在，他们几个爬到了我的太师椅上，翻着橱柜上的玩意儿。

　　“下来，下来，别摔了……看，爷爷给你们糖吃……”

　　这一招果然是奏效，话音一落，这些小鬼头全拥想了我，争着我手里的吃食。我笑起来，把手里的糖粒儿往门外一扔，小孩们全一窝蜂地涌了出去。趁着这个时候，我把门关上，把他们全锁在外面了。

　　回头看看，屋子里的东西都被他们翻得乱七八糟了。幸而他们年纪小，搬不动那些古玩花瓶，要不然，这一地都得是碎片了。

　　无意间，我看到了一个小盒，做工粗糙，但眼熟。这种印象很飘渺，但不模糊，而且在记忆里犹为深刻。只不过，我不记得自己是从哪儿得来了它。

　　打开盒盖，里面有一撮头发，它们用红线缠着，也是因这根红线让我豁然起来。

　　对了，这盒子是老乞丐的。那年，我在京城的最后一年，他死了。至于他是怎么死的，我就不清楚了，也没人会清楚。一个死在路边的乞丐就像死了一只蚂蚁，没有一点意义。他没有亲人，是我帮他收了尸，还给他修了个坟。

　　我这么做，是为了感谢他，感谢他给我讲了个令我难以忘怀，且珍藏一生的故事。在给他敛尸的时候，他们发现了那个木盒。我留下了，为的就是纪念这段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