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莉莉德

2、设计

　　曼青坐于堂上，只见一瘦削男子被领进屋来，约莫四五十岁年纪，身子佝偻，毛发披散，着一白边纹青衫长袍，脚蹬一双草鞋，手持一跟半人高木质拐杖，并无帆帷、头巾等事物，模样怪异，断不似通晓命理之人。且一进屋就环视左右，态度傲慢，不谙礼节。
　　王选见来人这般模样，也并不见气，仍请入堂中坐定。一番寒暄后问道：“人道先生知命知运，能看人前程，今日王某不欲知命运，也不算前程，只问先生福祸，还望推算。”说罢报上生辰年月。
　　那算命先生双目微闭，左手掐指，口中默念词句算了起来，半响睁开眼睛却眉头深锁，摇头道：“怪哉！”此话一出，众人皆惊。王选连忙问道：“先生此话何出？”那算命先生道：“恕我先问王老板几个问题可否？”王选答道：“但问无妨。”算命先生道：“王老板命属北方，丧偶多年可是正确？”王选道：“先生果真本事，王某并非本地商户，结发去后，才迁家至此。”那人又道：“以卦象来看，王老板不出百日，有血光之灾呀！”王选心中暗忖：“本人身世来历，这运城几乎人尽皆知，也不知这老儿想如何？”面露迟疑，道：“先生这定是算错了，王某安份行商，并不曾做得伤天害理的事情，何来此等灾祸。”那人忽的站起身来，道：“你好生不识好歹，若是不信，自等应验时刻便知，你不思化解。也罢，我不收你卦钱，算做与你百日后的人情，告辞！”王选起身陪笑，道：“先生这是说的什么话，王某如何不信？今日你我有缘，先生还请细说详情，教给王某化解之法，不甚感激。”那人这才复又坐下，道：“且听我为你说明缘由，再谈化解之发，你倒是听听看，有道理没有！”王选连连称是。那人道：“你命中三子，且只一条姻缘，但照这卦象来看，你近日却命犯桃花，虽不知你身边这女人是谁，但你这灾祸却就因她而起。”见王选面色渐渐凝重，嘴唇紧闭，那人接着道，“但是，此劫虽来势凶猛，重则取你性命，却也有化解之法。”王选忙问：“请教先生如何化解？”那算命先生道：“你自此断绝与她所有关系，北向一千里外暂避，不去理会商务应酬等事。顺应天意，或多有忐忑，并不致命。”
　　王选这才面上稍和，取过二两银子谢过那人，好言相送离去。
　　待回神过来，见曼青仍坐于堂上，王选面上阴沉，道：“先生的话你也听到了，从即刻起，我便要启程北去，各人自有命数，你休要多言。这金子你且拿回去，我还有事物处理，小姐请回吧。”曼青再要开口时，王选转身离去，只那仆从将金子端还给红姑，礼貌送客。

　　却说曼青回到赵府，收好五百金，对红姑道：“红姑，我自知身份低贱，家中大小不论主仆都轻贱我，如今，我带你与我共同行事，只因你我情如姐妹。在赵府多年，你虽为夫人丫鬟，却能刊得信任。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们要共同进退，我与你同做的任何事，说的任何话，都不得对第三人提起，我的前程命运就全系在你手上了，你能答应我吗？”
　　红姑被曼青这突如其来的话吓了一跳，脸蛋被憋的更红了，见曼青眼神坚定，语气严肃，思索一番问道：“若是夫人问起我，与你在一起时做了些什么，我怎么回答呢？”曼青道：“你只道我因担心老爷不能出狱，无法高攀为妇，整日焦虑，便过来陪我打发时光罢了。府中各人都知你我情深，定不会起疑。”
　　红姑道：“红姑的命就是小姐救的，就算小姐今日叫我献上人头，红姑也绝不会推辞。”

　　话说李氏一妇道人家，只做得夫人，对行商交际之事全不擅长，平日里待人又口碑极差，府衙派人来清查赵家帐务，其中漏洞百出，众人无一帮衬，都等着看她好戏。对于此事，曼青只做担心老爷过度，精神不振，毫不过问。开头几天，李氏还不慌不忙，到后来却一下瘦削下来，任官府公人处罚，查抄商铺等等，家中下人也多有辞行，领了工钱另寻去处。
　　这日曼青主动备下酒菜，请来李氏到自己房中吃酒。李氏向来对曼青刻薄，却是个头脑愚笨，没心思的主，想在自己落魄之时却得曼青不离不弃，心中万分感动，带了两个随身丫鬟，只与曼青尽情饮酒，不多时便说起醉话来。曼青一杯接一杯殷勤为李氏斟酒，一口一个夫人，自己却不喝。看着李氏渐醉，悠悠道：“夫人待我严厉，却是为曼青着想，俗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曼青都懂得，并不曾有记恨。夫人若是惦记着曼青这童养妾的身份，那大可不必多虑。曼青已觅得有心人，他承诺并不会让曼青嫁与老爷做妾，老爷回来后还得靠夫人多多服侍了。”说完低头打量李氏。屋内点着蜡烛，却并未将曼青的脸照亮，只投下一片阴影。李氏见曼青欲言又止，道是小姑娘面皮薄，不好意思，想起曼青的话，冷笑道：“我？呸！老娘服侍他几十年，那老东西整天没个脸色，一月能有几天呆得在家，在外也尽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只当老娘不知道！这下吃了官司，那是报应。却不知老娘也要潇洒去了，谁还管他？”曼青知是李氏醉了，说的醉话，又故意问道：“夫人怎的也要离开了？却是跟谁？”李氏眯起眼睛来，拖着酒杯，虚望着曼青，摆手道：“说不得说不得，最近时间也不知是怎么了……还是青儿福气，却是哪家小哥啊？”曼青见她有防备，也不答她话，自顾说到：“昨儿我去探望老爷了，拗不过律法被知州谢恺谢大人杖脊三十。”话音刚落，李氏猛地转头盯着曼青。曼青继续道，“血肉模糊，翻身不得，一个劲儿地趴在牢里痛哭，让我一定救他出去。”李氏这才有些清醒，李氏与曼青不同，曼青养在深闺，平日里并不出门露面，而李氏跟随赵老爷多年，也识得些人脉，此次老爷被抓，多时弄不出来，一方面是新知州刑法严厉，不好下手，另一方面，也是李氏不愿救得他出来，并不曾为他跑腿打点。半响，李氏才问：“那你救么？照这情势如何能救得出？家中都破败完了，让他看到还不给活活气死！”一面瞟着曼青，却低头去抿一口酒。曼青心下冷笑，并不显露出来，道：“老爷许诺青儿，只要能救他出来便还我卖身契，不强留我在此。”李氏暗忖：“出事儿这么久了，也只有第一天去探了牢，那老东西怕是知道我的打算，现在只想抓住曼青来帮他了，如果真把他救出来，我还能往哪跑？”摇晃着站起身，半睁眼飘飘忽忽看着曼青，道：“你还不知道吧，你救得他出来，他却不能放你离开哩，那老东西手里根本没有你的卖身契，你的卖身契在我手里。”曼青微微一笑，又为李氏斟满一杯酒，道：“夫人说的是，青儿也正烦恼此事呢。”李氏听着曼青也没有一定要救他出来的打算，放心不少，人也醉醺醺有些不支，干笑两声，又接着说：“不过，事到如今，我要你的卖身契也没用了，反正我们俩都要离开这鬼地方了，你自去取来吧。哈哈哈哈，走了走了，都走吧！”这一激动，李氏猛地后仰跌倒在地上，砸吧着嘴还自说着话，却任喊也不搭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