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缱绻》瓶子里的人

47、第十六章第一部分（1）

　　春天慢慢地过去，夏天开始带着渐渐升高的气温向西部探头探脑，尽管成都是个气候温和的地方，阳光也逐渐变得刺眼了，人们都换上了薄薄的衣衫，等待着夏日的到来。
　　她和陈易交往也有两个多月了，她没有同陈易住到一起，因为当老师的陈易不用像她一样开夜班，还常常有许多假期；顾文影则不一样，就算是能正常时间下班的日子里，工作的压力也时刻跟随着她，特别是当她发现陈易也和蓉生一样有着为她留门煲汤的习惯时，她果断地把约会的时间只定在了周末。
　　工作日里，她每天都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她不习惯被人照顾，被蓉生照顾的日子，是她无法控制自己行为时的特例，别人为她的付出对她是一种巨大的精神压力，这种压力，很多时候会超过工作给她带来的紧张。
　　这个周末，陈易提出带她去文殊坊走走，顾文影欣然答应，对于宗教，她是抱着一种开放和接纳的态度，每个人在生命的某一时期都会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信仰支撑，顾文影是在以科学和现实主义的教育环境中长大的，她对佛教没有信仰。在国外留学的时候遇到的不少牧师和传教士，因而要说到信仰，她更偏向于西方的天主教。然而陈易车上的平安符，和手腕上的佛珠，都在表明着，也许是佛教支撑着他度过了精神上最困难的时期。
　　文殊坊也是古色古香的小巷子，不少卖手工艺品的小摊，还有红白喜事的商店，已经充斥着大量客人的龙抄手，跟锦里有几分相似。据陈易的说法，文殊坊，宽窄巷子，还有琴台路和锦里，都是一个模式做出来的，这几年商业气息越来越重，只有外地人会来这些地方了。
　　“那是不是因为我是外地人，你才带我来这儿？”顾文影故意问道。
　　陈易笑得有点开心，
　　“是啊，这是专门坑骗你们外地人的地方。我就是门口这些算命先生的托儿。”
　　两个人聊了一阵，笑闹一阵，买票进了寺庙，陈易便收敛了笑容，金碧辉煌的佛像，袅袅的信香烟雾中，顾文影发现陈易的眼神带着纯净的虔诚，她没有学着陈易跪拜在佛像前的蒲团上，她对这种信仰还十分陌生，每一次跪拜起身之后，陈易都会双手合十，用混合着虔诚，迷惑，甚至是痛苦的眼神，久久地看着眼前高大的金身佛像。
　　陈易一定也有无法消解的痛苦和疑惑，为什么他的未婚妻，那样一个被他爱着的女人，本该拥有幸福未来的女人，会突然就离开了这个世界，陈易的家里没有关于他过世未婚妻子的任何物品，可是陈易的心里有她，正是因为心里还牢牢地放着这个人，所以无法忍受任何勾起与她回忆的物品，顾文影清楚地明白这一点，她也曾经无比地思念李文清，李文清就好像住在她的脑海里，那么鲜活，那么生动，让她难以接受这个人已经离去的事实。
　　寺庙里人头涌动，却出奇地安静，陈易用一种沉稳的口吻向她介绍着关于这些菩萨和神佛的故事，菩萨是最受世人崇拜的，文殊院顾名思义，便是文殊菩萨的庙宇。然而关于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的故事更多，在一间单独的千手观音庙里，陈易向她讲述了壁画上的一个个故事，千手观音原来也是观世音菩萨的一个化身，菩萨法力无边，又能详察世间疾苦，拯救世人于水火之中。壁画上便是观世音菩萨以千手观音的形象，或是于天灾中解救出众生，或是锄强扶弱，帮助善男信女的故事。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这句话你相信吗？”陈易说着说着，忽然向顾文影问道。
　　她皱起眉，善恶有报吗？她不由得马上想起了李文清，她不知道，也不明白，于是她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采青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为什么要这么早夺走她的生命，我真不明白。”陈易的眼圈儿红了，然后又笑笑，
　　“自从采青的事情之后，我常常埋怨上天不公平，真的不公平。我虽然不是什么虔诚的信徒，但是也没做过什么坏事，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对采青，好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想不通。”
　　顾文影觉着似乎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头，让她无法说话，陈易的未婚妻是一个无辜的人，李文清呢，无论是照着哪一条法律，或者是简单的杀人偿命的道理，李文清的死都完全与无辜沾不上边，如果恶有恶报，李文清的死，恰恰证明了这一点。
　　已经有些哽咽的陈易久久没有说话，等到情绪过去，他意识到他的情绪会勾起顾文影相同的情绪，于是想缓和一下这沉默的氛围，又说道：
　　“人已经去了，再怎么想也没有用。不管公平不公平，活着的人，把死去的人的份也一起活出来，那就行啦。”
　　顾文影点点头，附和道：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能做的，就是好好活着。”
　　“这个道理，还是蓉生提醒我的，她最先恢复过来，她说她要把姐姐的份儿也活出来。”陈易笑了，笑得苦涩，眼神中却又升起了希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只小猫，都是一样地失去亲人，后来成了蓉生安慰我，想起来，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听着陈易的话，顾文影想起陈蓉生的样子，也想起那几个月被蓉生照顾的时光，那双清浅的眼睛里有的是对生活的热情，对所有人的关怀，丝毫没有对任何事物的埋怨不满，更看不出曾经经历过失去亲人的哀伤。她不知为何觉得心里涩涩地，为了蓉生，为了陈易，也为了自己。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又应该怎样呢？她自己，陈易，蓉生，不都是活着的人吗？她带着询问的眼光看着陈易，陈易的眼睛里，也有跟她一样的疑惑。她跟陈易，都是在跌跌撞撞地寻找着继续生活下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