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第九章第一部分(1) ...
-
寂静的夜里,她坐在阳台上,抬头望着那布满天空的繁星,就算是在晚上,这里的天依然透明纯净,不知是明亮的众星照透了夜空,还是本来天空就应该是玻璃般的质地。这里的空气新鲜,既不带着热带丛林中那种能让风都凝结的湿润,也没有北方那份让鼻腔都生疼的干燥,微风吹过,轻柔地拂在脸上,她站起来,用力地将新鲜的空气吸入肺部深处。
“这里空气很好,要进了沟,上去原始森林那里,空气更好了。”陈蓉生拿着一碟瓜子,一碟松子,从屋里走到阳台,把碟子放到小茶几上,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顾文影扭过头,报以一笑,坐回到椅子上,她知道陈蓉生接下来会做什么,在那几个月几乎空白的记忆里,她仍然对陈蓉生的聊天功力颇有印象,也许是老师的职业习惯也不一定,陈蓉生总是喜欢去扮演知心大姐姐的角色,但说些对于小学生来说也许颇有哲理的话给自己听这件事儿,实在是一种浪费。
“九寨风景很美,明天你就能看到啰,人间仙境呢!”陈蓉生坐进她旁边的椅子里,摇头晃脑地说道。
“是吗?”她顺口接到。
“是啊,每天沟里还有好多照婚纱照的呢,保证你碰得到。”说到这里,陈蓉生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跟胡准最近怎么样了?”
“离婚了。”顾文影想了想,又道,“离了有小半年了。”
“什么?”陈蓉生显然吃了一惊,“为什么?”
“不不,不用告诉我为什么。”陈蓉生在她来得及开口之前接过了话,“现代是自由婚姻嘛,恭喜恭喜,放弃了一棵树,拥有了整个森林,放弃了一条小鱼,拥有了整片海洋。”
无论是好事坏事,陈蓉生好像都一定要把一件事说成是喜事,她看得出蓉生眼睛里明显的担心,于是笑了笑,拍拍蓉生的手背。
“我跟胡准没什么感情基础,算是稀里糊涂地嫁给他,也是稀里糊涂地来到成都,既然清醒地回去,就得纠正一些错误。”她边说边看着蓉生那双总是抱着十足善意的眼睛,李文清的样子又跑进她的脑海里,在那里紧皱着眉头,沉默地站着。
“你长得真像她。”顾文影想要仔细看清陈蓉生镜框下的眉眼,她只能看到温柔秀气的眉毛和一双浅浅的,清澈的眼睛。
“像谁啊?”
“一个……”她一时竟不知道要用怎样的词语去描述李文清在她生命中的位置,一个朋友,恋人,她们明明不仅于此。
“一个以前的朋友。”她终于说出口,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心里松了下来,“她的名字叫李文清。”
“哦……”陈蓉生仍然带着笑容,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真是巧,你也让我想起我一个学生,叫方圆,今年十二岁了,跟你一样漂亮。我教了她三年,那天在天府广场那边碰到你之前几天,她刚刚升学出国。”
“我会让你想起十二岁的学生?”她不禁觉得不可思议。
“方圆有严重的自闭症,”蓉生抬头看着夜空,“她几乎不会说话,也不会和别人交流,每天有十二个小时都在弹钢琴,弹得很美。我知道她一直在说话,通过音乐在和周围的人交流,只是没有多少人能听懂。”
“不过你在我家呆了没几天,我就知道你跟方圆的问题不一样,”蓉生转过头看着她,“你的眼神里没有害怕和躲避,反而像是活在另一个世界里不愿意出来。”
说到这里,陈蓉生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里有关切,也有安慰,更有鼓励。
“你想听我说故事?”她笑了,蓉生的心思太细腻,明明想问,却偏偏顾着自己的感受,将说与不说的权利留给自己。
“如果你没有说给任何人听过,那一定要说给我听,如果已经说过,就不用再说了。”蓉生的笑容里全是浓浓的暖意,好像想用那样的笑容安抚顾文影心里的小小涟漪。
她在这安静的夜空里细细说着过去的故事,像野狼,像小豹子一样的李文清,她们彼此喜欢,她们有过一场充满了戏剧和矛盾的恋爱,恋爱是一个无法用公式推演预测的风险项目,顾文影如实地告诉蓉生她的感受,却隐瞒了故事的后半部分,因为那些事情,她不能提及,也不愿意惊吓到文文弱弱的蓉生。
故事说完,夜也已经深了,顾文影的心里没有一丝轻松,在这个故事里,她有遗憾,无法弥补的遗憾,她应该早一点对李文清说出那三个字的,而现在,留在她脑海里的李文清,总是有着一副受伤的眼神。
蓉生听完,没有评论她,没有评论李文清,没有评论她们之间的一切,甚至没有像平时一样说上一大堆为小学生准备的哲理。
“你等等,我去拿样东西。”蓉生说完便跑出房间,过了好一会儿才抱着一个巨大的,长条形的木头盒子过来。
“这是什么?”她正在好奇时,蓉生已经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东西,一把样式简单的七弦古琴,她想起蓉生无意中发给她的邮件,陈蓉生是某个古琴社的一员吧。
“古琴,知道那个高山流水,知音难寻的故事吧,那时候的古人就弹这种琴。”蓉生边说着边将琴放在膝上,“今天的夜色真漂亮,听我弹一曲怎么样?”
她点点头,看着蓉生埋首,留着修长指甲的手抚上琴弦,音符如泉水中的精灵般跳动着流泻而出,琴的声音不大,即使是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再隔得远一些便听不见了,琴声时而低沉时而清越,却和谐地构成平稳的旋律,像是在徐徐诉说着一个故事,又像是在沉沉安慰着浮躁的心灵。
一曲终了,她向蓉生道谢。
“音乐果然是能说话的,谢谢你,蓉生,不用担心。”她看着手仍按在琴弦上的陈蓉生,忽然觉着这样一个清澈简单的人,与这个脚步匆匆的社会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这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她曾经也在哪里感受过。
“这一曲是蜀派的流水,正如水的流动不歇,人生也是不断变化的过程,流水不腐,有变化,有未来的人生,也一定会多姿多彩,每个人的人生都是美好的……”
果然,蓉生又开始给她上没完没了的思想政治教育课程,她听着蓉生那越说越快,越说越带浓重四川口音的普通话,不由得抿起嘴,偷笑起来。
高原的夜晚,繁星下的安静,被蓉生的喋喋不休打破,明明只有这一个人在身边,却总能让自己觉着是被一圈关心自己的人包围着,一个女人是等于五百只鸭子,如果是四川女人,恐怕还得加好几倍吧。
顾文影边听着,边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