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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拾柒 、猫解脱 ...

  •   拾柒 、猫解脱

      晚餐过后,终于到了刑求的时间,她被带到一个小房间里,重新以道术枷锁固定。

      于双没有看见姚鱼和容儿,不知道是不是躲的远远了。
      可她却看见了尹翌凉。
      尹翌凉像个生人,站得有一段距离,没有一点表情的看着她被固定,看其他人慢慢准备那些刑具,一个只是来预防突发状况般的旁观者。
      这房间晦暗的可怕,就像被绑架那时会待着的房间。
      眼前明明是那样让她恨之入骨的尹翌凉,于双却没有太多力气去恨他,去给他一个咬牙切齿的眼神,她的心思还在纪青文身上。
      她还在反复想着他们两人走过的那些,想着,他们一起堆积的那些是否早就注定没有一个结果。

      众里寻他千百度……
      尹翌凉曾对于双说他寻到了她,那句荒谬的话真假已不是重点,可于双却真的觉得她在人群中迂回终于寻到了一个她的纪青文。
      可,然后呢?
      记得就要抵达那场死亡筵席前,他们俩在路上远远就看到了大海,吹到了海风,还兴冲冲相约结束这件事情后就要去踏浪玩水玩沙。
      却再也没有然后。

      谁扳开了她的下颚将刺骨的水没有尽头的不停灌入。
      于双呛咳,歇斯底里的尖叫,用刑的人在问些什么她却完全不打算去理解,她只是尖叫,咆啸,使尽全力好像这样就可以把那个少年给唤回身边。
      好像有利物开始没入她的脚指甲缝隙,于双没骨气的立刻痛倒在地,哭天抢地涕泪纵横,惨叫的像个疯子没有一丝尊严。
      她看见利器,看见鞭子,看见被拔下的脚趾甲……

      她试图在自己凄厉尖叫中怀抱着一份能分散她注意力的幻想,梦想着爱情不曾死去,梦想着那个他会回到她身边,然后她们携手共度余生……
      这份妄想似乎起了一点效果,因为于双开始哭到什么都感觉不到。
      直到长针没入她的右手指尖。

      那瞬,于双第一次停止哭闹,她楞楞地看着。
      角落依旧没有神情的尹翌凉看用刑人将长针没入她此生视为生命的手指中,拨弹琴弦的手指,她一半的精神寄托。
      尹翌凉知道的,他必定是故意的。
      他就那样站在昏暗角落袖手旁观的看她被审判折磨,看她恐慌无助彷徨,两人不久前共度的那些日子根本就是个屁。
      连最基本交情的相护都没了。
      尹翌凉果真是于双此生见过最恶心的垃圾。

      少女的惨叫变成一种绝望的哀泣,她试图抽回右手却徒劳无功。
      脚趾甲被拔光了,他们开始拔她的右手指甲,一片片慢慢摇动拉扯,可于双却连他们一个问题都没听进去。她披头散发趴在地上像是只野兽,眼泪鼻涕一脸都是,满脚满身是血。

      一种语言两个世界。
      忽然想起此刻看来像不曾发生的那几个月,尹翌凉与她共度的那些日子。
      尹翌凉无畏昭告天下两人间的恋情。
      出游的日子总牵着她在人群中走的泰然,有熟人则闪过留下一句改天见,可是依然没放的手说明一切,紧握的手,纵容的眉眼……
      你对我伸来的那只接纳之手看似一份最暖的礼物,原来是一场劫。

      一直像只垂死野兽只会尖叫不曾说话的于双忽然坐直身子,她仰脸从乱发缝隙看着尹翌凉,像是满怀怨恨的女鬼。
      尹翌凉就在她眼前,却像万里之遥。
      她凄惨笑道:“再次爱上你,我真的觉得很可耻。”

      行刑的几个人纷纷停下动作,看看于双,再看看尹翌凉。
      尹翌凉的神情很明显的变了,青花瓷瓶崩解般一吋吋染上裂痕,深深皱起的眉,像在一吋吋往记忆里找、试图找出些破绽。
      “她真是于双双?”一个怀间配斧的长辈忧心看着尹翌凉变幻莫测的神情,“老夫早说缓一缓吧?等那些道士到了后确认身份也不迟是不是?”
      “可尹公子说他亲手将于双双杀死在两年前的……”一个用刑的人狐疑道。
      “停。”尹翌凉冷声终止了谈话,“都停,剩下的等确定身份后再说。”
      几位长辈却面有不满。
      “那些道士都住的不是普通的远,谁知道他们到前会有些什么变故?这身体的确是倪彩衣,先动手再说吧?”
      “别,”尹翌凉声音中出现了一丝喑哑,“算我求你们,诸位。”

      众人沉默了,心中多少了然了几分,交头接耳一阵便任尹翌凉扛起于双将她带回牢房了。

      人群散去,于双软泥般摊在尹翌凉身上。
      鼻尖是尹翌凉熟悉的气味,让她眼角狠狠发痛,她看准时机一口咬上尹翌凉咽喉,却被他轻轻一带便躲过。
      于双落到了锦被上,再也没有力气动弹,她呆呆看着牢房地面与混乱被褥,下午时刻一度鲜花满地的牢房此刻阴暗而带着草叶微败的气息。
      她想着,那该死的倪彩衣何时才要将身体换回、让她少受一些罪?
      想着,尹翌凉这时突然将她救下,又是个什么意思?

      她被放到了枕头上,盖上了棉被。
      于双与尹翌凉一阵沉默相望,两人俱是无言。尹翌凉黑眸中依然是那副让她捉摸不定情绪的神情,敛起的眉宇间不知是愧疚还是猜疑。
      今非昔比,于双已经完全没了猜测他心里的欲望。
      尹翌凉算是什么呢?他什么都不是。
      看见尹翌凉离去的衣角,于双阖上眼睛,颇为庆幸。
      一看到尹翌凉,就觉得有股鲜甜在胸口翻搅,每一滴血液都想要杀了他,将他头发一根根扯下,用钝器将那张脸打成烂泥……

      她陷入黑暗中,一层层往凌乱的梦境里坠,迷途般的反复转弯观看那些一点逻辑都没有的记忆片段与诡谲情节。
      不知道过了多久,地牢门口又传来骚动。
      这次不只尹翌凉的声音,竟还有姚鱼的声音。

      两人压低声音交谈着,声音近了。
      于双微微睁开双眼,看见姚鱼缓缓蹲掀起她的被角,刺目光线从被子外钻入,是午后的强烈的阳光,才知道时间已经过了那样久。
      才发现,自己身上的伤不知何时都被做了处理。
      姚鱼小心的扶起她,就像她还以为自己是猫妖、生病那时一样。她现在的状况大约是极惨,因为姚鱼的神情几乎让人不忍去看。
      听见他哑声道:“双双……我们连夜找来了各方道士,终于找到了能确认灵魂的符咒。”
      她看着姚鱼,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不会痛的,上头会浮现妳真正的名字。”
      她试图扯起微笑,却很失败。

      旁边的尹翌凉自袖间拿出张黄符往她颈间放来,于双看见尹翌凉神情中带着不安的焦躁。
      而,那就是于双看见的最后景象。

      黄符碰触到她那刻瞬间圈紧她的颈子,于双呜了一声都还来不及搞清楚身体就不听使唤。明明睁大了双眼眼前却一吋吋变黑,四肢没了感觉。
      虚幻的抽离感,身体像在变轻,记忆却在流动。

      倪彩衣的记忆一幕幕闪过,还有她自己的回忆。
      少年姚鱼拿着鲜花追逐她马车的模样、尹翌凉低眸为她倒茶的侧脸,还有纪青文提着黄纸灯笼拉着她夜游无双馆的景色……
      尹翌凉与姚鱼惊呼与争执的声音像隔了个玻璃罩,他们用力摇晃她,所有感官却逐渐远去。

      她坠入了冰凉深渊。

      ****************************************

      那种一头热的迷恋,应该离他已经很久了,可那种年少不经事,却因小狐重燃。
      自己,却也因这样的她愚昧。

      尹翌凉不曾想过,自己为小狐身份所作的那些最糟假设都远不如真相血淋淋。
      她竟是那个倪彩衣。
      既然是那个无耳教的倪彩衣,又有什么好说的呢?刑求后,就该斩草除根,什么都不用说了,也不用去追究了,这是唯一正确的作法。
      于双双死了,不会有错,也不需要拖泥带水给那些魔教太多缝隙钻了。
      尹翌凉一直是这样想的,是这样告诉自己的,可那个血淋淋的疯狂少女凄厉叫喊却还是像枝锥子反复刺进他的胸口翻搅。

      从被关进地牢到用刑的过程中,这个少女不曾对他求援。
      连请人代句话都没有,更别提为自己清白辩驳。
      是呀,以倪彩衣那性子,一旦把戏被拆穿便没什么好说,再说,倪彩衣是一线的战斗人员而不是演技精湛的探子,能做到这地步已是极了不起。
      可只因为多披了一个毛茸茸猫皮囊,倪彩衣就能让他沦陷吗?

      尹翌凉多次去猜想,却总因那段情感太过不堪而早早结束回想,甚至不愿再去想。
      用刑过程中少女一次都没看过他的神态,却是让尹翌凉越来越坚定。
      是的,这个少女是那个倪彩衣。
      是那个狂妄、不会对任何人低头求饶的倪彩衣。

      可却在尹翌凉几乎要确定之时,少女却突然抬起头来,与他四目交接。
      他在少女眼中看见了泪光。
      不是倪彩衣一直以来的挑衅与狂妄,而是种极其强烈的憎恨与失望,被辜负被伤害那一类脆弱又愤恨的情感满满都是。
      然后,少女说话了,被送入地牢后第一次同他说话。
      “再次爱上你,我真的觉得很可耻。”

      带着颤抖嘶哑的字字句句,像双手,猛烈的掐住他的颈子,无法呼吸。

      如果是真的呢?
      他第一次去想这个问题。
      那血淋淋的右手和憎恨的面容,他终于喊了停。却发现自己很早就想喊出那个停字。
      诸位同盟眼中的自己是个什么模样早就不重要,包庇、徇私、被诱惑等等的必会出现的说法,突然之间,尹翌凉发现自己从都不在乎。
      他只是在等,在等小狐的一个恳求,一滴泪,一个证明。
      再些微虚伪都好,只要一个她还在乎、让他能相信两人之间那些日子的证明。
      想起那日晴光之下小狐认真对他说道:“我已经想好了,就算你真的是杀人魔我也不在乎。”
      想起小狐信誓旦旦立下毒誓,说要死在他剑下。

      胸口一直固执的那块彷若被扯成了碎片,碎裂瓷片般刺进心口。

      他替阖眼不愿看他的少女覆上暖被,却等不到其他语句,一度以为少女会再多说一些为自己辩驳,等来的却是死寂。
      尹翌凉看见地牢满地花朵,看见那下午时分绝对让人动容的场景。
      想也知道是姚鱼做的好事。
      地牢只有那么一扇小窗,竟也可以做到这步,可想而知姚鱼是如何执着……而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当夜多封急书往各方道家寄去,就是要个可以确定她身份的方法,却没料到等来的却是张假符,束住了她脖颈,顷刻就让少女没了声息。
      死不瞑目般的圆睁双眼,在姚鱼怀中看着他。
      那刻,他忘了动弹,彷若时空静止,刺骨的死寂几乎将他思绪全数夺去。

      谁还记得/是谁先说/永远的爱我……

      是他,是他对小狐说,说他迷恋着她。
      他还说:“那并不难,我可以帮妳,任何地方任何方面。只要妳别再试图离开。”
      世界天崩地裂。

      却没想到,他与姚鱼急急奔出地牢求援归返得到的结果却是一地血腥。
      牢门大开,枷锁被挣脱,周遭守卫与仆役全数惨死。
      还有少女的一个回眸。
      极远那处屋顶上少女身边一左一右跟了两个发色鲜明的少年,就要逃脱,却能清晰看见血色长弓握在少女手中,足上手上那些刑求的伤对她而言好像不不足构成痛意。
      少女行动如风,一箭一杀,见他呆楞望向她,还笑了。
      甜美的,极其讥讽的一笑。

      他手中还拿着要为她延命的丹药,还想着散尽功力也要与大夫一同唤回她声息。
      尹翌凉站在原地。
      少女已经走了,那笑却在他心口生根,像株潮湿丑陋的荆棘。

      他此生不曾如此认真的想杀死一个人。

      (第二卷往日之洪,结束,进入第三卷纠葛纷扰)

      ******************************************

      *下章预告:
      第三卷,壹、猫狭路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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