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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壹 、猫狭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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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猫狭路
她以为,下次睁眼之际会回到那两年游魂飘荡的无双馆墓前,或者是到黄泉路口。
可都不是。
于双既没回到雾气缭绕的无双馆清冷墓地,也没看见奈何桥。
也没看见纪青文。
她坐直身子,迷惘环顾,发现自己在一个纯白的小房间里,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面挂在墙上的古雅大铜镜。
铜镜有半人高,半只手臂宽,于双走上前去看,却发现铜镜像个窗子,外头是一个古雅书房。
迷惑,她敲了几下铜镜无人回应后又忽觉睡意袭来。
所以,她又睡死了。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到被呼唤声吵醒,于双才醒了过来。
“小姐!双双小姐!”
敏敏的呼唤凄厉到好像自己在她面前被卡车辗过一样,于双无言抬头,看见敏敏在铜镜另一边猛敲铜镜,涕泪纵横。
“小姐!敏敏终于又见到妳了呀呜啊啊啊啊──”
敏敏旁边的允儿把她挤开,对她嘻笑道:“好久不见呀。”
面对铜镜另一边两个精神状态截然不同的家伙,于双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哪个好心人解释一下发生啥事了?”
敏敏拨泪可怜兮兮道:“小姐您现在是住在灵镜里的游魂呀!”
“哪个混蛋把我关进这?让老娘好好投胎不行吗?”
“还有身体可以待干嘛赶投胎呀?等我们把倪彩衣的身体弄到手后再把那恶棍魂魄强制超度,身体就是你的啦!”允儿不满:“王八蛋妳都不会舍不得我们吗!我叫九官拿鞭子虐死妳!”
“真要这么简单,借尸还魂不就成了一股潮流?大家都不用死啦!少骗我!”
“是真的!妳和倪彩衣就是因为魂魄兼容,她才有办法把妳叫进身体理去替她承受那个什么白羽观的猫死咒呀!”
“我靠,什么猫死咒!原来我变成猫是会死的吗!”于双震惊。
允儿耸肩,颇为得意:“这也是我们花了好多时间才打听出来的,倪彩衣与无耳教杀了好几个白羽观道士,他们便对她下了个生肖的死咒,中咒者变成动物的时间会越来越长,时间一到就会死呀!”
“那为什么是猫呀!”
“因为下咒那个道士的生肖魔形就是只猫呀……”
于双这才发现自己这问题问的太不关键,她认真问道:“那现在到底是怎样呀!”
“还在抓倪彩衣啰……”允儿有些底气不足的承认:“其实那妖女仇敌众多,我们有好多竞争者呀,好怕人还没到手身体就已经稀八烂……”
“别!别呀──”
于双抱头惨叫,没有身体难道她要成为深水宫新景点:“魔镜呀魔镜,唱首歌来听听”吗?她才不要!这是什么见鬼的人生呀──
接下来的日子里许久不见的老友一一来找她聊天,更不忘骂她见色忘友还故人忘的一乾二净之类的,这些人里面当然有她的酒肉朋友九官。
“欸,镜子,唱歌呀。”
九官小爷一到镜前就不客气这样搬了张椅子坐到镜前,翘起二郎腿敲着镜子,十足死小鬼敲鱼缸讨表演的混障样。
“就不要让老娘等到可以出去那天。”于双咬牙切齿。
可是,她又忽然想到,出去后又能怎样呢?
她近身的武功不如九官,而过去一直都是纪青文替她出头的。
纪青文却死了。
察觉到于双瞬间萎了下去,九官这才收起痞子姿态,抚了抚镜子。
“妳会出来的,我们都用上好红木替妳打了枝吉他准备要送妳了呢。”
于双意兴阑珊笑了,“是吗?不是打了口棺材?”
九官笑笑,淡色的眉慵懒挑起:“大家都等着呢等着呢,好不容易回家了,开心点嘛!要不我洒些酒在镜子上,看妳舔不舔的到?”
“谢谢你的鸡婆,王八蛋。”于双诚恳道谢。
却也忍不住笑了。
是呀,她回家了,有老友在的深水官。
穿云阁,不过是她迷途时误入的魔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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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水宫的后台似乎比于双想象中的硬上许多,人人都颇自信于双可以拿到身体。
而她待在镜子里,也知瞭了从前当探子时不知道的许多事。
从前于双与纪青文只想当收集情报的边缘探子,并不是很愿意淌江湖那些浑水,所以对于深水宫在江湖上那些恩怨并不是那样清楚。
可是如今不一样了,因为扯上了尹翌凉。
据说,现在全江湖都知道尹翌凉追着无耳教与倪彩衣杀红了眼,老友纷纷拍着她的铜镜耻笑:“看来妳离开铜镜取得肉身之时,就是要日日提心吊胆被前恋人剁成肉酱的起始呀!”
她怒:“我靠,老娘找到机会也会让尹翌凉变成满身是洞的尸体!”
然后,于双才知道,他们深水宫和尹翌凉穿云阁一派、无耳教还真的是牵扯很深呀。
这要从尹翌凉那个变态老爸提起。
尹翌凉的爸爸是穿云阁掌权辈份的第三子,对什么都不是很有兴趣,就是对武功着迷成魔。硬逼着姚鱼尹翌凉练功、还带着年幼的他们各处杀魔教练实战,但最糟的还不只如此。
尹翌凉的父亲他与无耳教有了协议。
只要他将深水宫奇器深水笛取来,无耳教就要给他能增进五十年功力的无耳草。
五十年功力并不是小份量,更别提无耳草让人悟性大升一类的各种奇效了。于是这位有着穿云阁一相好皮囊又早早丧妻的黄金单身汉,真的就很神奇勾搭上了深水宫前任美人宫主,利用一片芳心夺取了深水笛交给无耳教。
这便是腥风血雨的开始。
五十年功力的无耳草可以做多少赤融丹?无耳教也不愿这东西增进敌对武人太多实力。
无耳教毁约了,拿到深水笛后反过头来要抢回无耳草。
然后与尹翌凉极好的二伯一家就遭殃了,因为尹翌凉父亲那渣把还无法消化的四十年无耳草藏在二伯一家的藏药阁中。
就这样,无耳教使用到手的深水笛灭了尹翌凉二伯一家。
而被爱人背叛的深水宫前美人宫主伤心欲绝也雷厉风行,她先是带人杀了尹翌凉那负心汉父亲,接着便与无耳教一番缠斗,却只夺回了笛子就香消玉损。
宫主交接,由于双所知道的戚公子、也就是她的“师父”接手。
无耳教的笛穗则不久后被穿云阁夺走,由尹翌凉镇守于那座宅邸。
于双结论:“尹翌凉他爸竟然可以比尹翌凉还渣,了不起。”
敏敏汗颜。
但这一番梳理下来于双终于知道好久之前她玩笑般对尹翌凉唱“世上只有爹爹好”时,他平静神情下的波涛汹涌是怎么回事了。
尹翌凉憎恶他父亲。
至于深水宫怎么得知她借尸还魂的事情,竟又要归功那个占卜魔人无双馆馆主大人。
“我靠,那家伙的占卜已经到达神迹的境界了吧?”
敏敏:“馆主他没事就卜呀卜的,妳还要感谢人家因为无聊把妳卜出来呢!不然妳早死在尹翌凉那了!”
于双心有余悸:“这倒是。”
看来离开铜镜之后对馆主三跪九叩是免不了的,神人呀……看来要在哪抓到倪彩衣这件事也不太需要担心,馆主挖挖鼻孔就能算出来了吧……
而深水宫与师父也没让她失望,几个月后,于双就真的回到倪彩衣带着轻伤的身体里了。倪彩衣的魂魄则被古族道士强制遣返轮回。
宫主也要于双放心,道士那边古族会解释,不会再有人搞不清楚状况三天两头想抽倪彩衣灵魂、却抽到她的了。
真是让人余悸犹存的保证呀……
取回那身体隔日神智稍清后于双便身着利落武人少女装束来到宫主面前,恭敬单膝跪下的认真的对他表达了感激。
不只是这得来不易的身体,还有过去日子里的关照、解药都是。
她亏欠太多。
“谢谢宫主为双双和青文做的一切,日后双双愿意倾尽所有帮助宫主,什么都愿意做,连青文的份一起,也希望宫主千万不要客气,把我往死里用……”
师父,也就是宫主他却笑笑,很快就把她扶起。
“妳继续叫我师父吧,还有,深水宫也不是自诩要维护人间和平的武人或兴风作浪的魔教,我们只需要拿回需镇守的深水笛,这样就够了。”
“镇守?”于双迷惑。
师父点头,安静道:“深水宫是上古水族中负责守护深水笛的一支门派,是前任宫主失职了才会惹出这些风风雨雨。”
于双嘴巴都要阖不起。
难怪与无双馆有关,难怪深水宫后台这么硬却安分得很,原来是这层原因。
“师父可有看到我吉他留的纸条?穗子就压在尹翌凉那宅邸的湖中呀!”
“有,现在穗子也还在,只是在妳离开之后戒备极度森严。”
“呃……”于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得问:“我能做些什么呢?”
师父却不是很急的模样,一样安逸的笑着,对敏敏挥手要敏敏把于双给带下去。
“妳就先熟悉这身体的武艺与道术吧,我们东边的同盟这些日子被武人闹的紧,待妳能应战便去支援吧。”
他如此宽慰道,不催也不给压力,好似情势都在掌握中般。
于双迟疑一阵,才慢慢问:“那可要杀?”
倪彩衣的记忆都在,那些血海中翻腾的景象还清晰在眼前,这些经历让此刻的于双有着杀手的麻痹,也是不折不扣的杀人专家。
倪彩衣炼狱般的记忆已经融入她骨血,分不开了。
可是眼前师父却淡淡道:“压制削弱便可。”
于双恩了一声,心想倪彩衣的记忆可没有什么压制削弱就好,她还得好好琢磨一下,找出让这身体不要反射性就把箭矢射爆人家脑袋的方法。
忽然就想起尹翌凉,自己两世都死于他手的尹翌凉。
感觉很离奇,有点茫。可关于那个人,有一点却在清楚不过了。
如果遇上尹翌凉而时机恰当,她将绝不只是“压制”而已。
一个字,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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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三魂七魄,轮回时三魂重聚迎接新的身体,而七魄为喜、怒、哀、惧、爱、恶、欲,随□□而生而灭,也就是记忆。
倪彩衣的三魂被强制进入轮回,而肉身还在,七魄也还在里头,于双便接收了她的所有记忆与□□,与自己的三魂七魄相融。
在自己失忆、倪彩衣还没强制被超度那段日子里,于双也一直保有她的记忆,却不曾像今日如此真实。
倪彩衣被超度后,她的记忆彻底融入于双的,再也不像是看一场电影那样的置身事外,于双时常会弄不清某些价值观究竟是自己本身的还是倪彩衣的。
身体的本能更是快的可怕。
倪彩衣那家伙的人生是魔教中人典型的悲惨,受制魔教,不立战功就只有被斗下来的份。
这个少女爱憎分明,狂妄疯狂占了她人生的很大一部分。
这家伙可以同发五箭,此五箭击中目标时还有爆炸式的毁灭效果,□□飞溅满天飞之类的是常有的事,那种威力还可以拿来攻城,多射几次就可以打破城墙。
简直变态的可怕。
这点从与她一同练习时九官和允儿看到鬼一样的神情就可以看得出来。
“妳和那道墙有这么深仇大恨吗?”九官脸色惨白问。
允儿同脸色惨白,“妳把它当成尹翌凉?”
总之,于双努力改进中。
她着实不想走倪彩衣那把人四肢炸飞的独特路线。
好一阵子,她终于可以控制箭矢让它们像针一样细且没有爆炸效果,出任务时只往人家两脚射就可让敌方在床上躺两个月,动弹不得,又不造成致命或残障效果。
很好。
把人家轰的四肢乱飞、肉块喷溅什么的,只要对尹翌凉那家伙就好了。
而,说到尹翌凉,那家伙最近也十分积极。
积极的想杀死她。
尹翌凉不再坐镇有笛穗的宅邸,那个任务改由众多其他门派派人共同看守,尹翌凉,则加入第一线的魔教清剿打手。
更准确一点,尹翌凉是追着于双千山万水的来。
宫主派于双、九官、允儿这组约二十人左右的人马来支持东方的同盟,他们一路迂回北行,而尹翌凉率领的队伍就跟着他们足迹锲而不舍的追。
甩都甩不掉。
他马的,真当有倪彩衣姊姊加持的老娘怕你?是因为宫主的命令才没动你的!
每当又听闻尹翌凉追来、而他们又要尽快撤退的消息,于双不只一次的暴怒,我靠怎么能这么窝囊!
可她还是乖乖遵照宫主指令,就算那些让人吐血的流言满天飞。
是的,万恶的流言。
江湖上流传着一个可歌可泣的故事,是关于风采翩翩的天人尹翌凉公子,与那万恶狂妄的无耳教杀手疯女人倪彩衣。
倪彩衣使计混入穿云阁迷惑了尹翌凉,甚至成为他义妹,骗得尹翌凉一片真心正要窃取笛穗却被发现,狼狈逃逸。
而动了心的尹翌凉公子万分悲痛,可是依然要为这江湖剿杀魔头,也对不起武林信任。
于是这悲剧性的青年提剑而起,带着情伤满天下追杀倪彩衣,希望能给这天下一个公道,也希望给自己一个公道……
“说书人和所有嘴碎的人都给我去死!都去死都去死都去死!”
于双初次听闻这如此震撼人心的谣言,当场爆走。
她拉着九官的领子猛摇双目猩红,好像当场就可以赤手把眼前所有活物撕成碎片的气势震惊了他们这队人马。
“这……”允儿试图缓和气氛,也缓和于双想对九官下杀手的情形,她委婉道:“虽妳不是骗武器骗色的倪彩衣,可那个尹翌凉爱上妳而且天南地北追妳来不是事实吗?那家伙一定是想找妳把话说清楚哪……”
“妳屁!妳这呆子,倪彩衣拿回身体到被超度前得记忆我可是有看到!清清楚楚,尹翌凉那混蛋是真的想杀我!比金子还真!我起码也跟那家伙生活了好几个月!不会看错的!”
“怎么会?难道先前那的姚鱼不会为妳解释?那家伙爱慕妳那么久一定知道的吧?”
“姚鱼和容儿都知道,我有跟他们说,但尹翌凉是绝对不会信的,”于双讥讽冷哼,“那家伙看似清淡,可是却固执的很,他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事。”
还有,他们俩会在一起,尹翌凉是因为新奇,而她是因为错爱与残存的迷恋。
根本就是一场闹剧,华美的空壳里什么都没有。
尹翌凉会追来的原因,于双再清楚不过了。
她恨恨在眼前堆满杯盘的圆桌坐下,拿起筷子充满怒气的与其他人一起用晚餐。对于允儿那些空泛说法也不想解释了,大家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尹翌凉会追来的原因只有一个。
那个比谁都自傲眼中容不了一丝污秽的尹翌凉,怎么可能忍得住这口气?她可是尹翌凉完美的一生最大的污点与耻辱。
天仙般的武林天之骄子被一介魔教妖女所骗、唬得团团转,甚至还成为江湖与各大门派茶余饭后的话题,尹翌凉怎么忍得住?
就算不在意众人目光好了,尹翌凉为了他自己心口的那股沸腾冰水般的愤怒,是绝对会来的。
来杀了她,将她这万恶根源、眼中钉肉中刺给除了。
将尹翌凉他自己在那段日子里所有温水般的动容付出都给涂抹上鲜血,用鲜血将那段不堪给覆盖,葬送,了结。
尹翌凉那种人,骗不得,碰不得,可她却都无意撞上了。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而,于双这一批人马如此努力的一边用充满人性的手段帮同盟压制武林门派、一边努力躲避鬼神一样追赶的尹翌凉,这番努力还是不免走到最糟的一步棋。
是冤家都会狭路相逢的。
尹翌凉终于追上了他们。
那日于双等人马以既定队形往目的地前行,忽然耳边就传来诡谲风声。
一抹白影闪现眼角视域,像是狂乱风中忽然出现的一张纸片,突然,又逼近飞快,等于双看清那是谁时倪彩衣姐姐的本能已带着她身体险险避过。
凭空出现般的白影,是利剑出鞘而锋芒毕露的尹翌凉。
尹翌凉提着剑,双目满盛寒意,反手对她又是一砍,于双吃力再避。
剑锋危险的掠过她颈子,却狠狠划进她肩胛。
传来利器没入血肉的声音,就像倪彩衣儿时日日听到的那些,只是这次却是从自己身体发出,再切身不过。
一切彷佛慢动作。
同伴都有了动作、快速牵制只身脱队前来只为杀她的尹翌凉,而于双快速与尹翌凉拉开距离,反身就要搭弓……
砰一声,九官却狠狠以单臂将她像米袋般扛起,顷刻飞离交锋现场。
于双在九官耳边歇斯底里狂叫:“九官你这废物!你做什么呀你!老娘要废了他他他他──”。
九官却比她更凶。
“蠢毙了妳才是废物!右臂都被人给废了还想干嘛笨笨笨笨笨──”
于双一愣,这才发现右臂已一片血淋挂在一边,无法顺利举起,别提拉弓射箭了。
两人争执的语句散进风中,后边兵器交接的声音传来,然后传出使用深水宫脱身法宝烟雾弹的爆炸声,越来越远。
她颓丧,任九官的肩砥在她腹部弄的她想吐也不想再动。
师父将她小命救回,还替她千辛万苦弄来身体,这就是她所能回报的程度?
只打了几场小乱斗就又被尹翌凉那家伙给盯上,弄废了右手,天晓得这鲜血淋漓、看就知道不妙的伤要多久才好?
第一次,尹翌凉将她斩首,第二次,尹翌凉误用符咒将她魂魄逼出身体,如今她终于真正起死回生,尹翌凉又再度追来。
那修罗想要的是她的命,剑锋却被闪过只废去她一条手臂。
那家伙根本打定主意,不将她打入地狱不善罢罢休。
而,素来知晓尹翌凉善战,可亲身体验于双才明了其充满压迫感的恐惧。
冷寒剑锋袭来,一切都只在毫发之间,于双听见呼呼剑压,感觉到颈间一片凉意,也看见尹翌凉眼中没有一丝犹豫的杀意。
那家伙脸上没有表情,双眼却道尽一切。
耻辱、愤怒、无法饶恕、杀。
爱上一个天使的缺点/用一种魔鬼的语言/上帝在云端/只眨了一眨眼/最后眉一皱/头一点
爱上一个认真的消遣/用一朵花开的时间/你在我旁边/只打了个照面/五月的晴天/闪了电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
懂事之前/情动以后/长不过一天/留不住/算不出/流年
哪一年/让一生/改变
她这伤总有一天会好的,也总会等到换她追杀尹翌凉那日、等到尹翌凉被他人牵制而她这弓箭手自高处将他瞄准的那日。
尹翌凉为他的自尊、为他死去的二伯一家,也为天下人而不远千里追她而来,要取她性命。
她则没有耻辱或大义之类的理由,就只因为纪青文。
而这理由之于她好像便已足够。
既然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那就战到无法再战。
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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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双在九官背上,在这个以鞭舞名闻天下武功一样不马虎的少年背上,周遭景色流动,远离尹翌凉如死神般出现的那个战场。
一路混乱风雨,季节又来到深冬。
肩上初步包扎的血口子彷若无上限的在释放她的体温与生命力,冷的像冰,而九官那嘴贱却窝心的混蛋已经尽量不振动了,于双还是热泪滚滚。
“我会不会这辈子都无法弹吉他了?”她问了个很懦弱的问题。
九官却口气鄙夷:“妳以为深水宫这几十年江湖白混的吗?”
可即便九官口吻如此不屑彷佛于双问的问题愚蠢至极,于双仍在少年脸上看到一种不安的阴霾,彷若少年也正烦忧这个问题。
艺人赖以活命的精神支柱,尹翌凉总可以这么混蛋,砍人就像在砍牲畜。
不到一个时辰,因为尹翌凉那场突发变故四散的伙伴们就都加入九官与于双,一队人马改变了方向,朝尹翌凉追上也奈何不了得安全落脚处前进。
此队人马像雪地里的狼群,保持队形,族步无声。
于双圈紧九官的颈子分担自己的体重让少年双臂别那样劳累,耳边是长辈低声讨论即将前往的落脚处,似乎是一个不得了得地方。
那里是深水宫可靠盟友的地盘,一整个小城都是。
同时也是在目前状况下,附近唯一一个可落脚的安全据点。
好吧,随便,去哪都可以,于双最初是这样觉得的。
连听允儿说因为尹翌凉这虎视眈眈的家伙可能会在赶回深水宫的路上再次袭击,所以可能要为难她留在那城里养伤一阵子时,于双都觉得无所谓。
她不想当绊脚石,也不怕一个人被留在陌生的地方,更何况允儿还答应要替她捎来吉他。
可是这份随意与任听安排,在于双认出他们要前往的地方后瞬间就变了。
她闻到海的气味,感受到不同于别处的强烈海风,认出了那段无法不在她记忆中鲜明的道路。
近在咫尺的海边沙岸、几处独特地形,掠过的眼熟官道……
他们要前往的落脚处,竟是她与纪青文在尹翌凉剑下惨死的那一座小城。
认出的那一瞬,于双无法呼吸。
她的脸色惨白的像张纸,止不住的发颤,狼狈恳求。
“别……求求你们,别带我去那个鬼地方。”
还记得自己终于提起勇气站到纪青文墓前的那天。天崩地裂般的懊悔,粉身碎骨般的罪恶感,溷浊不清的黏稠黑水对她涌来,拉她下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去那个地方。
耳边却传来九官放轻的呢喃:“恐怕我们没有其他选择,双双。”
于双将脸埋进九官肩颈,想逃避现实的欲望无端萌生。
多希望眼前的一切都是个梦境。
但那个在她梦魇中出现无数次的城市还是到了。
一个在冬季里大雪纷飞、颜色灰蓝的城市,陌生巷弄阴暗迂回,带着海边城市独特的气息,狂风大作又湿冷。
未老莫还乡,还乡需断肠。
这句话于双已经在纪青文死后初次回到无双馆后深切感受过,可是眼前这一切似乎让人更为难以直视。
此处虽非家乡,却是挚爱之人惨死之处。
想到纪青文血溅此处,想到那夜月色与滚动的湿黏景色,于双就一阵反胃。
彷佛一呕,就能将她发痛的心与肝肠都给吐出,一了百了。
*下章预告:
壹、邱望猫
她发现自己很想逼邱望开口说话。想听这个面容口吻与纪青文完全不同的家伙,用纪青文的声音说话。
不管如而,在纪青文死去的地方寻到一个与他声音如出一辙的人,便是离奇际遇,便是诡谲宿命,既然如此她也没有理由不去接近,不去倾听这个人的嗓音如珠玉。
一解相思寂寥,让她陷入绚烂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