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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见 ...

  •   【初见】

      傅清澜,傅清澜。

      秦怜低低念着这个名字,轻若梦呓的声音,透着浓得化不开的怨毒。

      她是个疯子,不折不扣的疯子。

      **********************************

      花厅一片死寂,两个丫鬟都有些愤慨,可是小姐不说话,她们也不能随意放肆。

      傅清澜只管低头品茶,像是压根没注意到身上两道灼人的目光。

      ——这就是丫鬟口中偷人爬墙的老二?

      秦怜一直紧紧地盯着她,丝毫不容她逃避,直到听她轻声应道,“秦怜,回去换身衣裳……你身上的湿透了。”

      这是实话。

      雨珠顺着发梢滑落,在他脸上蜿蜒成了一道道宛若泪水的痕迹,全身上下只着一袭单薄的红衣,轻软的锦缎贴着肌肤,勾勒出了引人遐想的身形……两个丫鬟很不自在地垂下眼睑,脸上泛起红晕。

      唯有那始作俑者一点都不在乎,挑眉笑道,“不错啊,怎的今日竟会注意到我穿了什么?你不是素来连多看我一眼都嫌烦么。”

      柳儿到底年纪小,见到秦怜咄咄逼人的样子,心里恼了,忍不住叫了起来,“秦怜你到底知不知羞啊?!颠倒黑白,是非不分,明明是自己有错在先,还有脸怪到我家小姐头上。你在楼里那会儿,你说你年纪渐长,想找个安稳的归宿,我家小姐不顾他人闲话把你娶进了门。你说你不想住其他男人睡过的地方,想要一处属于自己的地儿,我家小姐二话不说为你建了一座睡莲轩。小姐费了那么多心血,全都打了水漂,你不仅不知感恩,居然还敢来责难小姐!”

      “哦……”秦怜侧过脸,笑吟吟地看着小丫头,也不生气,“柳儿丫头,我是谁来着?”

      柳儿白了他一眼,“昏头了啊,你不就是秦怜么……”

      秦怜状若惊异地挑高了眉,“原来你知道啊。”

      柳儿一时有些懵了,旁边黑着脸的杏儿在下头狠狠掐了她的大腿一下,直疼得她龇牙咧嘴满脸扭曲。

      杏儿压低了声音骂她,“笨!他好歹是个主子的身份,你怎能对他蹬鼻子上脸的,那么没规矩!”接着抬头,不看秦怜,对着坐在那里的傅清澜道,“小姐,柳儿不懂事,我这就带着她到管家那儿领罚去。”

      傅清澜微微点了点头,由着杏儿拽着柳儿的胳膊往外去。

      等两个丫头走得远了,她终于抬眸,打量了秦怜一眼。

      美则美矣,嘴太刁毒,非安家之人选,留不得。

      “秦怜,我有件事情要跟你商量。”趁现在赶紧先说了,不然等他拿到了休书,没准还得怎么把她奚落一顿。

      秦怜毫不客气地坐到她身边,隔着一张茶几对望,“正好,我也有事。”

      傅清澜略感意外。

      他来势汹汹,一上来就把她说成了个负心人,她还以为他是专门来出气的,没想到竟然也有事要商量。

      “那你先说吧。”

      秦怜看她低头饮茶,语气平淡地陈述,“我有身孕了。”

      “咳!”

      傅清澜放下杯子,捂着嘴连连咳嗽,差点没给呛死。

      她掏出帕子抹了抹唇,惊魂未定地转过头去,看见秦怜一手支颐,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的脸瞧。

      “你可是唬我?”

      秦怜倒也坦诚,斩钉截铁两个字,“不是。”

      她颔首,略一思索,迟疑道,“可是那方家小姐的?”

      听她的两个丫头说,她中毒前那段日子,夜夜睡在蓝漠房里,就算在纳蓝漠之前,也好久都没有欢爱过了,怎么看这孩子都不能是她的吧。

      她现在前尘皆忘,看着秦怜跟看个陌生人无异,并没有被羞辱了的恼怒,更无恶意,但是对面的人显然不是那么想的。

      他脸色倏地转为惨白,妩媚的面容戾气尽显,眼底冰冷若利剑……她丝毫不怀疑,这一刻秦怜绝对是想要杀了她的。

      她垂眸,含糊道,“我也是听人说的。”

      秦怜一只手伸过来,准确无误地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对上他阴鸷暴戾的漆黑瞳孔,“你信?”

      傅清澜愣了一下。

      他冰凉的手指不知为何让她全身汗毛竖起,胃里一阵翻来覆去,心里滋生出了莫名其妙的反感
      ——那是糅合了愤怒和憎恶的极端情愫。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她发现情况不太对劲。

      小倌出身,不都应该温柔婉转的么?就算稍稍泼辣了点,也不能是这种悍夫的样子吧?!

      她当机立断挥开他的手,一拍茶几,激得杯盏叮呤当啷颤了几颤,怒道,“放肆!”

      是可忍孰不可忍,她是不记得这家子人了没错,可她知道这是南国境内,她知道当以女子为天,男子必须遵从夫律男戒,一忍再忍不是鼓励他得寸进尺。

      秦怜的手停在半空中,长袖落下来,遮了茶几一半,他就那么望着她不说话,半响,自嘲地笑了笑,收回了手。

      “你说你什么都不记得……”秦怜嘴角勾起的弧度几乎是心灰意懒的,“戏演完了么?”

      傅清澜蹙起了眉宇。

      这个男子从踏进花厅开始,就是高傲得不可一世的,有好几次,她甚至忘记了他是怀香楼出来的,只当是个心比天高的世家子弟。

      无论是初始故作忸怩肉麻的哀怨,还是面对柳儿指责时不动声色笑脸相向,到刚才面不改色平静地说出怀孕的事情……他未曾露出过这种神情。

      分明是在笑,可比哭更凄凉。

      那是心如死灰般的疲惫漠然,看得她都有点过意不去,移开了视线问道,“什么演戏?”

      “傅清澜,这里只有我和你,何必装得这么辛苦?”秦怜轻飘飘瞄了她一眼,“若是想要摆脱我,明说便是,扯这出戏折腾我做什么?你不累,我都觉得厌烦。”

      她听得一头雾水。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为何会记得这个国家,记得这座都城,记得夫律男戒,却记不得自己的家,自己的人生。

      若真是装的,那该有多好。

      她没兴趣在装没装忘没忘的问题上,跟秦怜展开讨论,干脆换个别的话题,“你刚才说我折腾你?”

      没理由啊。

      她躺在病床上九死一生,他连探望一次都懒得。她到花厅坐坐,他一来就是血口喷人损她个彻底……怎么就成了她折腾他?

      这或许是个问题。

      在杏儿和柳儿的一系列叙述当中,她都充当了弱者和受害者的一面,丫鬟护主,难免会有所偏颇,而她一连娶了三个夫侍都出问题,除了她遇人不淑眼光不好的解释外,会不会有那么一线的可能——她自己也有毛病。

      比如曾经喜欢装失忆之类的……

      秦怜轻哼,捏着嗓子,嗲着声音恶心她,“你不是最喜欢折腾我了么?唉~~~女子冷酷无情啊……一点都不怜惜我有了身孕,总是把我折腾得死去活来的啊,这会儿我身上还青一块紫一块的呢,你要是不信,今晚来睡莲轩,待我脱了衣服,一处处指给你看,也好让你给我抹药……”

      那样子要多假有多假,都扯到了天边去了。

      傅清澜气定神闲抿了口茶,淡淡扫了他一眼,“你是说在床上?”

      秦怜继续挖苦她,“不,是在地上,桌子上,躺椅上,墙壁上……”

      怎么可能。

      他刚才碰了她一下,她就难受得胃痛了,要他们两个在地上,桌子上,躺椅上,墙壁上那什么什么的,不比杀了她还难受。

      况且她不可能会喜欢那些硌得人屁股疼的地方。

      于是她放下杯盏,懒得看他,脱口问,“疼么?”

      看他还能怎么编。

      秦怜哽了一下,又调笑了起来,“男女之事,无论如何激烈,疼的那个也不该是我……傅清澜,你莫不是真被毒坏了脑子,连这事都不清不楚的了?”

      其实秦怜会错意了。

      她的意思是,在那些十分之冰冷坚硬的地方,他难道不会硌得疼么?但很明显的,他误认为是做某些动作的时候,某些地方弄疼了,这本没有多大干系……

      唔,可能有那么一丁点。

      虽说这年头是女子为尊,但这不是因为体格长相等原因,女子在体力上弱于男子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上千年之前,这片土地也曾以男子为尊,女子在家相夫教子生娃娃,只是一场莫名的天灾葬送了无数女子的性命,自那以后,世间男多女少,阴阳颠倒,男子竟成了怀胎生子的那个。
      据史料记载,天灾过后不久,彼时男子生娃娃的情景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叫人啼笑皆非之余惶恐莫名。

      至今,仍是无人能得知那场天灾是怎么回事,只知一夕之间风云变幻,天下大乱。
      有人说是巫蛊之祸累及无辜,有人说是神明发怒降罪世人,有人说是仙魔大战逆转乾坤……总之就是众说纷纭,寻不出个究竟。

      几千几百年下来,男女之间逐渐由最初的一夫多妻演变成了如今的一妻多夫。本来嘛,物以稀为贵,人也一样,忽然成了稀罕物,且不需生子的女子地位大大提高,男子的地位一降再降,到如今这个年代,男子能够出将入相的已属凤毛麟角,大多都是在家里养养孩子照顾妻主,女子则是掌控了一个国家至高的权利。

      所以说,女子体弱,床第纠缠占不到什么便宜,除非那女子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例如鞭子啊捆绑啊滴蜡啊……

      方才秦怜好像说,青一块紫一块?

      她握在杯壁上取暖的手微颤,犹疑了会儿,还是问了出来,“我打你了?”

      她是不信会和他在床上如何如何,但她很有可能对他用过暴力。瞧他的样子实在不像温顺听话,讨人欢喜的,而她也吃不准失忆前,自己是个什么性子。

      秦怜冷冷一笑,“你若能腾出空子打我一顿,我做梦都能笑醒。”

      这个女人啊,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傅清澜折磨他从来不动手,甚至连狠话都不会说一句。

      凭着良心说,她在衣食住行上对他是很好的,任他予取予求,倾尽所有在所不惜,但凡是她有的,他要的,她就能倾囊而出绝不手软。

      除了真心。除了感情。

      一旦对她动情,那就是自寻死路,注定了万劫不复。

      生而无心,又怎能要求她给予他微不足道的一点感情?

      她赎出了他,迎他进门,却待他如陌路人。她给他造睡莲轩,却从此更加疏远他,对他视若无睹。

      她对他越好,就越是要把他推得更远。

      一念之间,就是冰火两重天。

      谁知道呢,或许人生在她眼里不过就是一场游戏,玩弄人心则是她的拿手好戏,他只是不幸成为了她的猎物。

      慕容枫祈陪着她长大,想必对她了解颇深,因此独居红枫阁闭门不出。是啊,门庭寂寞算什么,寒榻独眠算什么,总好过承受她忽晴忽雨翻来覆去的脾性,以观赏他人痛苦为乐趣的变态嗜好。

      蓝漠过门不久,对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都厌恶不已。

      唯有他,明知她施舍的每一份虚假柔情都是入骨之毒,却依然甘愿沉迷其中,饮鸩止渴。抛弃了一切留在她身边,容忍她一日日的疏远冷落,只因他陷得太深太深,难以自拔。

      她这次所谓的失忆,另外两人连理都懒得理她,他虽有九成把握这是她想出来的另一种推开他的法子,可是就为了心底那么一成近乎绝望的,完全没有理智的希冀,他还是来了。

      小六儿说她去了花厅,他知道自己千不该万不该再去见她,只要看了那张脸,见了那个女人,他所有的坚持都会化为乌有,继续对她纠缠不休,宁愿飞蛾扑火任她糟践……他就是不甘啊,不甘心就这样对她死心,哪怕只是自讨苦吃,他也想,见她一面。

      推开哭着跪着求他放过自己的小六儿,淋着雨,想让自己冷静一点,但还是在见到她的一刹那,输得一败涂地。

      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她,想要留在她的身边,只要能多说一句话,怎么样都行……都是不可能的了,经过那件事,别说是跟她说上一两句话,就是要留在傅宅都很难了,她若是提出来要休了他,他也不会有一点意外。

      要是她真的忘了该多好……

      若非她那么疾声厉色的一句放肆,他真的会骗自己去相信她的。

      她是那般清冷而淡漠的女子,只能远观不可靠近,偶然露出的温柔却能让铁石心肠的人心折……就像当年在他最狼狈的时刻,闯进他的房里,向他递出了一方温情的锦帕,虽然一语不发,但是如斯温暖的傅清澜。

      只要不对她动心,只要不为她痴迷,那她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妻主。

      明明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他就是办不到,于是才会有了那日的绝境。

      他已经……无路可退了。

      两个人各怀心思,最后还是傅清澜打破了沉默,“你回去吧。”

      秦怜点了下头,不再说什么,起身离开。

      拨乱一帘珠玉,他蓦地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冷淡地问,“今晚你来不来?”

      傅清澜下意识地想要说不,一抬头,却发现秦怜早已走远,连个背影都看不清楚了。

      唯独那一串珠帘轻轻晃动,摇落一室冷香萧瑟。

      ……是被拒绝惯了,早就知道答案了么。

      那又何必再问呢,秦怜?

      傅清澜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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