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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毒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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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馨宁院哭累了的瑞桢已经沉沉睡去,丽娘抱着去了里屋,我抱膝坐于榻上,微微垂下眼眸怔怔出神,此刻我脑中疑云重重,掳走瑞桢的男子,听口音并非京中之人,他虽是只身前来报仇,却对王府情况了如指掌,若不是有内应,他又如何能顺利潜入王府,并悄无声息的掳走瑞桢!而另一件让我惊讶的事便是曹慕之的飞刀,与当年途遇山贼救我一命的飞刀全然相似,难道是他暗中相救?
赵光义搂着我的肩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
我徐徐道:“王爷可觉此事蹊跷?王府各门看守森严,即便是今日有宾客往来,若无帖子,也是进不来的,可为何那人能轻易出入王府?”
赵光义皱眉道:“我也疑心王府有人与他接应,待王继礼仔细审问便知究竟。”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赵荣忙不迭的跑了进来,道:“今日作乱的贼人名叫武大可,洛阳人氏,于上月进京准备着告御状,不想在大街上遇见舅老爷的管家,被打了个半死,后来听闻咱们王府的四夫人便是舅老爷的妹妹,遂起了歹心。”
我急忙道:“他还说了什么,可交代了同伙?”
赵荣摸了摸额头的汗,支支吾吾道:“说是说了,只是……”
见他支吾,便知王府出了内鬼无疑,赵光义急怒道:“只是什么,快说!”
赵荣慌忙道:“那武大可说是映月,是映月从后园侧门放他进来的。”
怎么会是她?我心中又恨又惊,她这是在为“毒茶”一事报复我吗?
赵光义神色一变:“哪个映月!”
“就是三夫人的陪嫁丫鬟,因着毒茶一事罚去后园扫地的映月。武大可还说是三夫人……”赵荣抬眼瞄了赵光义和我一眼,鼻尖已是冒着汗珠,没再往下说。
楚欣言?!我气得浑身乱战,双眼像是要喷出火焰一般,愤怒如洪水般淹没了我。楚欣言,我尚未与你清算旧账,你倒步步紧逼,迫不及待的又要算计我的孩子!
赵光义喝道:“还说了什么!可是与三夫人有关!”
我抽泣道:“此事怎会与姐姐有关,姐姐为何要害瑞桢!”
赵荣吓得一抖,小心翼翼道:“武大可说是三夫人出的主意叫他找四夫人报仇,还给了他这个。”
说着赵荣便递上一张纸来,那是一张画有王府布局的地图。人证物证俱在,楚欣言的恶报是逃不过了!我心中大快,面上却是哭得哽咽难抬。
赵光义静默良久,方一字一字道:“你将楚氏带了来!仔细审问映月,凡牵涉此事的下人一律杖责,撵出王府!”
须臾楚欣言神色不宁,满脸憔悴的进来了,我一见她,恨得咬牙切齿,便伏在赵光义肩上嘤嘤哭泣,不等赵光义开口,楚欣言连忙屈膝,垂首掩面哭诉道:“妾身有罪,妾身管教下人无方,素日太过纵容他们,才出了映月这等吃里爬外的贱人,请王爷饶恕!”
她一句“管教无方”就想将罪行撇得干净,却不知武大可已是将她供出。赵光义听她这样一说,额头的青筋根根暴起,将手中的地图扔了出去,怒视她,厉声道:“这可是你的笔迹?”
楚欣言从未见过赵光义暴怒至此,哆哆嗦嗦拾起地图,一看便是一惊,吓得抖擞着袖子道:“王爷,这定是有人模仿妾身的字迹栽赃陷害!”
赵光义厌恶地瞪她一眼,暴喝:“人赃俱在你还狡辩!”
楚欣言身子一抖,惶恐跪下:“王爷,妾身只是答应帮武大可告御状,妾身糊涂,妾身知错了。那地图……,妾身实在不知情啊,那武大可定是被人收买了血口喷人。”
我装作不敢置信的恍惚样,苦苦道:“纵然我哥哥恶行重重,姐姐要为民除恶,也不该引狼入室啊!姐姐身为人母,怎忍心见瑞桢遭此惊吓!”
赵光义语气森冷如冰雪:“我看你不是糊涂,而是一再攻于心计!我不想再看到你,回恒春馆禁足思过吧,德严就交由凌烟照看。”
楚欣言泪痕斑驳,伤心欲绝道:“王爷真的要如此绝情吗?就算妾身千错万错,可德严不能没有娘亲在身旁啊!”
赵光义面无表情道:“今日起德严便是凌烟的孩子。”
楚欣言瞬时瘫软在地上,很快将凌厉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冷笑道:“那年七夕初见我便对你生厌,你为了勾引王爷刻意与我们走散,王爷为寻你便丢开我不管。后来你被罚去安陵,王爷的魂也被你勾了去,除夕夜竟是抛开家人,陪你这贱人守岁!我总担忧王爷的心会被你夺去,而你终是嫁进王府,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纵然我有千般算计,却也敌不过你的狐媚手段,你赢了,哈哈,你赢了!”
赵光义霍然拍案,冷冷道:“住口,不要再说了!”
楚欣言心有不甘,膝行两步伏在赵光义足下,扯住他的袍角,哭得撕心裂肺:“王爷,我自小便倾心与你,等到十六岁不顾矜持羞涩,主动请求爹爹为我促成这门婚事,最终如愿以偿,可新婚之夜王爷却在梦中唤着贱人的名字!王爷为何要如此待我!”
赵光义眼中的愤怒缓缓淡开,添了一丝愧疚、怜惜,他疲倦挥手:“赵荣,将她带下去。”
赵荣赶紧将她拉了出去,余欢也小心退开了。
我轻轻抱住赵光义,柔声叹道:“姐姐因爱而痴,为爱而疯,可叹又可怜,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更是令我愧疚,害怕。”
赵光义阖上双目,良久才道:“欣言德行有亏,幽禁也是咎由自取,你不必愧疚,更不要害怕。”
打铁须是趁热,次日孙太医便将我早产的缘由禀明了赵光义,符凌烟和李若晴也都忆起楚欣言手炉中的香气,再加赵光义对那手炉也是有印象的,无需证据,楚欣言对我的谋害自然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赵光义盛怒之下命王继礼将映月痛打三十大板撵出了王府,恒春馆里的丫鬟统统遣散放了出去,楚欣言身边不再留人伺候。经由此番风波,我那哥哥王继勋受了赵匡胤斥责,削夺官爵,勒归私邸。武大可伤好后特地来向我请罪,我自然是一笑了之,赵光义给了他一笔银子,他便留在汴京开了一家茶铺。
不过,事情并不能就这样告一段落,楚欣言终究该斩草除根的。
一场“倒春寒”袭来,符凌烟头风发作病倒了。这日早间,待丽娘喂过瑞桢,我便带着孩子往禧雅院去探望符凌烟。
符凌烟刚喝过汤药,正在漱口,见我掀了珠帘进来,便用绢帕拭着嘴角,笑道:“妹妹来了啊。”
“姐姐身子可好?”我抱过瑞桢,坐到她的身旁,关切的问候道:“怎么脸色这样差?”
她叹了口气,额头上竟有些微微的汗珠,说:“这次头风发作比从前厉害许多。”
苏雅忿忿道:“王妃是被毒茶伤着肌理了,还好老天开眼终是让那恶人得了报应!”
符凌烟脸色一黯,道:“落下这病根,怕是难好了!炭盆里的火快熄了,你再添些炭来。”
苏雅叹着气退了下去。
我忙道:“姐姐可别说这样的丧气话,这次入府的太医是宫里医术拔尖的,等着天气暖和了,病自然就好了。”
瑞桢转着乌溜溜的眼珠左看右瞧,符凌烟望着他笑道:“瑞桢比初生时长大不少。”
我轻抚着瑞桢粉嫩的小脸,道:“到底是未足月就落地的孩子,又遭了那样的惊吓,瞧着比德昌和德严满月那会儿弱了许多。”
符凌烟端茶喝了几口,喘了口气,说:“想想那日的事故,我便胆战。我原就疑心毒茶一事与欣言脱不了干系,只是她当日有孕在身,王爷不愿深究,我也就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怎料她反而更加毒辣!”
我淡淡道:“听闻她身子抱恙,今日一早在房里闹得天翻地覆,远远的也能听见她歇斯底里的叫声,有下人传言她着了魔障。”
符凌烟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请了太医来看么?”
“太医并未诊出病理,只说她体虚内寒,神智受损,配了些许安神的汤药。”
她凄然一笑:“真是报应不爽!”
从禧雅院出来,余欢抱了瑞桢回去,我慢慢步入恒春馆,一个驼背的婆子正从房内出来,见我来了连声笑道:“给四夫人请安。”
我问道:“听闻三夫人闹了一早,这会子可好了些?”
婆子努努嘴,回道:“可是折腾够了,刚静下来。”
我道:“我进去看看她,您老自是被她闹累了,倒可四下走走再回。”
婆子点点头,便笑着走开了。
迈进房门,淡淡的潮湿霉味迎面扑来,房内阴暗湿冷,楚欣言斜倚着一侧的木窗,青丝散乱,全然没有梳洗的样子,淡蓝色的长裙曳地,目光呆滞的注视着外边开得妖娆的桃花。
我带着淡淡笑意走近她,她面上虽是平静,却能察觉情绪受过刺激的痕迹,苍白惨淡,我轻声说道:“姐姐可好?”
眼前的楚欣言却像是并未留意我在房内,听见声音惊慌抬手碰撞上了木窗,她蹙眉缓缓起身,憔悴恍惚,身形飘然不稳:“你怎么来了!”
我走到她身侧,抿抿嘴,浅笑道:“听下人们说姐姐着了魔障,不知姐姐觉得这报应的滋味如何呢!”
她抬眼怒看着我,一把扑上来扯着我衣襟道:“都是你,都是你这贱人勾走了王爷的心!”说话间她的额角已是密密的汗珠。
我细细的笑看她,挥手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得她身子一斜,歪在地上,我理理衣襟,从容道:“是狐媚也好,是勾引也罢,王爷的心只在我这里,你耗尽一生也得不到!”
她嘴角渗着血,指着我又哭又叫道:“你这贱人,可恨当日山贼未取你首级,如今便是后患无穷啊!”
我惊得一愣,山贼竟是受了她的指使?旋即冷笑道:“真没想到你要害我的心早在我嫁进王府之前就有了,你的歹毒还真是超出了我的预料。”
她仰头冷冷笑了两声,大口呼吸着道:“歹毒?你又何尝不是蛇蝎心肠,你放猫来害死我腹中孩儿,我要你拿命来偿还!”
我脑中一懵,扑上去紧紧扼住她的下巴,狠狠道:“我是恨你教唆杏儿陷害莫语,恨你用麝香害我不孕,可是我没有想要杀你的孩子,你这笔账是算错地方了!”
她惊疑的怔在地上,喘着气,已是虚弱得说不上话的样子。
“你作的孽,我定当千倍万倍的奉还。”我笑吟吟转身而出,“姐姐就等着下地狱吧。”。
这日午间正要歇下,忽然玲珑匆匆进来道:“夫人,四夫人殁了。”
虽是早知结果如此,我心中还是一惊,立刻平静下来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看着玲珑出去,余欢悄然抿了抿唇,道:“正好三日。”
当年李从善胁迫我谋害赵匡胤,芷兰说那白瓷瓶里的药粉只需用上一次,三日必定暴毙,没想到我却用它取了楚欣言的性命。我嘴角微挑,略略一笑:“自作孽,不可活。”想了想又道:“送去那边的杯碗都毁了吗?可不能出任何纰漏。”
余欢颔首道:“昨晚打发了看守的婆子一锭银子,她将杯碗都送了出来,我已砸碎扔了。”
赵光义虽是厌极了楚欣言,但念及多年夫妻情分和楚昭辅的颜面,仍是请了法师入府做了七日法事,将她风光大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