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行更远》锦城阿呆

10、排挤

　　又几日，红莲和丁香仍不让我接近致远半步，致远低头走在她们前边，怯生生地看我两眼。跟玉春学了半日绣活，茗月来找我，说是书琴请我去帮忙整理书册。出了院子茗月悄声告诉我，书琴找我整理书册只是其一，主要是帮我想法子如何不被丫头们排挤。
　　不多会儿便行至书琴屋外，屋中间的桌子上已摆放了好几摞书，书琴正在分门别类，见我来了，她叫上我帮忙把分好类的书集中放回书架。
　　“你在致远屋里的状况茗月都告诉我了。那几个丫头里就数红莲鬼主意多，她是大嫂那边的人，你得多留心。”书琴说道。
　　“眼下我跟玉春、玉秋姐妹俩倒处得不错。红莲跟丁香都不正眼瞧我，老用鼻孔看我，还不让我接近致远。瞧，就这样看我的。”我学着红莲对我不屑的表情。
　　书琴乐呵道：“别说，呵呵，倒挺像的。”笑过后书琴又叹了声气说，“致远生性柔弱，而那些个丫头仗着是大嫂屋里的人，便轻狂自大，在致远屋里做事都随着性子来，反倒是致远一个不留神招惹到她们了，就训得他闷头难过。我真担心将来长大了他没个大丈夫的气度，都让这些丫头牵着鼻子走了。”
　　我放好一册书，说道：“就因为她们是大夫人屋里的丫鬟，连二夫人也拿她们没办法？我虽知妻妾地位有尊卑之分，但是也不能不顾利弊，万事都隐忍吧！”
　　书琴递过一册书，回答：“其实也就是大嫂想把致远放在身边喂养，所以才派了她屋里的人从小伺候致远。慧姐姐这些年忙着帮哥哥打理生意，也就没精力顾上致远，即使听闻红莲这些丫头有不是，但她没亲见，又没她的亲信丫头逮着她们的不是，所以也不便找到大嫂把她们调开。慧姐姐又识大体，过门后在府里家事都听任老太太和大嫂安排，遇事都尽心打典，自然也不愿为了屋里的下人得罪大嫂。”
　　从书琴这一番话中便能知晓，她与二夫人更亲近。那么在她眼里，身为二夫人选定的大丫鬟，我是不是应该帮二夫人打乱大夫人的如意算盘？我继续问道：“那现在安排我到致远屋里，不也会得罪大夫人？”
　　书琴放下手中的书，说道：“大嫂自然会不高兴。不过，多安排个人照顾致远，大嫂也不好说什么。哎！哪个生生母亲愿意孩子被别人抱了去，还被下人牵着鼻子走！我想她也是希望你能从中帮她。”
　　“二夫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自然会帮她。”不过，我可不愿意直端端，傻乎乎的成为二夫人向大夫人示威的工具，说不定会“死”得很难看。需要智斗，必须的！
　　书琴见我歪着头思索，过来拍拍我的肩头说：“我会常请致远过来玩，到时候吩咐只让你陪同，你便可以多接近致远，让他信任你，依赖你。素日里多跟玉春、玉秋套套近乎，她俩原是老太太屋里的丫头，秉性不错，也不大争，说不准还能拉拢她们。”
　　我赞同地点点头。
　　于是书琴隔三岔五就会派丫鬟过来请致远去她屋里练书法，交待只让我陪着去。这些日子在书琴屋里，我跟致远比赛唐诗默写，折千纸鹤，做竹蜻蜓，打沙包，玩的不亦乐乎，俩人渐渐熟络起来。

　　转眼就是中秋节，因过节，早上致远也不必去书房学习。待他起床梳洗好用过早饭后，思远房里的丫鬟过来请他过去玩耍。近日致远已经习惯了由我陪他玩耍，于是拉起我往屋外走。
　　红莲给丁香使了个眼色，丁香便上前对我说：“寒溪姐，前日看你给少爷绣了个小玩意，很有意思，今天可不可以教教我。”
　　“待会儿回来了教你就是。”我说道。
　　丁香又拉着我笑道：“你就这会子留下来教我吧，让红莲姐送少爷过去，可好？”
　　“下午回来教你不也一样么？”我边说边跟致远往外走。
　　“寒溪姐。”红莲也出来拉住我说，“你就留下来教丁香吧，让我送少爷过去也是一样的。”说罢她便拽着致远走开了。
　　我只好耸耸肩，转身回屋。正想问丁香是不是真要跟我一块缝布偶，倒看见她已散了头发叫玉秋帮着篦头，一副“谁能奈我何”的模样。
　　“哼！就你们一递眼色，还以为我不清楚是要跟我这耍把戏呢。无聊！”我心里暗自说道。想到昨天答应要送乐远的竹蜻蜓和风车还没做，我便让玉春帮忙找来工具和材料。不一会儿就做好了两个竹蜻蜓和两个风车。这时思远那边来了个小丫头叫我过去，我把手中的活计收拾到一边，赶忙跟着去了思远屋里。
　　书琴、思远、乐远和致远都在屋里坐着，红莲涨红着脸立在乐远边上。一见我进了屋，乐远便开口问道：“寒溪，致远腰间挂的香囊可是你做的？”
　　“什么香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这个。”乐远指了指放在桌上的机器猫。
　　那是前两日我画了图样子，请玉春帮着做的，拳头大小，里边塞的蚕丝和香豆。“嗯，是我跟玉春一块做的。”我点头回答道。
　　乐远瞟了红莲一眼，又问：“听红莲说这玩意是只猫？”
　　见红莲满身不自在的样子，我笑道：“他叫机器猫，是塞外之物，中原难以得见。”
　　“何故他皮毛为蓝色？”思远也好奇地问道。
　　我想了想，编个神话传说来解释：“相传他的祖先原跟中原的猫没什么差别，只是偷喝了观音菩萨玉净瓶里的甘露，受了惩罚，通体变成了蓝色，还罚他一辈子都怕耗子。”
　　乐远拍着手笑道：“真有趣！寒溪，你也给我做一个机器猫。”
　　“好的，三小姐，我这会儿就回去做。”我说道。
　　“寒溪，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呢。”思远也笑道。
　　书琴对我说：“那你就先留在这里，给我们讲讲塞外的奇闻异事。”
　　我点点头，又走到红莲身旁说道：“红莲，你先回屋去吧，少爷这边我来伺候。”
　　红莲脸上的颜色尚未褪去，斜眼瞪了我一下。
　　乐远貌似不太满意红莲，用命令的口吻说道：“红莲，你先下去吧，杵在这里也没意思。”
　　红莲又瞪我一眼，急急地离开了。我疑惑地看着在座的四人。茗月这才告诉我，原来是乐远看见致远腰间挂了个稀奇物，便要了来玩耍，问起是个什么玩意儿，出自何人之手。红莲见乐远甚是喜欢，就讨好的说是她缝的香囊，回去就给乐远做一个。乐远又问是个什么动物，为何皮毛都是蓝色。红莲支支吾吾只说是只猫，又答不出为何长相怪异。后来还是致远低声说是我做的，红莲狡辩说是致远记岔了，就是她画了图样教丁香做的。于是书琴才派了丫头叫我过来，正好挫挫红莲的强劲。
　　我又回乐远说竹蜻蜓和风车也做好了，等午饭后送她房里。乐远又催着我讲故事。思索一阵，给他们讲了《美人鱼》，姑侄四人听得津津有味，讲完《美人鱼》，乐远又嚷着再讲一个，于是我又比划着讲了小时候看的动画片《天书奇谭》。
　　中午有人来请吃饭，我又跟着到老爷屋里伺候。饭毕，领着致远回屋。红莲不在屋内，丁香和玉秋伺候致远洗手擦脸，玉春从屋外进来。我向她问道怎么不见红莲。
　　玉春俯过身来在我耳边悄悄说道：“红莲姐从二小姐那边回来就冲我们发了一道火，又跟丁香骂骂咧咧一阵，也不知是骂的谁，中午饭都没吃一口。”
　　我心中窃喜：“谁让你抢别人的劳动成果，巴巴地去讨好主子，结果这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我笑着对玉春说：“玉春，得空你再帮我缝个机器猫吧。三小姐夸你手巧，喜欢得不得了，让咱们也给她做一个。”
　　玉春很实诚，一听说三小姐夸了她，转身就去拿针线活计。
　　致远也不睡午觉，缠着我跟他玩踢毽子。我想起还要给乐远送东西过去，对他说：“我这会儿给三小姐送东西过去，回来再跟你一块玩。”
　　这时丁香从里屋出来，硬拉着致远到园子里去了。
　　我转身去找上午放桌上的竹蜻蜓和风车，却发现它们都不翼而飞了。“玉春，我搁这儿的东西怎么不见了呢？”我问道。
　　玉春放下针线盒，走过来看了看说：“上午你走后我就到外面洗衣裳了，没留意屋里的事。”
　　一旁的玉秋朝红莲住的那屋方向努努嘴，我点头表示会意，也没做声。

　　晚间在老太太屋里摆席过节，我也没打算伺候致远吃饭，不等红莲行动，我就用上级对下级的口气安排起工作来：“红莲，你陪少爷去老太太那边，丁香、玉春和玉秋你们就各自安排吧。老太太说今儿过节，府中下人除去当值的，其余各人或赏月或饮酒，这饮酒适可而止便行。”
　　红莲轻轻哼了一声，领着致远出门了，其他三人也各自散去。
　　饭后管事的人来说，老太太吩咐厨房给下人们分了酒果、饼饵。等我到厨房领取我那份过节福利时，厨房管事的厨娘说我的那份已被丁香领走了。
　　真是欺人太甚，平日里孤立我，给我脸色看，也就忍了，这过节也来惹我不痛快！哼，气得我肺都要炸开了。“那些东西不吃也罢，我吃过的你们见都没见过，想都想不到！”我嘀嘀咕咕，慢悠悠地走着，玩着竹蜻蜓，来到了后院。风吹过，一阵桂花香沁人心脾，两株桂花树下的石桌旁立着一个少年，一身天水碧色长衫，身形挺拔。
　　此时月已上来，天边依稀泛着的晚霞也淡了下去，恰似那句“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我禁不住细声念了出来。
　　少年微微地动了动，转过身来，模样不过二十岁上下，一张俊俏明媚的脸上挂着略微的惊诧，他开口道：“真是好诗句！”
　　我笑道：“打扰你，哦，打扰公子赏月的雅兴了。”
　　他移步向我走来，俯身拾起落在前方的竹蜻蜓，说：“不想郑府中的丫鬟也能吟诗作对。”
　　我拍怕额头尴尬道：“那个，嗯，我胡乱说的。”心中暗想：我肚子里本来就没墨水，你可千万别逮住我陪你吟诗作对。
　　“姑娘谦虚了。”他走到我面前，带来一缕清爽的香气，把竹蜻蜓递还给我。
　　我接过竹蜻蜓，道了声谢，又问道：“想必公子是府里请来的贵客吧？”
　　他欠了欠身子，莞尔一笑道：“哪里是什么贵客。在下曹慕之，敢问姑娘芳名？“
　　“大伙都叫我寒溪。”我仰头望月，又问他：“公子何故独自在此处赏月？
　　他回答说：“人多处，便赏不出月色更多的美，自然也不会有姑娘诗中的意境。”
　　我点点头，又说：“不过还是人多热闹点好，秋风习习，月光清冷，即使心中没那伤心事，也难免生出感伤。还是‘对酒当歌’来得爽快。”
　　他微微一笑，点头说道：“姑娘所言甚是。”
　　正说着，来了一小厮请曹慕之回前院饮酒赏月。
　　他朝我俯俯身，谦逊地说：“希望他日再到府中，有机会向寒溪姑娘请教诗词，告辞。”
　　我笑着对他挥手道：“曹公子慢走。”又吐吐舌头：跟我请教诗词，比当年体育考试跑一千米还恐怖。
　　待他们离开后，我回到房里，点灯继续做白天玉春只缝了一半的机器猫。姵如早早地回来了，闲聊一回便各自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