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莫靖静

5、第二夜（上）荷花高且洁

　　整整一个夜晚，陆明君都在床上翻来覆去，快到天明的时候才隐隐有些睡意，感觉刚闭了一会眼，春分与惊蛰便来伺候她起床。
　　惊蛰嘴快，一边帮她梳头，一边说：“小姐，昨夜里睡得好吗？”
　　陆明君微微有些愠意的咳了一声，惊蛰吓得不敢说话，春分便打圆场说：“小姐去见老太太，穿件鲜亮的衣服，可好？”
　　于是挑了件大红洒金的长缕，里头一层仍是红色，但颜色渐深，陆明君很适合穿的鲜亮喜庆，换上衣物，人便显得神采奕奕。
　　在门外候着的苏三见到她，便有顷刻的惊讶。
　　亦有些年纪稍小的丫头见了她，便低声对同伴说：“少奶奶真是好看。”
　　苏三将她带到老太太院中，陆明君下意识的抬头看，她记得的，上面题的字是荷花。

　　熏香仍然在烧，依然有些烟雾袅袅，但相较初来的那天，已经是明亮很多。
　　陆明君俯身跪倒，“给奶奶请安。”
　　老太太走上前来，扶起她，“明君，起来吧。”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的看清这位老人，她长得很是端庄高贵，而且眉目之间很有些熟悉感。
　　她象谁？苏雪，或是苏靖安？
　　“一切都还习惯吗？”她待她是极和蔼的，“靖安待你如何？”
　　“很好。”陆明君躬身说，她是官宦人家的女儿，礼数做的周全。
　　但心下忍不住仍在想，老太太与苏雪，苏靖安并不象啊，那么她是象谁呢？
　　“你或者听说了，之前三个新娘的事啦，明君。”
　　“是。”陆明君仍然躬身，“明君听说了。”
　　老太太朝她微笑，“明君，你是大家的闺秀，见得世面也大，不必害怕。”
　　“是。”
　　她仍是害怕的。

　　池塘内的荷花依然十分美丽，荷叶田田。
　　惊蛰一边感叹一边说：“江南的花朵与京城与岭南就是不一般，那么水灵灵的，真是好看。”
　　春分在一旁说：“古人都说这荷花是出淤泥而不染了。”
　　惊蛰看见苏三远远的走来，忽然抿嘴笑，低声说：“春分姐，原来老太太也叫苏三的。”
　　春分一愣，“惊蛰，你又在胡说，老太太怎么原来也姓苏么？”
　　惊蛰声音又压低了几分，“我在岭南的时候就听说啦。老太太原先做清倌的,嬷嬷姓苏,姐妹里她排行第三.”
　　春分呀了声，“清倌，不能吧，老太太可是高贵呢。”
　　惊蛰哼了声，“千真万确，我骗你就是小狗。”
　　陆明君远远听她们两人的声音真切，咳了一声，走过来说：“有些晒啦，回去吧。”
　　春分惊蛰有些讷讷，不敢作声。
　　老太太原来也叫苏三吗？
　　她原来是青楼女子啊，真让她有些意外。

　　或许是昨天没有睡好，坐下来便有些昏昏欲睡。
　　在椅上闭眼睡了一小会儿，听见有人唱歌。
　　声音又清澈又甜美，歌声远远的传来，词有些含糊不清，但歌曲十分的悠扬动听。
　　陆明君忍不住出门观望，顺着歌声一路走来。
　　她见到一个女孩子，穿了一身的白衣，坐在桦树下，一边编花环一边唱歌。
　　待走进了，便看的真切，唱歌的正是她昨晚见过的，苏靖安的第三个妻子。
　　她今天的十分干净漂亮，脸色平和，看见陆明君只是微笑，停下歌声，注视着她。
　　“你的歌很好听呢。可是我有些听不清歌词呢。”陆明君打心里同情和喜欢这个女孩，或者她以后的命运也是这样，他们都是不幸的新娘。
　　“我是苗人，我唱的是我家乡的歌。”她说话也没有昨天的混乱，口齿很清楚，“你是昨天嫁进来的新娘对不对？”
　　陆明君有些尴尬，她们嫁的不都是同样的一个人吗。
　　“你是不是叫明君，我听他说过你啦。”她笑，“我的汉名是袁秀。”
　　她看上去再正常不过，跟昨天晚上，判若两人。
　　“袁秀。”陆明君点头，她想问她，怎么嫁到苏家来，怎么疯了，有新的新娘，她为什么不离开。
　　“你不害怕苏家吗？”陆明君还是有些难以启齿的问。
　　袁秀歪着头，“害怕，我为什么害怕。我很喜欢这儿，我也很喜欢他呢。”
　　她忽然哼哼的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凑在陆明君跟前，“我们都死了，你是第四个，对不对，对不对？”
　　陆明君有些被吓住，冷嗖嗖的凉意由后背传来。

　　她害怕的连忙跑回房，关紧房门。
　　甫坐下，还来不及喘气，看见桌上有一副卷轴，用铜镜压着。
　　是什么呢？
　　慢慢的打开卷轴，里面画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子，穿了件红色的裘衣，站在雪地里。
　　画已经有一段年月，纸已经发黄，但她还是可以清楚的辨认出画里画的是苏老太太。
　　是谁拿过来的，拿来给她作什么？
　　陆明君实在讶异，放下画轴，拿起一旁的铜镜。
　　突然她看到铜镜里的自己，铜镜当的掉在地上。
　　镜子里的她，与画轴里的老太太竟然有七分的相似。
　　原来，和她象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