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别哭！》简笙

17、我们开始长大

　　李瑞阳带着伤回家还不忘问关舒雅怎么会来这里，关舒雅嗤之以鼻的回了一句，“管好你自己吧，看你回去怎么跟你妈妈说！”说完蹦着跳着去找等在大马路上的梁怡。李瑞阳摸摸自己的眼角，推车跟着前面两个低头不知说些什么的人回家。

　　晚霞慢慢的隐退，最后变成一条长长的红丝带挂在天边，三个人前前后后的走在田埂上，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向前方的田野。

　　“李瑞阳，快看，夕阳在天上烧红了云……”关舒雅快步的跑回去拉着李瑞阳看那轮挂在树上的红日。李瑞阳看看身边那个一脸兴奋的人，转头看眼前的这片旷野，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时刻让他如此明显的感觉到内心有一种东西要喷薄而出，好像饮血的战士站在高高的土坡上举着长矛时刻准备冲锋陷阵。滔滔的麦浪就似号角一般在他心中掀起一阵阵的洋溢激情，向他传递着一个又一个的讯号。彼时，这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还不知道内心那毫无缘由想要嗜血，那些涨满他整个胸膛好像随时都要从全身冒出来，想要把全世界都踩在脚底下的欲望到底是什么。可是当他转头，看到那张晚霞映照红彤彤的脸时，一种不知道叫什么的东西让他慢慢的翘起嘴角，咧嘴笑。

　　几步远之外的梁怡看着那两个站在一起傻笑的人，总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好似虫子咬一样，咬一块少一块，咬一块少一块，全身都叫嚣着难受。她想要跑过去，她想要站在一起，可有种感觉像磁铁一样牢牢的把她吸在脚下，不能动弹。

　　“妈妈，我回来了！”关舒雅回头看看在一边放车的李瑞阳，跑到跟前，轻轻的说了几句。

　　“你们两个说什么呢？”梁怡急急的凑到跟前，她不希望自己永远只是一个站在旁边看的人。

　　“没什么事。”李瑞阳赶着关舒雅回家，伸脚“砰”的一声踢下自行车的支架，头也没回的踏进自己家门。

　　李天民是在自个媳妇的大叫声中发现儿子眼角那一块乌青的。看着妻子放下饭碗扑到儿子身上又是心疼又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哭笑不得。以前他总觉得儿子身上少了点什么，看到那块乌青的时候，他放心了，李瑞阳这小子从小到大身上就少了伤。一个没打过架的男孩子以后怎么做大事。他希望自己儿子从容大度做事有张有弛，可是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是个凡事都忍让的窝囊废。说白了，就是不希望自己养出个胆小怕事的主。

　　小时候，我们时常会抱怨自己爸爸不爱自己。因为我们很难在那些扬手作势往自己身上招呼最后轻轻罢手的动作和欲言又止痛斥自己没用的话语里找到一丝一毫的痕迹来诠释“父爱”这两字。所以更多的，渴了饿了我们会找妈妈要东西吃，摔跤了一定哭着喊着要妈妈。年轻的心自动摒弃着叫做沉重的东西。李瑞阳在自己也成为了父亲这个角色的时候才真正明白自己的父亲在他这个儿子身上倾注了多少的爱。但是他现在无法接受李天民问都不问他眼角的伤就罚他不准吃晚饭，回屋反省过后还要写检讨的行为。他只是赌气的说了声“不吃就不吃”就跑回了自己的屋。

　　看着儿子气冲冲的跑回自个屋，李妈妈狠狠的瞪了李爸爸一眼，“你呀……小心咱儿子记恨你……”

　　“做错了事……他还想无法无天了，他老子还在呢！”李天民自顾自的坐下来吃饭，一点都不担心那小子挨饿，等会他妈肯定给送饭过去。

　　关舒雅捏着手里的鸡蛋，小心翼翼的开门，轻手轻脚的关门，小步跑到大院门口，看到石凳上人影都没有，咕噜了一声一屁股坐在石凳上。两只手不停的揉搓着手里的鸡蛋，小脑袋时不时的探到门柱边看看大院里面的动静。

　　怎么这么慢呢？到底在干什么呀？

　　“你嘀咕什么呢？”

　　“快点，过来坐下！”关舒雅一把拉过李瑞阳，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给我看看，怎么样了？”

　　“喏，看！这是鸡蛋，我趁着妈妈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拿的……”关舒雅变戏法似的的伸出藏在身后的手。一枚小小的鸡蛋躺在她的手心里，“以前我摔倒的时候妈妈都是拿这个给我揉的……马上就不疼了……”

　　“李矮子，很疼吧……”

　　“不用装着，疼就说出来，我不会笑你的……”

　　“怎么样，揉揉是不是就不那么疼了……”

　　李瑞阳看着俯身站在自己面前的关舒雅，耳边唠唠叨叨的，就像他妈念他一样。真是的，其实一点都不疼，男子汉还怕这点疼。他伸出手把关舒雅的碎发夹到她的耳朵后面。

　　“别动，别动！”关舒雅不耐烦的甩开李瑞阳的手，“再动找不着位置了！”

　　“给，你自己拿着揉……手酸死了！”关舒雅把手里的鸡蛋塞到李瑞阳的手里，一屁股坐在石凳上，用力甩甩自己的手，揉揉自己的腰，敲敲自己的小腿肚，站的累死了。

　　“你给我揉！”

　　“自己揉！”

　　“我自己看不见地方！”变扭的语气。

　　“那……你把头低下来，站着累死了！”

　　“关苹果，现在知道我比你高了吧！”某人得意洋洋。

　　“再低点……再说，再说就不帮你揉，再低点！”关舒雅用力的按了一下李瑞阳的脑袋，惹得那个人“呀哟”了一声。

　　梁怡站在大院门口，盛夏的熏风徐徐的吹在外面坐着的那两人身上。她看到石凳上的女孩拿着鸡蛋仔仔细细轻手轻脚的揉着对面男孩的脸，嘴里一刻不停的埋怨自己手酸。对面的人咧着嘴角时不时的帮她把吹乱的头发夹到耳后。那个动作是不是应该叫做温柔？

　　多年以后，当她无数次想起今天，她终于明白那像磁铁一样吸住她脚的是自己深深的无力感。她清楚记得的咧着嘴笑的那个少年，原来永远只停留在那个傍晚。可是，这个凉风习习的晚上，她不知道有种距离自己怎么追都缩小不了，所以当她轻声问一句“你们在干什么”，看着石凳上那两个慌慌张张脸上一脸错愕的人时，她只感到内心那一点点小小的雀跃。

　　关舒雅被梁怡吓了一跳，手里没拿稳，鸡蛋“啪”的一声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小雅，你怎么用生鸡蛋啊……应该用熟鸡蛋的。”梁怡看着李瑞阳，“等等啊，我回家去拿啊……”

　　“不用了。”梁怡硬生生的止住了脚步。

　　李瑞阳站起来，回头顺手拉起关舒雅，拍拍自己的屁股，拉着关舒雅走进大院。

　　“快回家去睡！”

　　……

　　躺在床上的李瑞阳，伸手摸摸自己的眼角。指腹间仿佛还有鸡蛋摩挲的感觉，他再一次的激起了那种全身充满动力想要得到某种东西想要把世界踩在脚底的激情，他开始模模糊糊的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为了大人口中所说的未来。

　　睡着之前的关舒雅脑子还想着明天一定要早起，跟妈妈说自己要吃熟鸡蛋，然后偷偷的藏一个拿去给对面的李矮子。想起李瑞阳忍着疼的样子，偷偷乐。

　　梁怡偷偷的窝在自己的被子里轻轻的抽泣，心里一遍一遍的回放着李瑞阳说的话。
　　不用了。不用了。不用了……

　　不管是内心懵懵懂懂对未来的憧憬，还是依旧热情洋溢对生活的无知无畏，抑或是被人拒绝躲在被子里哭的不甘心，我们都开始在不知不觉中慢慢的长大，不论愿意还是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