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别哭！》简笙

15、离家出走

　　关舒雅这几天的兴致都不怎么高，放学了之后也不想回家。被她妈抓着揪着打了这么一顿，她从心底里恨死她妈了。那时候的关舒雅开始迷上看武侠小说，她已经不满足一些故事简单情节幼稚的少儿童话书。学校门口专门为初中生开的二手租书书店成为关舒雅放学后的常驻地。临到吃饭了还没见到人关妈妈就知道去哪里逮人了。

　　其实，关妈妈每次去逮人都是带着自豪的神气去的。在她那传统的意识中，喜欢看书就是爱读书的表现，不管关舒雅看的是什么书，只要不是给她蹲在电视机前面而是手里拿着一本书的，她都是极其欣慰的。父母在儿女身上都寄托着自己对未来生活的厚望，或者是对自己前半生潦倒糊涂的遗憾，这些他们都希望能在自己子女的身上得到延续，或试图改变。

　　关妈妈自己没读过什么书，不全是因为家里穷，更多的是自己不愿读。对现在的生活不可以说是不满，但终究是有遗憾，毕竟同个大院里的属他们家最没什么花头。看到了老李老梁和老赵家的生活，她终于意识到文化对于改变一个人的命运有多重要。这个女人也时常的想：如果当初自己爱读书考大学，过的肯定比现在好。可是没有如果，所以她每天耳提面命关舒雅就是要好好读书，不要向她一样只是个种种田的人。

　　关舒雅每天最烦的就是自己妈妈跟她唠叨要好好读书，她要顶嘴，最喜欢顶的一句就是：你自己怎么不好好读。每次说了这句，就意味着关舒雅要在外面起码呆个两个小时了，要不然关妈妈会追着她打。

　　自从上次借钱事件，关舒雅和关妈妈就处于冷战状态。不管关爸爸在中间怎么调合一点都不管用。在关舒雅那简单率直的思维里一直就认定自己没有错，没有错就不应该低头。在她的武侠世界里，每个英雄人物都是恩怨分明，是黑就是黑，是白就是白，只有那些是非不分，恩将仇报的小人才会迂回曲折，有灰色地带。自从那天起，关舒雅就更加的不喜欢一放学就往家跑，她实打实的在学校门口的这个二手书店蹲点。

　　“小雅，我们该回去了！”梁怡放下手中的书，看看手上的表，已经很晚了。

　　关舒雅明显的还沉浸在小说的世界里，梁怡说了几次才有反应，头也不抬就问了句：“现在几点了？”

　　“快七点了，再不回去，路上就全黑了！”梁怡心里很急，要是再不回去她妈估计就要找过来了。

　　“啊！这么晚了……可我这……”关舒雅呼啦啦的翻了一下后面的几页，“我没几页了，让我看看完吗……要不，今天你先回去，我看完之后就回去啊！”关舒雅换了换单脚站立的脚，反正明天是周末，今天看晚一点没事！

　　梁怡看看那个换了一只脚站，把手里的书当宝贝一样拿着的关舒雅，犹豫了下把自己手里的书放回书架就走了。其实她很想说一句：租回去回家看不是很好。不过她知道关舒雅不会听她的，所以她不会说。

　　关舒雅正自己沉浸在梁羽生的武侠天地里，压根就没留心梁怡。她觉得《七剑下天山》的飞红巾就是她一直崇拜的女英雄的形象。虽然梁羽生的武侠小说多侧重男人的世界，对女人的描写都是寥寥数笔。可就是那寥寥数笔，关舒雅脑海里就活灵活现的出现了那个一头红巾，扬着马鞭，驰骋在南疆草原上的飞红巾哈玛雅。她嫉恶如仇，黑白分明，背叛族人的人即使是她的情人她也毫不留情的大义灭亲；她无拘无束，如一匹脱缰的野马自由翱翔在蓝天白云下。

　　关舒雅羡慕这样的生活，她觉得她身体里留着的也是这样奔腾的血液。她也应该像飞红巾一样坚持自己的信念，对就对，错就是错。看着看着，她丰富的联想力就想到了这几天的憋屈：凭什么自己说了实话，还要被妈妈打，明明就是欠了我们的钱。而且她潜意识里知道，大人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他们就是不敢说，现在自己帮他们说出来了，为什么还要打我……

　　她站在那里，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自己委屈。仿佛全世界都抛弃了她，自己妈妈打她，爸爸也不关心她了，那个家也回不去了，突然之间她就觉得被身边所有人都孤立了，现在连梁怡也不陪她了……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刚刚在书上看到了一句话，叫：生无所恋，无处可归。这不就是在说她吗？现在她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关舒雅已经开始抽抽搭搭了，她抬起头看看周围，这个地方也是要关门的，现在不能回家不想回家的自己能去哪里呢？她匆匆的走出书店，不能在有人的地方哭，这样太丢脸。

　　关舒雅看着前面黑漆漆的一片，看不到通往回家的那条路，她觉得更难受了。不能回家，绝对不回家……她受了委屈为什么没有人来安慰？可是要去哪里呢？关舒雅摸摸衣服口袋里的五块钱，就这么点钱，能去哪里呢？其实她很想去大草原，她想像小说里的飞红巾一样没有人管自由自在的在大草原上一个人生活。她看过李瑞阳家里的中国地图，知道南疆就是现在的新疆。可是要怎么去呢？她知道新疆那个地方跟自己家这个地方隔着十万八千里，即使坐四个轮子的恐怕也要好久才会到。

　　关舒雅边想边往前面的小路走，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脚下这条路还是通往回家的路。除了回家，这么大点的孩子还想去哪呢？她脑子里乱七八糟一大推一团糟，走着走着，她突然仰头喊了一声。

　　“决定了，我就要离家出走，我看他们到时候怎么办！”边说边跑，一会就在黑漆漆的路上没了影。吓的跟在后面的赶紧快跑着追上去。

　　李瑞阳本来是和自己的同班同学一起在旁边的文具店里买文具用品的，经过这个二手书店的时候，他随意的一瞥就看见了单脚站立拿着书的关舒雅，心里暗骂了一句：笨，不会坐在书架上的。他跟旁边的人说了一句：你先走吧。自己也走进这个书店去随手挑了一本书，站在离关舒雅几步远的距离。他就知道那个家伙不会发现他，心里有点沾沾自喜。关舒雅毫无预兆走出书店的时候，他也急急的跟上去，知道这几天那个家伙心里不舒服，连着几天都没等他就自己上学放学了。听见关舒雅大叫了一声要离家出走就飞快跑，他也赶紧的跟上去。

　　这个丫头怎么就这么倔！他听到前面那个人忍着憋着的哭声了……

　　李瑞阳追着跑终于看到坐在前面土墩上的人了：缩成一团蹲在那边的不是关苹果还能有谁。心里想着：这家伙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像往常一样，他找了一个离得近的土墩，准备等关舒雅不哭了，在过去搭理她。

　　黑漆漆的，天完全的黑了，放眼望去，有人家的地方都已经灯光闪闪了。李瑞阳看着前面那个还缩成一团的人，想着：怎么还没完，这次哭的时间也太长了吧。他绝对没想到，前面土墩上的人早就睡着了。

　　关舒雅哭着跑，放学了也没吃什么东西，要是搁平时早就回家填了一大推的零食，跑到这个农场的时候，她早就饿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可是她就是倔，就是不肯回家。没得吃，那只能蹲着闭会眼睛了，旁边黑漆漆的，还是闭着眼睛感觉不怕一点。闭着闭着就睡着了，不知道真相的李瑞阳整整傻呆呆的看着背对着他的关舒雅睡了整整二十分钟。

　　李瑞阳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竖起耳朵听，好像没在哭啊……是没在哭啊！那这个家伙头趴在双手间在干什么……听到关舒雅那很小声小声的呼噜声的时候，李瑞阳真的是暴跳出来了：

　　“关苹果！你居然在睡觉！”

　　“啊？”关舒雅睡眼迷蒙的抬起头，眼睛还有点肿，迎着风哭的下场完全没搞清楚状况。“啊！……”

　　“李矮子，你在这里干什么？”

　　“干什么？你还好意思说……”李瑞阳双手互抱在胸前，好整以暇的看着面前这个哭的眼睛有点肿，脸红的跟猴屁股一样的人。看到她嘴角还来不及擦掉的口水印时，忍不住笑了。“关苹果，你几岁了……睡觉还留口水！”

　　关舒雅一愣，连忙伸手就着衣袖擦嘴角，脸更红了，“你怎么在这里？你跟着我干什么？”

　　这个家伙难道一直跟着自己……这次丢脸真是丢大发了，比前几天在大院门口哭那次更丢人了，说出去，这叫她以后怎么见人！

　　李瑞阳借着旁边人家的灯光看着关舒雅越来越红的脸，尴尬的咳了一声，“不是说离家出走吗？怎么出走到这地方来了！”

　　“你才离家出走，你全家都离家出走！”

　　“那你来这里干嘛？”

　　“我来看星星，你管得着吗！”捡起旁边的书包，拍了拍。

　　“看星星……”李瑞阳抬头看了看天，“今天有星星吗？我怎么没看见！”

　　“哼1”关舒雅理也不理他，背起书包就走人。

　　“关苹果，等等我！”李瑞阳赶紧追上去，跟她一起走回家。

　　“不许说出去！”关舒雅看着跟上来的人，壮胆似的威胁了一句。

　　“什么……好啊！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休想！”关舒雅没想到旁边的人这么阴险，简直就是楚昭南第二，撒腿跑。

　　“哎……”李瑞阳追了几步，就追上关舒雅。

　　小小的石子路上，前面一个扎着马尾的人跑几步就停下来，发现后面的人追上来，又突然发狠一样的往前跑，跑着跑着又停下来，后面人追上来又跑……

　　晚上吃饭的时候关舒雅“嗯嗯啊啊”的说了几个字，气氛没前几天的那么僵了，算是解冻了。

　　李瑞阳说：被打了一顿有什么了不起的，他看见好几次孙有被他妈脱了裤子打。

　　李瑞阳说：下次我妈打我的时候，我叫你来看……

　　李瑞阳说：下次你还想离家出走的时候，我就带你去你想的地方。

　　……

　　关舒雅这次的“离家出走”在大人没发现之前就落了幕。以后每次她被妈妈打了心里不服气了就会想起要离家出走，想着想着就想起这次不能算是离家出走的离家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