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容》顾回

2、入宫

　　景容开始收拾箱笼，进了宫是不能带太多东西的。此去经年，想来是没有回来的可能。
　　前些时日她便开始一点点变卖没有入册的小东西，多是看不上眼的珠花，发簪，和成色不好的玉佩挂件。
　　这都是以往给长辈见礼时赏的。毫不起眼，大多已经过时。比不得嫡女景香的精致贵重，就算被人发现端倪，也可以推脱赏了人。
　　说是箱笼，其实也带不了多少东西。毕竟是入宫为婢，每人也只能带一个箱子。
　　这日一大早，云儿便忙活开了，指挥着院子里的小丫头忙忙碌碌，争取以最小的空间放最多的东西，好在这些东西大多以实用为主，景容也就放开任她施展。
　　刚用过午饭，景容在云儿的伺候下漱了口，就听太太房屋里的小丫头求见，景容心里大概有了底，便吩咐她进来。
　　小丫头后就目不斜视的禀报，“……老爷已进了城，太太命到三姑娘到大门迎接。”
　　景容愣了一下，便轻声问了几句，得知其他的姑娘哥儿已经有人通知，便赏了她十个大钱。
　　那小丫头原以为揽了个没油水的差事，谁知却得了一笔意外之财，便喜形于色，连笑容也真诚许多。连忙附赠了其他一些消息。
　　景容笑着让人送了她，便在云儿的帮助下换了套朱黄色对称襦裙，衬着湖色对襟薄袄，越发显得圆润老成。
　　等她到了大门口，其他人俱以到来。
　　景香看着她的穿着白了她一眼，讽刺道，“三姐姐来的可真及时，爹爹可就快到了！”
　　这话一出，周围的下人们赶紧低下头，只有其他的弟弟妹妹都看向景容。
　　景容还没有回话，太太便已绷不住脸，这种场合吵吵闹闹被老爷看见不就是她治家不利吗？偏偏打她的脸的还是她的女儿。
　　“还不快住嘴，你三姐姐住的远，当然没你们来的早。”王氏怒瞪着她。
　　景香红着眼瘪着嘴，这还是太太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不顾她的脸面训斥她。
　　景香瞪着景容，都是这个贱人，一定是她嫉妒于郎选了她，才在太太面前说她坏话，不然也不会心虚的让太太不准人去探她。
　　景容没有管在场人的心思，待叶老爷进了门，其余人散了后，便回到自己的院子。
　　与全府洋溢的喜气相比，景容偏僻冷清的院子越发格格不入。
　　也许是这次回乡累到了。叶老爷歇了一天，到第二日才缓过来。晚上众人在主屋吃罢团圆饭，在众人或嫉妒或怜悯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下，景容就被叫进书房。
　　书房是叶老爷在家办公的地方，也是府里的重地，这些年连王氏也甚少涉足。
　　这是景容第一次踏入，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叶老爷踱着步子迈进书房，在朱色雕刻的长案后同色的梨木雕花靠椅上坐下。
　　“坐！”叶老爷指着一旁的原木小杌子。
　　景容行了一礼方才坐下。她低着头目不斜视，正襟危坐。
　　叶老爷仔细打量着这个没什么印象的女儿，才遗憾失望的摇摇头，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待她离宫后再为她寻门好亲事。
　　叶老爷开始问她，需要什么，要是有哪个奴才不开眼尽管告诉他……
　　景容一一回答，两人一问一答开始拉家常。
　　“你怨恨我将你送入宫吗？”叶老爷突然冒出这一句。
　　景容一直警惕着，听闻此话反而松了口气。她怯怯的抬头看了叶老爷一眼，见他正盯着她忙低下头，“父母之命女儿不敢违。”
　　这话说的叶老爷松开了眉，要说怨恨自然是有，夺了亲事还要替人入宫，要是他必然也怨。
　　如果她要说不怨，那他还真得考虑考虑，一个平凡的女儿丢入宫里，虽然不会为家族带来利益，但也不会有何损失。
　　但要是这个女儿有心机，又对家族反感，那他必然得将她掐灭在萌芽阶段。
　　景容感觉到叶老爷突然冒出的杀气，心里一紧，随后又听见他的下一句话，放下心来。
　　“你需要什么尽管说，待你入宫后，可就不能再出宫了。”
　　景容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等你进了宫就自生自灭吧，别指望家里，现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过时可就不候了。
　　景容作欣喜状，忙说自己对宫中不了解，请爹爹代为置办。
　　叶老爷笑眯眯的应了，随后又安慰了她几句，说了些隐晦似是而非的话当做感情投资，并保证等她出了宫亲自为她求门好亲事。最后做主不经过公中，从他的私库里拨了两千两给她。
　　景容适时热泪盈眶装娇羞，一个慈父，一个孝女，两人演的不亦乐乎。
　　又过了一日，自觉拉近感情的叶老爷决定亲自送女儿入宫，呃，顺便到翰林院销假。
　　每过三年的秋天是选秀的时节，同一年还会有大量的宫女太监入宫。
　　这些新来的太监宫女需要在三月或一年内学会宫中的规矩，随后才会分配到各宫殿。所以入宫的时间便选在了春末夏初。
　　宫女入宫当然不是从皇城正门，每年的小选自会打开皇城西墙中段偏北处的西安门。
　　在叶老爷将景容送到了西安门，这里有专门接待的太监和姑姑。景容见叶老爷离开，便拎了个包袱下车。
　　这时，已经来了不少人，景容拿好写着她身份的牌子排列在队伍后。
　　因为是小选，这些都是进宫为奴，所以没有选秀那么严格，但是该有的程序一个都不少。景容这一排也有几个被刷下去。
　　待轮到她时，她塞了好些红包给检查的太监和姑姑，倒也没有太为难她，虽然女工才艺有些差错，但也安稳过了。
　　景容和一并过了的人跟在宫女的身后穿过重重青灰碧瓦的墙道，由北上西门进入紫禁城开始三个月的学习生活。
　　景容将洗晒好的衣物领了回来，折叠好，这个房间原本住有六个人，如今来来去去只剩下她一人。
　　第一个月时六尚宫来挑选手巧有天分的人入职。两个月后，各皇子公主和各宫嫔妃陆陆续续又挑选了大半。
　　到如今这里已经空旷起来，细数起来还不到百人。
　　这些都是表现不佳淘汰的，想来能分到最好的工作也就是洒扫。
　　景容放好衣服，从包裹中拿出五十两的银票出了门，如今天色渐暗，也不怕被人发现。
　　穿过几个无人的院落，景容来到最靠近大门的一座两进的院子，她敲了门，等了一会，然后被人放了进去，再出来已经是一炷香后。
　　虽然她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还是能从她的神色中看出一丝轻松。
　　第二日正巧有个打扫藏书阁的姑姑将要出宫，特来领两个宫女太监接替她的职务。管理这些太监宫女的魏姑姑便挑了景容和一个叫小七的太监分配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