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禍水》∶柒∶

5、「卷四」

　　過了十六歲，甯羅驍開始允許我進出「禦雪閣」，也允許其他皇子嬪妃到那裏陪我。我不知道他這樣做的目的和理由究竟是什麼，但我已對他有了清楚的認識。他的心計，在一時一刻無法發現，但等即時已過，那重重的陷阱就清晰顯露了。到時，怕是逃也逃不出他的掌心了罷。
　　我倚在「寒水亭」的圓柱上，嘲笑著自己的愚蠢。
　　當年已洞悉一切的母親，即使冒著死罪也要逃出宮去，為的是什麼？但愚蠢如我，最終還是自己跳回虎穴，還在暗自慶倖找到避風的良洞。不是可悲又是什麼？但現在，一切為時已晚，我已沒有任何心甘情願的選擇。
　　我閉上雙眼，輕歎一口氣，又在來人的腳步聲中驚醒過來。
　　甯羅亮身後跟著一個不認識的皇子，已出現在「寒水亭」門口。
　　「見過兩位皇兄。」看那人的體態氣魄，應該是比我年長的皇兄吧。我暗自琢磨，順便行一個禮。
　　「十三皇弟免禮。」甯羅亮上前一步扶住我，眼神中透出柔和的光芒。從那天比試起，我就發覺他是個溫存得人，沒有什麼害人之心，和任何人的關係都好的很。但這是不是此人的真正面目，就不得而知了。只要是甯羅驍的孩子，或多或少都會有一些殘忍的血液在流動，我當然也不例外。
　　「你還沒見過這位吧，十三皇弟？」甯羅亮拉我坐下，溫和的開口道。「這是你四皇兄，甯羅滅。」
　　我微微看向這位四皇兄，隱約覺得他似乎有些眼熟。不似甯羅亮修長的柳眉，隱藏在那對剛毅的劍眉下的，是一對漆如寒星的眸子。挺直的鼻樑，端正的方唇，身著玄色錦\衣，看似絲毫不起眼，但其實卻是最明顯的存在。那渾然天成的的壓迫氣質，完全把甯羅亮比了下去，倒有些像甯羅驍的感覺，儘管他們在樣貌上差別是那樣的大。
　　「見過四皇兄。」我微微行禮，終於知曉為什麼他會看起來如此眼熟。那日在射場，最熱烈的目光，就是來自他那對淩厲的眸。
　　「不必多禮。」甯羅滅伸手扶我，強健有力。他毫不避諱的仔細看著我全身上上下下，仿佛連一根發絲都不肯放過。「可否請教十三皇弟的名？」
　　「回皇兄，單名顏。」我形成習慣一般的垂下眸，他卻伸出一隻手，抬起我的下巴。
　　「滅！」甯羅亮有些驚詫的站起身。「你在幹什麼！」
　　「顏，回答別人問題的時候要看著別人的眼。」甯羅滅沒有理會甯羅亮的失態，只是穩重的對我要求道。「來，試一下。」他那語氣，竟讓我以為是甯羅驍，身體不由的一顫。想要躲掉他的手掌控制，卻無能為力。只有抬起眼，順著他的意思對上他漆黑的眸。
　　「好美。」他開口稱讚，毫不掩飾喜愛之意。我瞄了站在旁邊幾乎僵化的甯羅亮一眼，他臉色鐵青的瞪著甯羅滅，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這頭紫發，完全遺傳自父王，但這對眼，卻是「淩雪妃子」的眼。真是美麗啊，這種清澈透底的淺\藍。」他的手指滑過我的唇，聲音平緩低沉，像是引人上癮的蠱，悠遠狹長的沒有盡頭。
　　「謝謝你的讚美，四皇兄。」我終於在他鬆手之後下巴得到了解放，酸痛的讓我不禁皺眉。
　　他看著我，一抹笑意存留在黑潭的深處，看不分明。「說起來，顏，我們應該算是最近的了。我的母妃在我出生之後沒多久就去世了，於是父皇就把我過繼給了「淩雪妃子」照顧，也就是你的母妃，直到她跟前宰相私奔為止。」他說到前宰相，突然高深莫測的笑了。「聽說他帶著你在雪山裏生活了十幾年啊。」
　　我猜不透那笑，只有點頭承認。「正如四皇兄所言。」
　　「他難道沒有對你做過什麼麼？」他盯住我紫色錦\衣的領口，仿佛要撕開它一般的眼神讓我不寒而慄。「恕皇弟愚昧，不知四皇兄所指的是什麼。」
　　「也罷。」他倒沒有繼續追問，而是轉向站立已久的甯羅亮。「三皇兄要站到什麼時候呢？」
　　甯羅亮狠狠的瞪他一眼，坐回到座位上，沉默的有些不像他。
　　「說起來，我們明日要出宮一趟，十三皇弟可有興趣同行？」甯羅滅沒有理會甯羅亮的反常行為，只是眯了眼問我，不容我抗拒一般的霸道。
　　「這還需四皇兄請示父王。」雖然我極其嚮往宮外的樣子，但是如果要我跟甯羅滅這樣的危險人物一起出去，我寧可不去。但又怕他強迫，只有打出甯羅驍這張牌。
　　他略沉思片刻，點頭稱是。「那麼明日就請十三皇弟在「禦雪閣」等待我們吧。」那胸有成竹的語氣，仿佛甯羅驍已經答應了一般。
　　我定定的看著這個如此強硬的男人，有些不解為什麼宰相秦淵會舉薦溫文儒雅的三皇兄，也不懂為什麼皇后會舉薦小肚雞腸的七皇兄。然而最具有霸王氣概的男人，正坐在我的面前，對我露出慵懶的微笑。
　　從那一刻開始，我便懂得。他，才是甯羅驍心中內定的太子。我們，只不過是一顆掩人耳目的棋子。棋子，只在某一刻起著作用，過了這一刻，如何處置都沒有關係了。
　　他突然站起身，走到我身旁，俯下身，鼻息撲在我的耳畔。
　　「你不會只是一粒普通的棋子。」他如是說道，伴隨著張狂的輕笑。「我要你成為最關鍵的後。」那修長的手指指在石桌桌面上，叩出「咚咚」響聲。「就如西洋棋那樣，最重要的後，非你莫屬。」
　　我突然全身緊繃，猜測他這話的可信度。然而我清楚，這樣的人從來都是話出必行。
　　「四皇兄說笑了。」我站起身，向後退一步。「顏只是個地位低下的皇子，並且為男子之身，怎會成為統領後宮的後？」
　　他大笑，黑潭中印出我的不安。「你會懂的。」轉身離去，完全忘記還坐在亭裏的甯羅亮。
　　「你且不要理會他，十三皇弟。」甯羅亮疲憊的揉著額穴，搖晃著站起身，亦轉身離去。
　　我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已經沒有力氣歎息。一個一個的環，從不同人的手中套出，圈的我無路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