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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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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楼时艾伦·托马斯走在我身后,按他的话说,他是在给自己营造悬疑气氛。我站在公寓楼的门口就看到了他的白色宝马,艾伦·托马斯在我身后哈哈大笑,他说自己开始转运。
我也跟着笑了,是不是艾伦·托马斯走狗屎运我说不准,总之,弗朗尼先生没能给我兑现的五十万美金,我再和艾伦·托马斯打几个赌就能到手了。
“我说话算话,它是你的了。”艾伦·托马斯双手一摊,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在乎这辆汽车。我想即便是张一百万美金支票掉落在他眼前,他也不屑弯腰去捡。
我成为车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艾伦·托马斯拖着他的残腿滚到后座去,艾伦·托马斯嘴上不停埋怨却还是照着做了。我把车开到街角的披萨店门口,艾伦·托马斯下了车,走到路上问我,“你怎么不下去?”
“我相信托马斯先生一定能靠着您的聪明才智得到非常有用的信息,像我这样的蠢材还是不去给您添麻烦了。”
在看到艾伦·托马斯得意的笑容时,我也快被自己恶心吐了。
艾伦·托马斯瘸着腿走近了披萨店,从我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他和当值的女店员有说有笑。
说实在的,车停在路德维希先生家楼下却没被偷走这事已经够不可思议了,这世上还真有能和艾伦·托马斯聊得满面春风的人又让我开了回眼界。
艾伦·托马斯捏着女店员的手,摸着下巴不知在说些什么。我靠在方向盘上打了个哈欠,兴许全西城的人都被派去寻找钻石,这偷车的买卖才没人来干。
四周非常安静,没有任何可疑的车辆,不,是除了我的这辆车之外,路上再看不到第二辆汽车。
没有警察,没有□□,他们似乎都不屑在一个死人的楼下埋伏。
我在艾伦·托马斯的车里翻出了半包香烟,女式香烟,还没点上就能闻到一阵恶心的草莓味。我把女式烟赛回原处,决定再给他的内置唱片机一个机会,没什么能比草莓味的香烟更恶心人了,就算是艾伦·托马斯亲自弹奏的钢琴曲也不能。
我靠在座位上看着披萨店红绿两色的灯箱招牌,它是这条长街上最为明亮的存在,连月亮也无法与之媲美。钢琴曲并没有延续太久,很快就被艾伦·托马斯的声音打断,这声音太清晰,太近,我差点以为这家伙神不知鬼不觉爬上了后座对我说:“现在我要开始念了。”
见鬼,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把我的睡意全给赶跑,我才想换成电台,就听到另外一个男声在说,“好的,那我也要开始了。”
接着,我听到了钢琴曲和艾伦·托马斯的歌声。,
说实在的,我真心觉得他唱得比说得好听。不,即便是他今后和我讲话全用歌唱代替我也无法忍受他,我相信除了那间披萨店里笑起来很蠢的小妞,世上没人能忍受得了他。
他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在自己开的车上放自己录制的唱片的自恋狂。
兴许这能在僵尸危机爆发时派上些用场,比如歌曲里混合了只有僵尸能捕捉到的致命频率,连上扩音器将这首歌大声外放,就能成为所向披靡的杀僵尸武器。
我想我是疯了。
我竟然认真考虑起艾伦·托马斯的歌声和他的僵尸。这比路德维希先生的死,弗朗尼先生的死,唐纳德的死,被帮派通缉这些见鬼的麻烦事加起来还要让人觉得悲哀。
那些事让我为自己的过去感到可悲和沮丧,艾伦·托马斯和他的僵尸让我对我的未来感到绝望。
我按停音乐,给自己开了些窗透气。艾伦·托马斯从披萨店里走了出来,他手里拿着只披萨盒兴高采烈地回到车边,对我说,“别人送的披萨,快让我上去,我有好消息。”
我开了门锁,艾伦·托马斯没坐后排,而是绕了个圈打开了副驾驶座的门。
“加了牛肉的披萨夏威夷披萨,你爱吃吗?”
我对他带来的披萨是什么口味一点兴趣都没有,我拒绝了艾伦·托马斯递来的一片披萨。
“你的好消息是什么?”
“该死的。”艾伦·托马斯咬下一大口披萨,随即发出欢呼声:“真太他妈好吃了。”
我想下车去问问披萨店里的小妞,他们提不提供安眠药口味的披萨饼,最好是里面真夹着安眠药,吃一口就能让人睡死过去的那种。我后悔把凯瑟琳的头发混进了强尼的咖啡里,我该留到现在来用。
“你不来一口?”
“不了,谢谢。”我对艾伦·托马斯笑了笑。我是友好冷静的迪兰·坎贝尔,我不能因为他光顾着吃他这块该死的放满牛肉和凤梨的披萨,绝口不提他所谓的好消息就把他踹下车,碾过他。
“迪兰,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他说什么我都不想知道。
艾伦·托马斯忽然用可怜悲伤的眼神看着我,“这是我第一次和朋友一起吃披萨。”
他刚才说了什么?
“你说什么?”我抓着方向盘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管我叫什么?”
“朋友,是的,我的朋友。”艾伦·托马斯朝我微笑着宣布。
我不愿意深入思考被艾伦·托马斯视为“朋友”究竟意味着什么,我试图用吃披萨的方式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是艾伦·托马斯却一刻不肯停歇地在我耳边重复“朋友”这个字眼。
他一定是有受虐倾向,或者是被失忆症困扰,才非得和一个射穿过他小腿的人作朋友。
“我这个人从小就没什么朋友。”艾伦·托马斯拿了张纸巾擦手,仰躺在副驾驶座上说道。
这我倒看出来了。
“我的父亲在欧洲有座庄园,我在那里出生,长大。我养过一匹马,一头鹿和一只狗。有一天狗和鹿打架,它把鹿咬死了。第二天我的马生病,兽医说它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的鹿突然死去而患上了忧郁症。这真可笑,畜生也会得忧郁症,也会因为朝夕相处朋友的死去而悲伤,有的人却不会,他们连畜生都不如。”
他的这句插叙显然隐含了更深层的含义,我没详细询问,我对他的私生活实在提不起兴趣。被他称为“朋友”已经够糟糕,现在还要与他分享他的童年回忆,天知道这些回忆里会不会窜出什么袭击庄园的吃人魔兽。
我默默看了艾伦·托马斯一眼,他手里揉着纸团,结束了他的故事:“没多久我的马也跟着死了,我杀了那条狗给它们陪葬,之后我就再没朋友。”
在一匹马,一头鹿和一只狗之后,我有幸成为了艾伦·托马斯的第四个朋友。我是不是该开瓶香槟来庆祝?
“你呢,你有朋友吗?”
“目前还没有。”
“那你的金发小子呢?”
“他不是我的朋友。”我看着艾伦·托马斯否认道。
“对,他是你的情人。”艾伦·托马斯对我暧昧地笑了。我咽下嘴里的披萨,对他说,“他不是我的情人。”
事实上,我至今仍不太明白“朋友”“情人”这些词的含义。我知道他们相对于“普通人”来说的意义,比如大家都认为朋友是可以倾诉,可以相约出游的对象。而情人,是可以上床,调情,用来说甜言蜜语的人。但是,我也可以和“普通人”,甚至是只见过一面的人聊天,看电影,玩纸牌,喝酒,上床,我可以把他们当作朋友或者情人一样来相处。
朋友,情人,普通人。对我来说,他们的存在意义是一样的,没有任何一种人有什么不同,有什么特殊。
“那他是什么?”艾伦·托马斯递给我一张纸巾,“你嘴上沾了点番茄酱。”
我接过纸巾抹了把嘴,想了一会儿才说,“他是性伴侣。”
“你为了一个性伴侣揍了我一拳。”
“你能现在给我找一个和他一样好看的金发小子代替他吗?”
他是我经过长久寻找后发现的无可取代的性伴侣。
“你爱过他吗?”
“我不知道,或许有吧,他救过我一命。”
我喜欢和他上床,要是这种喜欢能称得上爱的话,那我就爱过他。
“你恋爱过吗?”
艾伦·托马斯又实现了和强尼惊人的同步率,强尼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他当时目光呆滞,腿上坐着我奉弗朗尼先生之命给他找来的能让他好好体验一把生活的脱衣舞女。他揉着舞女丰满的胸部和我讲述他的恋爱经历,他当时所说的话我已经忘记了大半,只记得他说恋爱便是日思夜想。
我想我和弗朗尼先生那张五十万美金支票恋爱过。
“我们能聊些别的吗,托马斯先生?比如您的好消息。”我我朝艾伦·托马斯微笑,发动汽车,往他所说的玛丽医院驶去。
“好消息是昨天早上的披萨外卖正好是安娜送的,她还记得出来拿披萨的人,是个漂亮的男孩,右手上有颗星形纹身。”艾伦·托马斯在自己的手上比划着,“我已经发了短信让人帮忙找了,一定能把星形纹身的小子找出来。”
我不知道他的自信源自哪里,光是我认识的,右手上有星形纹身的漂亮小子就不下十个。我告诉他:“东城的繁星俱乐部,那里面的小子右手上都有星形纹身,那是他们俱乐部的特色。”
“那就去那里找,我们从医院出来后就去那里。”
“你知道男孩的长相还是名字?”我问他。
“安娜说她当时听到屋里有人叫他科林。”艾伦·托马斯拍了下我的肩,“我和你说过,我是专业的。”
我让他别妨碍我开车,他把手拿开,耳朵里塞上耳机又开始鼓捣他的手机。开往玛丽医院的一路上,艾伦·托马斯都在哼歌,断断续续的,有时候旋律完整,还能听出歌词;有时候只发出像要被掐死般的气声。每当听到他发出这样的声音,我就忍不住想他是个将死之人,正在作最后的挣扎。
这可比听他念叨末日危机或是童年往事舒服太多。
根据艾伦·托马斯得来的消息,白车车主就在玛丽医院三楼的停尸间里。我们走进医院时,只在空荡的大厅里看到个趴着打盹的护士。医院里十分安静,电梯上下的声音听得尤为清晰。艾伦·托马斯利用乘电梯的这段时间给我讲了个蹩脚的灵异故事。
“你不觉得可怕?”讲完之后他睁大眼睛问我。
他认为我会觉得可怕这个想法才可怕。
“你不相信幽灵?”
“听说医院是最多幽灵徘徊的地方,他们最喜欢缠着一刻不停都在说话的人。”我对艾伦·托马斯报以微笑。
艾伦·托马斯哈哈大笑起来,看电梯门打开快步跨了出去。三楼的停尸间门口站着名看守的警察,他看到艾伦·托马斯时立即放下了手上的报纸,对他抬手致意。
“这是我的助手汤姆。”艾伦·托马斯热情地将我介绍给头顶微秃的中年警察认识,“汤姆,这是乔。”
艾伦·托马斯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我的腰,低声让我和乔握手。我没理会他,他便笑嘻嘻的指着我说,“别看这小子平时挺傻,反应比别人慢,跑腿办事都很勤快。”
乔对我没太大兴趣,匆匆瞥了我一眼,便和艾伦·托马斯说起了昨天中午时分发生的车祸。
“死者叫做泰德·巴顿,但是他的驾驶证是假的,车牌也是伪造的,汽车是偷来的,已经在联系失主,至于他的真实姓名还无法确认。”他摸着自己凸出的啤酒肚,两颊的肥肉随着他的描述上下抖动着,他让我想起一种叫沙皮狗的斗狗,仿佛再多说一句话,唾液就会沿着嘴角流到他颈间皱着的皮肤夹层里。
“他的车在高速公路出口上和一辆蓝色甲壳虫相撞,初步分析死者当时试图接听手机才导致了这场车祸。”
该死,他的嘴边真得冒出了白色的口水。我觉得恶心,刚才吃下去的披萨正在胃里翻滚,迫不及待要往我嘴里跑。我扭头退到艾伦·托马斯身后。
我听到艾伦·托马斯问起泰德·巴顿的手机。
“在警局里,你可以找弗兰拿。”乔继续说道:“蓝色甲壳虫里两名乘客一死一伤,伤者今天凌晨苏醒,正在二楼病房里休养。”
“谢了,乔。”艾伦·托马斯指着停尸间说,“我进去看一眼就出来。”
乔看了眼手表,眉心皱着叮嘱他道:“最好快点,你哥大概十分钟之后到。”
艾伦·托马斯不想遇到他哥?这家伙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傻小子快进来,别愣在那儿。”
他看上去挺享受喊我“傻小子”时的感觉,脸上乐开了花,整个人神采奕奕,比他那位管家熬夜看《花花公子》时还要精神。
“你好像不喜欢汤姆这个名字?”艾伦·托马斯走到了停尸间里唯一摆着尸体的病床边,笑着问我。
我对这个名字没什么意见,我现在只是有些想废了他右腿,正好能让在医院里挂个急诊,顺便把左腿的伤口也缝合。
“能成为大侦探艾伦·托马斯的助手我倍感荣幸。”我把艾伦·托马斯拉到尸体面前,掀开尸体脸上的白布问他,“大侦探你现在有什么看法?”
艾伦·托马斯捂着嘴巴和鼻子抱怨:“这味道可真难闻。”
他还指望尸体散发出多美妙的香味?
泰德·巴顿的死相惨烈,撞击造成的伤痕遍布他整个身体。受伤最为严重的脸整个凹陷进去,剃成光头的脑袋上能看到一条可怕的裂缝。
“你认识他吗?”艾伦·托马斯指着他面目全非的脸孔问我。
我摇头否认,艾伦·托马斯绕着尸体转了一圈后俯身到他颈边使劲嗅了嗅。
“有蓝纹奶酪的味道。”他说。
他想我现在给他吐些披萨出来当配餐,在停尸间里大吃一顿?
“他是个杀手。”艾伦·托马斯举起他的左手示意我过去看。我拒绝了他的邀请,站在原地听他解释道:“这是只用枪的手,手腕上的纹身是组织代号,是俄罗斯的杀手组织。”
我凑近了去看泰德·巴顿左手腕上的纹身,细长的蛇形纹身像是条手链,绕着他的手腕转了一圈,蛇尾的尖端有两个非常细瘦的数字:89。
“或许是他杀了你们弗朗尼先生后撞开了铁门逃跑。”
“你的意思是一个俄罗斯杀手组织的职业杀手,用弗朗尼先生的高尔夫球棍打死了弗朗尼先生?”
这听上去实在太荒诞,如果是职业杀手,想必会做好更充足的准备,有更好的处理方法。他可以用枪,用刀,用任何比高尔夫球棍都能更有效夺取目标□□具。
“或许他是个迷糊的杀手,忘了带枪,顺手用高尔夫球棍解决了弗朗尼先生。”
我看着一本正经推理着的艾伦·托马斯,他也有些说不下去了,嘴角抽搐着说道:“嘿,你别这样看着我,我知道这听上去很蠢,”他抓了下头发,垂着头承认:“好吧,是不太可能。那你说他为什么要用高尔夫球棍?”
“我不知道,还有到底是谁给他开的门。”我重新给尸体盖上白布,艾伦·托马斯提议我们该找个灵媒,举行个招魂仪式,好好拷问下这个杀手的鬼魂。
他是能把人逼疯的魔鬼,我看不用请灵媒,他亲自上阵和这鬼魂交个“朋友”,我们就能知道那根沾满血的高尔夫球棍和弗朗尼先生之间到底发生了怎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