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胧月之夏

26、风起

　　对于我,早上起不来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低血糖永远是我赖床的最佳理由，一觉睡到九点才睁眼,也什么好稀奇,可是连燕冰都同我一样睡到这时才起身,这就不能不说是件稀罕的事。
　　“惨了惨了——”我慌慌张张的拿起衣服就往身上套，与我急的宛如热锅上的蚂蚁的状况相比，另一当事人一点也不急，还慢吞吞的坐在餐桌前喝咖啡。
　　“晓筠，慢点。”燕冰一边轻声的安慰我，一边帮我拿着包包，送我到门口，活像个居家男人。
　　“不行不行，真的迟到了！”我手忙脚乱的穿上鞋子，接过他递来的手提包，然后胡乱的吻了下他的唇，“我走了。”
　　“……晓筠。”
　　他突然拉住我的手，我不由得一怔。
　　“还有什么事吗？”我诧异的望着他，不解。
　　燕冰怔了下，脸上依然是我熟悉的温暖笑容，“……不是，你路上小心。”
　　“嗯。”我冲他笑笑，然后匆匆忙忙的跳上车，风驰电掣的往店里赶去。
　　若是平日里，我真的没必要这么赶的，可是今天事情好多，不仅约了成衣店联系衣服订做的事，还约了宝石公司的人谈首饰材料，特别是今天还有客户来拿她们定做的饰品……一大堆事情都排在一起，偏偏我却迟到！
　　都怪燕冰！我在心里忿忿，定是因为他昨晚搂着我睡，害我睡眠不足所以才赖床！
　　急匆匆的跨进玻璃门，发现宝石公司的王先生已经来了。
　　没想到我紧赶慢赶，还是迟到。
　　“不好意思，王先生，今天早上突然有急事，所以耽搁了。”迟到的原因是因为自家老公，这理由打死我也说不出口。
　　“没关系的，白小姐，我也不过才刚到。”王先生不以为意的笑笑，“上次白小姐在我们那里订做的首饰我们已经做好了，所以今天我正好一起拿来。”
　　王先生从身旁的提包里取出八个绒盒，一个一个的给我过目，我一个接一个仔细的检查，看到最后眉头不由一紧。
　　“王先生，这次的首饰有些没有按照我的要求做啊。”八件首饰里有三件虽然和我设计的外型如出一辙没错，可是那用的材料却都改了。
　　“咦？怎会？”他也显得诧异，“我们绝对是按照白小姐你传真来的图纸做的，这一点绝对不可能有错。”
　　“你看，这个蜘蛛胸针，我要求眼睛用红宝石，背用黑水晶，可是你这做的却用的蓝宝石，还有这条手链，我明明要求上面嵌紫水晶，现在居然嵌的是玛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一一指给他看，心中有些不悦。
　　作为一名设计者，我最厌恶的就是自己的设计在未经我的同意的情况下被人私自胡乱篡改。设计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并不只是单单考虑设计的图案，样式，同时还要顾虑各种色彩之间的搭配，色调的综合效应……现在这样子的成品，根本就不能算是我的设计！
　　“王先生，我与贵公司之间一向是合作愉快的，可是现在居然出了这样的岔子，你叫我怎么同我的客户交代？”我脸色微沉，很是不悦。
　　“这怎么会……”王先生也有些举足无措，“白小姐你是我们的老客户了，我们每次做你的东西的时候都很仔细，若是有改动也绝对是在得到你的同意后才做的，这……”
　　“可这不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吗？”错了就是错了，事实胜于雄辩，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可……这——怎么会……”
　　“白、白姐……”小王有些犹豫的轻声唤。
　　“怎么了？”我抬头，不解她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插话。
　　她满面通红，欲言又止，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其、其实……那些改动是我……同意的。”
　　“什么？！”我吃了一惊。
　　“小王，这是怎么回事？”
　　“那、那天白、白姐你没、没来……”见我神色格外的严厉，小王更加的紧张，“正好公司的人打电话说要用的红宝石和紫水晶暂时缺货，如果要等货来就没办法按照约定的时间做好，他们问可不可以改用其他的材料，所、所以……我才私自做主改了……”
　　见她满面通红，颞颥不成声的模样，好似只要我再说一句重话，她就会立刻潸然泪下泪流满面，我也不忍再凶她，只得长长的叹了口气。
　　“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呢？”我柔声道。
　　“本、本来我是想第二天告诉你的，可、可是那天你一直都关在会客室画图，我、我没敢打搅……结果后来一忙就、就忘记了。”小王无措的揉扯着衣摆，满面惶然。
　　我叹了口气，抬头望向王先生，“不好意思，这件事是我没了解清楚，让你见笑了。”
　　“不妨事。”王先生也笑笑，“解释清楚就好，要不然若真的是我们公司出错，我还真对不起白小姐。”
　　“那里，是王先生您太客气。”
　　之后又寒暄了一番，将王先生送出门，我疲累的走会沙发仰躺，现在的问题才大，一会儿张太太来拿首饰，我怎么跟她交代？
　　事实证明，是我太多虑。
　　“哎呀，白小姐，虽然原来的红宝石也不错，可是现在配上蓝宝石却更有一番风味的。”看着改动后的首饰，张太太满意的笑道。
　　“咦？”我愣，有些反应不过来。
　　本已经做好一番深刻检讨和道歉的准备，我万万没料到居然还会受到褒奖。
　　“其实上次我来看设计图就觉得我这年纪用红宝石会太艳了些，恐怕有些不合适，可现在改成蓝宝石反而刚刚好，白小姐你的设计果然独到，改一改反而增色不少呢！”张太太笑的眼睛都弯了，看样子十分的满意。
　　“是、是吗？”我的唇角有些僵硬，“既然张太您能喜欢那当然最好。”
　　将欢天喜地的张太太送走，我缓缓的坐下身，不知为何，心中闷闷的，就像气管被一团棉花塞住了一般，呼吸不畅。
　　“白、白姐……张、张太她、她怎么说？”小王轻轻走上前，小心翼翼的开口。
　　“……她说……她说没关系。”我眼也不抬，淡淡然的道，“不过，小王，这次的事情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是、是！”小王仿佛舒了好大一口气似的，方才的惶恐顿时一扫而光，“白姐，下次我绝对不会了，我保证！”
　　见她满脸欢喜的模样，我突然觉得气紧，神色亦有些冷淡，“你先下去吧，把我上次交给你的饰品做好，这次的展览很重要，你可不要出岔子。”
　　“好！”小王答的精神抖擞，欢欢喜喜的下楼去了。
　　我站起身，喝了口水，却依然冲不走心中的那种闷闷的感觉，那种感觉依然横在我的胸腔里，哽的我好难过。
　　承认吧……心里一个声音在对我说，承认事实，承认你在嫉妒她。
　　我的确在嫉妒小王。
　　嫉妒她那更甚于我的设计才华，嫉妒她对色彩感知的天然直觉，甚至在设计对象的考虑上比我更为心细……这些她都比我强，比经过系统学习的我更强。
　　设计是属于一种行为艺术的，光凭努力没有天分是怎样也无法有所大作为的，若将天分比做为星星燃烧的能量，那么我的能量已经燃烧了大半，而小王她才刚刚点亮自己的光芒，不出几年，她必定是设计界内横空出世的一匹前途不可限量的骏马，我怎能比的上？
　　她的设计天分已经开启，虽然现在还稍显青涩，可是经过几年的磨练后，必大放异彩，在她身上，我看到自己达不到的那海岸的彼端——那是我永远飞跃不了的海域，但是她却可以。
　　正因为同为学设计的人，她这与生俱来的才华与天分才更让我嫉妒的几乎发狂，她仅仅是展露才华中的小小一角，却已经让我黯然失色，那么，如果之后——心脏仿佛是穿插在铁板上的肉串，又熏又烧，而且还被涂上了各色的作料，酸甜苦辣麻，一丝一丝，灸的心脏一阵一阵痛，细软而又绵长。
　　原来……嫉妒竟然是如此难过的一件事。
　　从来没有嫉妒过谁，一直以来，我都是听天由命，做好自己，可是，如今才发觉，嫉妒竟然让我如此的难受。
　　嫉妒中的女人是最丑恶的，我不想让自己被心中的嫉妒冲昏头脑，变成一个面目可憎的人。
　　吸气——吐出——吸气——吐出——
　　如是这般好几次，纷繁乱杂的心似乎才稍稍平歇下来，使我能够再以平常的面目去面对小王，面对其他人。
　　刚才自己的心情好丑陋——真的好丑陋，丑陋的连我自己都鄙视自己，简直是自惭形秽。
　　下了楼，想叫小王一声，看看她在做什么，或许……方才我冷淡的态度会刺伤她，未想却看到她正和一个陌生的女子交谈。
　　“小王，她是……？”我不解的走过来，打量着那人。
　　一个长发女子，穿着打扮不是特别的考究：一条淡蓝的雪纺纱质裙外边罩了件简单的半领小罩衫，虽然并不是名牌，但搭配却很简洁素雅，很舒服，她的穿衣风格和她人一样，不美艳，但却格外的舒服，气质与那些常常光顾我店内的太太小姐是大相迥异的人。
　　“白姐，这位小姐说她想要订做一件首饰。”小王转过头，一脸的笑盈盈。
　　“哦。”我冲小王示意了一下，她立刻转身到茶水间准备饮料，换由我这个老板接手。
　　“不知您怎样称呼？”我微笑着将她带到一旁的沙发坐下。
　　“傅。”纤薄的唇吐出淡淡的一个字。
　　我挑挑眉，还真没遇到这么惜言如金的客人，不过，这与我无关。
　　“那么傅小姐想定做什么首饰呢？”我微笑不减分毫，拿起茶几上的目录递给她，“这是我们经营的项目和一些设计成品，您可以看一下。”
　　她接过，却并不翻看，反而转眼看了我一会儿——我不能确定她到底是不是在看我，因为她的眼睛……怎么说呢，并非是那种盈如秋水般澄透的明眸，而是像终年笼罩着一层薄雾的江面，朦朦胧胧，不甚真切。
　　真是特别的人，气质宛如雾气般飘渺虚无，让人难以捉摸。
　　“我想做一条项链。”她道，声音亦也是轻轻浅浅的，宛如微风拂动暮霭。
　　“项链？请问您是喜欢长一些的还是短一些的？我们这里有一些样式，你若喜欢可以直接从里面挑选……”
　　“无所谓，只要你觉得哪种适合我就行了。”
　　咦？我有些惊愕的睁大眼，这么奇怪的顾客我还是头一次遇到。
　　大凡到店里做首饰的客人，不是这样多一些，那样少一些的提着诸多要求，这个人倒是洒脱。
　　“大概什么时候可以拿到？”她继续问。
　　“十五天。”这已是最快的速度。
　　“好，我到时再来拿。”
　　留下这句话，她已站起身自顾的推开门走出去，倘若不是看到那本目录清楚的躺在她方才坐过的地方，我真怀疑是自己眼花了看到了幻觉。
　　一个像雾气般飘渺朦胧的女子，来去都轻浅的了无痕迹，如同黎明时那薄薄的朝雾弥漫。
　　“……咦？那个小姐人呢？”小王端着咖啡出来，却没见着人影，诧异的问。
　　“走了。”我愣愣的答，脑筋还卡在那个女子离开时没有转回来。
　　“这么快？！”连小王也觉得惊讶。
　　心里无端觉得气闷，我站起身，缓缓的走到落地的玻璃门前，门外，风吹动着门外的树枝，左摇右摆，四处摇曳，将一个在暴风中垂死挣扎的人。
　　“要到秋天了啊……”我喃喃的道。
　　“是啊。”小王不明所以，随口接到，“后天就是立秋了呢。”
　　“是吗？”我轻轻的应了声，目光依然凝视着那风中左右摇摆艰难支撑的树。太阳被云层遮挡，天色陡然暗了，整个城市看起来像是迎接世界末日般，万劫不复。
　　果然夏尽之后就是秋的必然来临，这天恐怕是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