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后传说》东西玉

40、豆萁之中（中）

　　明言己听说洪将军突然来访，心中飞快转过无数念头，心道洪啸乃是皇后一党，皇后对画妃素日敌视，那么洪啸突然造访，难道是知道与谢氏一家联姻，特地过来打探，心中这样想，面上却推起热烈笑容，一路大笑着迎出去，见到洪啸立刻躬身行礼，笑道，洪将军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呢。只是要早知道将军有此意，老臣必得亲自去将军府上请将军。
　　洪啸淡淡笑笑，打量一下明凯、谢贞丽等迎候在外头的人，道，我与明将军是皇上钦点的义兄弟，既然义兄弟有此喜事，我自然要来祝贺。
　　明凯勉强支应几句，心中虽然极是怀疑洪啸，但也不能露出疑问。
　　明言己引着洪啸进了正厅，仆役们慌手慌脚地备饭菜。明言己给了明凯几次眼色，明凯只做不见，明言己气得顿足，只好对明凯道，你还不去请一下娘娘。说罢，眼睛直瞪着明凯，洪啸似笑非笑眯起眼来观察明凯，心内盘算，不信你们两个闹到这步田地还会有私情。
　　谢贞丽也不断地捏着明凯，暗示他快去
　　明凯无奈，勉强道，只怕娘娘还在休息。
　　明言己面上还是笑吟吟，心里已经骂娘几十次，道，娘娘已经醒了，你快去请一下。
　　明凯才脚步滞涩往行宫挪去，心里转来转去不知道怎样对画妃开口说。
　　不想，他进了画妃房间，却看见她正慢吞吞对镜梳妆。他局促站在她身后，正想着怎样开口，却突然见画妃在镜里的一张脸，黯淡憔悴，想是她为自己的婚事，心内悲伤，明凯一时竟痛心得说不出话来。
　　画妃慢慢转身，凝视着明凯道，我只道你有了新人便忘了旧人，一直不想再看见我吧，今儿是什么风把你吹来呢。
　　明凯初时还在心中百转千回的编造各种理由，这蓦地望见画妃的眼睛，心里一下跳得不住。前尘往事翻涌而来，他才明白，那双眼睛，就在他们第一次相见时，就烙在他心里了。
　　他这时心中激荡澎湃，一时忘形，上前紧紧握住画妃的手，双手兀自抖个不停，画妃心里想着要抽出手来，左左右右给他几个耳光，身体却动不了，一动不动任他握着，他们两个你望着我，我又望着你，画妃忘了问他为什么会与贞丽发生这等事，明凯忘了讲，他是如何日日夜夜思念她。
　　明言己在正厅里等得急了，心中恨不得立时捏死明凯和画妃两个，却听下人来禀，说明将军请画娘娘来了。明言己、贞丽几个都松了口气。洪啸眼见得明凯去寻画妃时间长了，心中也是焦躁，看着他们两个进来，凝神观察二人神情，觉出端倪，登时妒火攻心，只是心里強自按捺。
　　众人见了画妃，都行君臣之礼，画妃冷冷道，都起来吧，随即坐在上位，洪啸等其余人依次依礼坐定。
　　贞丽恰坐在画妃对面，看画妃虽然神色黯淡，气色比之前好了很多，欢喜道，娘娘气色好了很多。
　　画妃瞥她一眼，见她小腹微微隆起，想起那是明凯的孩子，心里难过一下，冷淡道，我身体还好，你也多注意身体。
　　贞丽只道画妃关心她，笑道，有明凯照顾我呢，比我父母还要照顾得好。
　　一句话说得明言己和贞丽父母笑起来，明凯却十分局促，画妃更是脸绷起来。
　　洪啸不动声色，也问候了画妃身体，寒暄一阵，明言己虽笑着，一直偷偷观察洪啸，揣摩他此来之意。明言己心想，若说洪啸来替皇后探听虚实，目下格局已非常明了，明、谢两家联姻，皇上钦点的姻缘，难不成他怀疑皇帝为牵制皇后一派，又新起一派，本来也是，这桩婚事确实十分蹊跷意外。
　　明言己不明就里，不知真正纠结所在，越猜越离题。
　　一顿饭大家都吃得七上八下，好容易吃完了，洪啸便匆匆告辞。
　　洪啸从明府出来，就骑马往宫里去，心里却想到，明凯与画妃两人，分明是情谊未断，他心中暗恨，好，以后叫你们知道我手段。可转念又想起画妃楚楚可怜之态，又兼有他的骨肉，心中又起柔情万丈。心中暗暗下决心，早晚要置明凯死地。
　　洪啸入宫，先见了皇后。这时正是深冬景象，宫里虽然筹备春节，但是洪啸看来，还是凄迷一片。皇后殿中冷冷清清，几个宫女在给皇后梳头，梳一个样式，拆掉再梳一个，就这样打发时间。
　　洪啸看他姐姐呆呆坐在镜前，心中也是一声叹息。想他们姐弟，被富贵牵绊，一直没有过什么开心日子。皇后见洪啸，十分高兴，立刻让人备了茶点，又怪洪啸大婚之后，这么久都不来看她。
　　可见啊，你们这些男人，都是薄情的，想你刚大婚，就把你这个姐姐忘到一边。皇后絮絮道。
　　洪啸笑道，哪里有一时一刻忘了姐姐，只是军中杂务，脱不得身。
　　皇后又气道，那个画妃，现在势力越来越大，和谢家联姻不说，她那个哥哥，现在掌管都城卫戍，大兵在握，皇帝是昏了头了，不信自己家兄弟，把这权利交给外人。
　　洪啸皱皱眉，他想宫中到处耳目，他何尝没有看出皇帝对他的防备，只是装傻做痴罢了，他这个没心没肺的姐姐又在不顾死活乱说话了。所以洪啸很快岔开话题，道，最近皇上没有来看姐姐吗？
　　皇后叹气，他最近一直都在跟那个什么张果的，在道观里炼丹。那个什么张果的妖道，定是画妃那贱人故意找来蒙蔽皇上的。
　　她此言一出，洪啸心中微动。
　　洪啸很快告别姐姐，往天禄宫去寻皇帝。他此来，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说服皇帝去召见画妃。
　　往天禄宫去，远远看见明言己和张果从天禄宫里出来，两人低低不断说话，不时还四处打量。洪啸悄悄往旁边树丛中躲着，看他们两个人说了很久，然后分头散去，才出来，走到张果身后，张果只顾往天禄宫回去，不提防洪啸在他身后叫他一声，道长好久不见。
　　张果猛然撞见洪啸，一时突然，不知说什么才好。但张果老辣，很快淡定，躬身施礼。洪啸冷笑一下道，如今只有道长一人陪伴皇上修炼，想是画贵妃道行尚浅，已经无法陪伴皇上修炼了，说完哈哈大笑，张果见状，心中暗道不妙。刚听明言己讲到，娘娘在宫外，备受皇帝冷落，现在看这位洪将军架势，俨然是知道娘娘失势了，这次来觐见皇上不知道又要挑拨什么是非，虽然是一转念，虽然是极力掩饰，张果一瞬间迟疑神色还是被洪啸收到眼里，这是他多年与人斗争所习得的成果，察人眼色盯得极紧，从面皮下去，细细把脉纹理，那一呼吸间的抖动都能掌在他心里，让他做判断，他见奏效，一笑，放肆走到张果前头，张果收敛表情，站在后面，似乎是十分恭敬，迎送洪啸进殿。
　　洪啸到了殿门口，却把脸色也缓了，步态放柔了，眼神都收回来往下沉着，沉到心里去，不外露，准备好了，才悄悄慢慢的随着王公公进了殿里。
　　他在殿里走得极慢，极仔细，殿里雾气弥漫，他看不到皇帝，不知道皇帝是否躲在重重迷雾后的某处，不动声色观察自己。他不能被看透。
　　殿里弥漫着浓重令人窒息的檀香味道，又有极短促刺鼻腥味，洪啸走得更为迟疑，手里紧紧按在大腿侧，那里，他贴身藏了一把锋利的金刀，防备皇帝忽然从哪里冷冷杀出。
　　但是在迷雾中缠绕许久，他见到皇帝正微闭双目，安然坐在一个紫檀木的软塌上，手里拿着小金锤，不时敲一下放在一旁的金钟。金钟响起极沉闷的一声，声音在雾气中不动声色慢慢起身向外走着，路过洪啸身边时似乎又探究性地凝望他，然后贴近他的胸膛，去刺探他的心意，洪啸下意识挥挥手，想轰走这声音，忽然看见皇帝正睁开眼，目不转睛看着他。
　　洪啸立时全身都收起来了，低低道，多日不见皇上，今日来这里给您请安。
　　皇帝意味深长笑起来，满是戒备，却笑道，啸儿，来，离朕近一些，朕如今安心在这里修炼，外面都交给你打理，你说说，最近宫里宫外有什么新鲜事吗？
　　洪啸神情肃然，说了些个无关紧要的，听得皇帝十分索然。
　　听了一阵子，皇帝突然问道，你可有画妃什么消息。
　　洪啸心里紧了一下，心道难道走漏什么风声？
　　再偷眼看皇帝神情，极是平常，洪啸心里紧张，一时不知道皇帝是何用意，只得淡淡回道，听说画贵妃生了病，一直卧床不起。
　　皇帝哦了一声，神情居然有点恍惚。
　　洪啸心里本一直在急急推动皇帝临幸画妃，此时一见皇帝神色，忽然心中起了杀意，这时候，若是一刀下去，狗皇帝死了，他便可与他的清明光明正大在一起了。这念头只在这心里一溜而过，他立时便止了想法，恢复恭敬之态。好在，皇帝只顾自己叹气发呆，并未太注意洪啸变化。
　　皇帝道，唉，我最近常想，为什么当时在宫里，到处都找不到明画。
　　洪啸一怔。有关皇帝与前朝公主这段轶事他略有耳闻，皇帝从未当面提起过，他一直以为，所谓公主，不过是皇帝杀掉前朝皇帝一家的一个托词而已。
　　那么，今天，他突然如此体己与我谈起此话，是何用意呢？
　　洪啸心里惊疑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