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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燮理阴阳(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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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贵妃蜀山遇刺一事仅有皇帝、洪将军、明凯等有限几人知道,皇上不愿声张,暗嘱明凯秘密调查,却不让洪将军再插手此事。画贵妃也相当淡定,再不提此事,只是心里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有人想让自己死,她密会明凯,商量此事,明凯眉头紧蹙,深感不安,不由握住画妃的手道,“你切要小心,我想来最可疑的倒是皇后和金妃,她们两个的家族实力最大,你也最可能成为她们的眼中钉,只是,皇后那边,”他逡巡片刻,看了看画妃,“洪将军救了你,这点又有点让人想不通。”他说这话时,声音微微虚弱了点,他心里早已想的大致清楚,极有可能这次刺杀是皇后安排的,也嘱了她的弟弟知道,只是皇后应该没想到洪啸必然会出手救画妃的。但是明凯到底什么都没说。
画妃听了这话,冷笑了下,抽出手来,淡淡道,“陌生人都来得比自己家人亲切些。”明凯心里抽痛一下,在当地呆了呆,还想说什么,画妃已经自顾起身歪在床边,手里轻轻摇着扇子,脸看着床边帷幔一脸淡漠,明凯依然是半跪在椅边的姿势,身子微微抖动,眼睛却始终看着画妃,屋内焚幽兰膏脂,袅娜轻漫,恰似做了件云裳羽衣,滑绕她的身体,她剔透得就如宝石,又冷硬尖锐,戳得他心莽动疼痛,他低低道,“我知道你恨我,我也后悔了,我知道你每天不开心,都是我造成的,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你幸福。”
画贵妃依然淡淡,“自从你强送我进了宫,我就再谈不上幸福二字了,明凯你退下吧。”她叹了口气,转过身去。
“那你最近身子觉得还好吗,我一直再研究新的药,治好你的病症。”明凯还是半跪的姿势,柔声道。画贵妃一句明凯,她从未这样叫过他,绕指柔情,缠绵起内心无数心绪,甜蜜酸涩交替网织,结起千千结,他深恨自己没有能力,若是但凡有一线机会,他便要用网覆了这美丽的女人生生世世缚在身边。
正说间,飞红在外边传话,“娘娘,洪将军求见。”
床上、地上的两个人听着这话心内俱是一凛,洪将军已经推门进来,他先瞥见地上跪的,又看到床上躺的,嘴角边一抹冷笑,却是照常行礼,画贵妃急忙坐起来,递了个眼色给明凯,明凯会意,起身慢慢道,“那小的先退下了。”他不由扫了一眼洪啸,蓦地想到那日洪啸救她,心内五味杂陈。洪啸眼睛余光一直看他出去,又是一次冷笑,这二人显见亲密得多,他却像是客人一般,他与他的清明几时变成这样,这都要怪谁,他不由得忽的心生恨意。
“洪将军有什么事?”画贵妃正襟危坐,洪啸却盯着她笑,她蓦地想起梦中总是见到的一只狼,就是这般笑法,有种阴郁的魅惑。
“只是来禀报娘娘,前面就是蜀山了,山中冷,娘娘注意保重身子。”
画妃冷笑了下,“多谢洪将军关心。”内心却有点罕纳,这本应是飞红做的事,却怎么由这么不相干的人来巴巴地跑来告诉她,她正自疑惑,洪啸却起了身,淡然走到窗前,掀起帘子,看了看窗外,叹了口气,却道,“真美!”画妃不由得看了看窗外,蓦地呆住。
他们已到蜀山脚下。傍晚的蜀山山脉,半隐在绮靡绚烂的彤云中,火的颜色,又烂漫出明亮的金色,轰然巨放,吐出一抹山峰墨翠,世间一切争纷烦扰都被明艳纯浑的颜色袭击得遁了形,无了踪,似还原本来的人心质朴,画妃苍白的脸色在这红云中也有了透亮的金红色,她痴痴望着窗外,似是看到久违的景色,洪啸看着她脸上久违的绯红,想起了在很多年前,他爱过的那个女孩子脸上,剔透澄明的粉晕,那时他们俩在山上,有一天傍晚坐在山间看日落,就是这般景色,她也是这般神情,他就在那天知道心动的味道。
皇家祭扫既已到了蜀山,这里便草木皆兵,上山砍柴的樵夫、进山捕猎的猎人都暂时失了生计,进不得山了。从入山口到山上的道观,隔几步就是一个哨位。明黄的旗帜迎风烈烈。明凯负责巡视所有的哨位,骑着马上上下下几趟,务必万无一失。
山上的道观这几年朝廷里总有银子划拨进来,倒是日子好过的很,道观依山势叠叠层层修了十几重殿,都用琉璃装饰的流光溢彩,进到道场里,浓荫蔽日,十分清凉,老观主白须飘飘,谦恭跟在皇帝和画妃的旁边,边走边介绍, “承蒙皇上这些年的恩赏,道观这些年又扩建了几十间厢房,多建了几个大殿,这是虚宫、那是紫霄宫、五龙宫、南岩宫,这些年,因为蒙着龙恩,此处常见紫云瑞气,可见我皇乃真真真龙天子,才保我江山社稷兴盛绵延……..”,老道士不住恭维,皇上听得大悦,几次大笑不已,抚着那老道士的背不住嘉许,画妃也淡淡笑笑,心内倒想,这个老道士还真是会说话。
微风携了清新之气拂面,她微微侧脸,想挨挨这气息,她那时心中轻轻一动,似乎记得,在什么时候,她曾经浸于这气息中,就是这味道,十分熟悉,那时,身边似乎还有一个人,也不记得是明凯了,她这样一时乱纷纷的想,却余光瞥见洪将军,眼睛微微眯着,竟似也十分陶醉其中,她心一时狂跳起来,怎么觉得那时若有这么个人,就该是洪将军呢。她的脸一时潮红,慢慢拿了团扇拂住脸颊。
几个贵妃各入了先前安排好的殿,皇后皇上入了黄龙宫,金妃入了南岩宫,画妃入了虚宫,玉妃入了紫霄宫,各个人马安排停当,已是日暮,观里备了素斋,给各处送去,小德子督着几个宫女捧着十几个盒子往画妃那里去,到了门口,洪将军却不知从哪里转出来,慢慢道,着了皇上的旨意,保护画贵妃,这几日饭食由我亲自督着呈见,小德子心中罕纳,不知唱的是哪一出,也不便多说,退到后边,洪啸就跟着进去。
画妃正半倚在窗边,看帘外暮色,她眼神一时迷惘,想起刚进宫时,曾经逃跑,被洪将军捉回来,种种故事,好像昨天才发生,又好像过了千年万年的,如今日日这样,霎时风,霎时雨的,原本都是微末的琐事,累积起来,居然聚沙成塔般,交错套和叠累的错综着,成了无比厚重苍黄的一片,重重绕绕把心缚死了,也暗淡的没有出路,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可疑,没有来龙,去脉却这样沉重无趣,为什么偏偏是自己,为什么走到这一步,就是没个可心的人陪着,就是没个单单纯纯的可心小日子过着。
乱纷纷的,忽然被一句轻轻的,“娘娘,用膳吧”唬了一跳,她不是为这突兀的一句,而是被这语气里毫不掩饰的柔情和亲昵惊吓一个,才见了洪将军不知何时进屋里,地上放着精致的盒子。他极轻柔地把一个个盒子打开,小心地一个个放到桌子上,然后极温煦的微笑,冲着她,她慌乱到语结,将军,怎劳您亲自送,恩,那个,小德子呢,哦,飞红,这屋里人都,恩,都死哪儿去了。
洪将军明明白白看着她的心慌离乱,看着她简直坐不下来,也无法好好看他一眼,他知道又往她心上拱了一些,才柔声道,你多吃点,最近瘦了。言罢就静静退出去。
画妃呆在当地,平地一声惊雷,轰起波涛万丈,她本以为死水一潭,谁知竟起波澜,她心怦怦跳着,软在椅子上,望着那桌饭菜,心里没来由的觉得幸福。女人,只有男人爱着时,才是个女人。她想起了风画放肆大笑时的一句。蓦地觉得,此时,坐在这里的,是个女人,有点淡淡幸福的女人。
而带来这感觉的,竟然是,洪将军,一个毫不相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