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唯一未兑现的诺言》顾步君袭

4、四

　　四．

　　为了带听海去电台，其实李炜是有想过不少借口的。

　　不过一个也没有用上——就连平时最爱挑刺的台长大人，都没有对李炜多带了个人来上班而表示不满和疑问，反而友好的打招呼说「今天挺早的啊」。朝跟在身旁东张西望的人撇了撇嘴，想起几年前带陈翔来的时候。

　　彼时他刚刚工作没多久还是个被欺负的新人而陈翔正在准备考研，结果那个难缠的家伙突然闹脾气说不肯呆在家里非要跟着他到电台来，无奈之下的李炜跟台长解释了很久还是被扣掉了一个月的奖金。怏怏地回到播音室却发现始作俑者正趴在那些昂贵的仪器上假寐，又好气又好笑的把自己的外套脱了搭在陈翔的肩上，喃喃的骂一句：「看我丢了工作谁养你。」

　　他记得那时候陈翔正好睁开了眼，伸手扯住了从肩膀上滑落的外套，眼睛里氤氲起袅袅婷婷的水雾，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说「不然你嫁给我，我养你。」

　　也是在这件播音室。

　　听海的手在眼前晃来晃去，有些不满被打断回忆正要开口抱怨，面前的人指一指身侧的麦克风用唇语念到「开始了啦。」

　　李炜一边别过身去一边对直播间外的工作人员翻了个白眼，心想他们今天怎么这么好搞定就把听海放到里面来——直播间明明不让进人的——然后熟练地念出一大段开场白。

　　「非法入侵」的听海一直安安静静地站在他身边，听他有些低沉却清爽的声音透过无线电波带些鼻音的温柔。

　　节目的末尾有个远在异国的女人打电话进来，她说她在这个午夜偶然撞进这个故土的电台，偶然撞进李炜的声音，然后想起一个曾经深爱过的人，说完之后她开始低声哭泣，哭声从千万里之外的大洋彼岸传递过来，回荡在空旷的直播间里，被一遍遍回射成不休的哀鸣。最后她实在哭得不能自已于是果断的挂了电话，忙音「嘟——嘟——」地响，扎得李炜一阵心悸。

　　于是那天节目结束的时候李伟在惯有的结束语后面填上了一段话——

　　「爱情从来都是讳疾忌医的伤口，我们都以为这样的疼痛是短暂的，可是最后我们都会知道，没有人会懂得爱，谁都不会懂得爱。」

　　关掉了麦克风，两个人在直播间里呆了很长的时间，彼此沉默谁也没有想过打破这样的平静，时间像气体一样被放走。

　　从电台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临晨三点了，李炜的步子沉重地拖在路灯司职的昏黄光芒下，层出巨大的回音。而听海走得很轻，几乎听不到他的脚步声，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宁静得被风声灌满了的街道上。

　　胸腔里像被塞了一团棉絮，密密地堵在思绪的端口，被拥簇的喘不过气来。

　　「诶，听海？」

　　用轻微的声音喊出这个名字，转身去等跟在自己身后的人，却发现听海的步子向风一般，不知什么时候走近了他身边。转头便对上他的眼。

　　美得惊心动魄的那双眼睛，沉积了整个宇宙最宏大的温柔。

　　所有的理智瞬间溃散。

　　他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蹲下身去，眼睛紧紧地阖着，一遍又一遍呢喃着同一句话。

　　——我很想他。我很想他。

　　很想。他。

　　暗淡的灯光下，听海的面容上突然笼起一层薄纱，望着李炜在他的眼前脆弱得像只受伤的小兽，突然就想要抱抱他。

　　可是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安静的看着他，听他一遍一遍重复压抑的眷恋，一遍一遍的重复。

　　——「喂，李炜，你觉得有意义么。」

　　——「你为什么要一直等呢。」

　　——「他有说过他会回来么。」

　　一连抛
　　出三个问句，李伟的声音想呓语一般低了下去。而后，给出肯定的答案。

　　「不管怎么样，我相信他……」

　　「放弃吧。」

　　一段沉静的回答还没有完全说出口，就遭到发问者的抢白。

　　李炜不解地抬起头来仰视听海，却看见后者原本晶亮如星辰的瞳孔，失去了所有的光泽，一片死寂的灰。

　　喉咙已经被滞住，站着的人还是嗫嚅着开了口。

　　「你有没有想过，他不会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