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梦里不知身是客

2、第二章

　　白天，沈心碧大半时间在书房渡过，而在没有逍遣的晚上，黑夜就显得特别的长。本来眼睛就有点近视，加上白天又有点用眼过度，所以晚上沈心碧并不敢再在烛火下看书，而她也需要点时间想自己的事。
　　每晚，沈心碧都会站在大开的窗前，凝视着满天的星斗，嗅着四月春天晚风中的草木的清香，想那似并不遥远的爸爸、妈妈、姐姐和一切。沈心碧和姐姐沈如织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姐姐沈如织生得貌美如花，且一直是个健康宝宝，从小到大即使是感冒，两只手足可以数得过来，而作为妹妹的沈心碧却没那么好运了，不仅相貌平凡普通，连体质都差强人意。总听父母讲，小时候看过她的大人总摇头婉惜，都说活不大的，且从有记忆起，沈心碧也总是三天两头打针，时不时进大大小小、远远近近的医院，甚至是看江湖郎中（二十几的生命中，却有好几次是当死马医的），大把小把地吃药，许是西药吃多了，起了副作用，整个人看上去胖乎乎的，牙齿也有些发黄，后来医生说，是西药吃太多了，破坏了牙齿上的一层类似于釉的组织。直到初中以后，才好了一些，但体质终比一般人弱许多，还时不时生出些叫医生也说不上的怪怪的病来，所以体育达标就成了头疼的事，总是勉勉强强，还多是老师放水，有时还会犯些如上体育课被太阳晒晕过去这种吓得老师不轻的事。
　　签于以上的原因，沈家父母一直对小女儿心存歉疚，好象那是他们的过错，而姐姐也认为可能是在妈妈腹中抢了太多妹妹的营养，所以对妹妹也是百般的疼爱，歉让。而相对姐姐活泼好动的外向性子，沈心碧却生成了一副现下社会上已少有的文静、内敛、很淑女、很大气的气质。这姐妹俩有时挺有意思的，虽然姐姐平日对妹妹很嫌和、爱护，但其实妹妹更象是姐姐，事事都想得很周到，将姐姐照顾得好好的，只有姐姐嘴太罗索得受不了时，才静静地看她一眼，沈如织就会乖乖地闭上嘴不再吭声。沈心碧也明知自己还是应该多动动、多锻炼些好，但还是怕动，总是安安静静坐着看她的书，半眯着眼想她的心思，总是微微笑着，不轻易显露自己的心思，很少有人能走进到她的内心世界，若非她自愿，她总能很敏锐地察觉到别人对她的心意，所以她的朋友不多，但都是特别要好的，好得叫人眼红的那种。
　　然而高中三年，由于一个优秀男孩子的特别关注，让沈心碧差点失了那份惯常的矜持，若不是积习难改，怕早已成了别人的女朋友了，虽未动心，却也存了一份歉意，毕竟是纯纯的三年青春，就那么不给人一点点希望地渡过。直到毕业后，听说终于接受了另一个女孩才负疚地松了一口气。
　　由于父母和姐姐的坚持，姐妹俩进了同一所大学，姐姐进的是英文系，沈心碧选了财经，选修一些自己喜欢的课上上，再旁听些以前有过兴趣的课听听，加上几个室友非常的融洽好处，日子过的倒是不一般的快乐。
　　虽说父母恩爱有加，但也许是现下社会发展得太快，感情都变得象速食品，身边时时上演的恩恩爱爱、分分离离，让沈心碧对爱情有了份与年龄不相符的淡漠，甚至是疏离，在她刻意的淡漠下，对爱情的感知却近乎于迟顿。不是没有男孩子追求她，但在她拒人于千里的微笑下，只仅仅敢想想，却没人真的敢去追求她，甚至于到后来，许多人感叹，不知要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她，大家在猜，她在笑，一切只是风淡云清。
　　记得有一回，沈心碧又一次陪着同桌，静静地看着她为了她的爱情流泪过后，同桌反过来对一直默默陪着她的沈心碧说：“其实，你才是最无情的那个人。”
　　沈心碧微微一愣，笑着用眼睛问：为什么？
　　同桌用面纸擦干了泪，难得一回微皱着眉，很用心地想了一下道：“虽然你一直都是微微笑着的，对任何一个人都温情脉脉的，但你一直笑得太过于风平浪静，笑得宁静而疏远，特别是对异性。所谓心静自然凉，同样的道理，你没对谁用过心，所以也从未有谁能伤你的心。”
　　沈心碧嘴角上扬的弧度很大，调侃道：“果然，爱情让人成长啊。”
　　记得还有一次，同宿舍的回来说：“心碧，你知道别的班级的女生怎样议论你吗？”
　　沈心碧挑高眉，一脸的惊讶：“我？我有张狂到别的人注意到？我以为我和老鼠差不多的，走路都贴着墙根走。”
　　都笑了起来，但还是道：“她们议论，不知要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你？”
　　沈心碧一脸的兴味：“哦，那怎么到现在都没人发现我的好呢？”
　　“不是没人发现你的好，是所有的人都知道你的好，只是不知道要怎样，才能使自己配得上你。”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如此迟钝的人。
　　沈心碧眉挑得更高：“咦，我怎么都不知道，我有这么好？”
　　“你……”，一副没力气再跟她争论样。
　　“那你们说说看，怎么就你们一直热热闹闹，我到现在还只孤家寡人？”某人却似乎来了兴趣。
　　“那是你给别人压力好不好，笨蛋。”气得口不择言。
　　沈心碧讶异道：“可我一直都觉得我为人很低调的，有点灰溜溜的感觉。”
　　同桌气得瞪圆了眼，叫道：“你以为压力是说出来的吗？”
　　沈心碧奇道：“咦，你也知道呀。”
　　气得一宿舍人半天不理她。
　　虽然宿舍中也一直在上演爱情的剧码，但这一直都没影响到彼此间的情谊，沈心碧的同桌，除了和男友恋爱外，余下的时间就一直腻在她的身边，说她身上有股好闻的牛奶香味，而沈心碧最讨厌喝鲜牛奶了。同桌亦是个活泼好动、娇俏可爱的女孩，但却一直依赖着沈心碧，沈心碧不懂为什么，似乎全宿舍的人都多多少少在心理上依赖着她，她甚至是宿舍当中体质最弱的那一个。
　　沈心碧一直活得很恬淡，知道自己体质差，那种上山入水的剧烈运动做不来，但却在日常生活中用心地体会身边的点点滴滴的美好，于是，同桌挎着她的胳膊，伴在她的身边，慢慢踱过春日雨后的梧桐大道，晚饭后静静坐于三月绿草如茵的足球场，于五月火红的石榴林中欣喜地留连往返，顶着烈日欣赏夏日骄阳下一碧无垠的荷田，贪看秋日夕阳下芦苇泛着金属的光泽，冬日昏黄落日下大堤上飞奔的马车扬起的尘土、蔷薇河边的涛涛白浪，甚至静静地团坐在领操台上无语看星空。
　　春天的午后，没课，平白的，沈心碧没由来的觉得心中很有点烦燥，谁也没约，一个人出来乱逛。虽说是春日的阳光，已是很毒了，特别是对沈心碧来说，脑门上出了细细的一层汗。突然地沈心碧眼前有星星点点乱飞、发亮发白，心道：糟了。忙伸手去扶街边的墙。
　　“你怎么了？”远远地有声音传来。有意识时，沈心碧知道自己竟又一次给晒晕了，不知有没有吓到人？心中无奈微叹。
　　待意识慢慢回来时，才发现伸出的手由人扶着，想是刚才伸手去扶墙时被人半路接住了。未及睁眼，先低声道谢：“谢谢！” 嗓子暗哑。慢慢睁开眼，习惯性地微笑着看过去。
　　那人却很突兀地低低地道：“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的眼睛会淹死人，可还是有人愿意往下跳。”声音中有丝丝莫名的紧张，那话好似不受自己控制般，说完了自己也有点惊讶。
　　沈心碧闻言，心似被针狠狠扎了，穿透而过，只一瞬却痛得瞳孔收缩，眯了眼。微微蹙起眉，待那阵痛过后，才仔细地看将过去：那是个很年轻的男子，也就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高出自己快一个头，很斯文、俊朗，剑眉星目。修长的手很自然地扶着自己，似乎理应如此，两人都有点古怪。
　　初夏的周末，同宿舍及她们的男友，约了去公园玩，沈心碧本不想去，因为经不起晒，可又禁不起她们的磨，去得有些意兴阑珊的。在公园门口买票时，由于不耐晒，沈心碧走到公园门口的另一边的阴影下靠墙站着，边用手试着额上的汗，忽而听得一声低低的、脆脆软软的孩童的惊呼声：“妈妈？”惊疑不定的。
　　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个五、六岁的一身白衣的小男孩正惊喜地看着她，而旁边牵着他手的、一身米色的男子正低着头看他，看不清样貌，想象得出大概是目瞪口呆吧。
　　男孩挣脱了男子的手，向沈心碧跑了过来，沈心碧似受了惑般，慢慢地蹲下身。男孩五官很是精致，圆圆大大的眼，圆圆小小的嘴，粉嫩嫩的脸，站定在沈心碧面前的男孩微喘，却是万分激动和惊喜的，轻轻伸出手，微微碰了下沈心碧滑落在颊边的长发，轻轻软软地道：“妈妈。”却是肯定的。
　　沈心碧亦是受了什么催眠似的，瞬亦不瞬地盯着男孩，低低地问：“我们认识？”
　　男孩点头道：“以前。”
　　沈心碧又疑惑道：“可我不认识你。”
　　男孩忽而象个小大人般点点头，低低地道：“我知道。”沈心碧却听出股温柔的味儿来。
　　沈心碧这才发现，男孩的父亲是上次在街上扶着自己的男子。
　　说起同桌的男友李修贤，有些儿的好笑，本是姐姐沈如织介绍给沈心碧的，还是英文系的系草呢，英俊、开朗，是个阳光男孩，对沈心碧甚至是一见钟情。但沈心碧知道，他们不合适，虽然同龄，但却有点姐弟的味道，因为性格。到后来两人处得象哥们一样，是沈心碧少有的异性朋友之一，慢慢的却和娇小活泼的同桌对上了眼。
　　而更惊诧的是，那一大一小两个男子却是李修贤的哥哥和侄子：李修逸、李瑞琪。并说李瑞琪是李修逸收的养子，李瑞琪是他的本名。
　　说到收养李瑞琪，又委实透着诡异，二十四岁的衣冠楚楚的李修逸，大街上碰到四岁的乞儿李瑞琪，相互一言不发默默对望许久，然后就去民政部门办了收养手续。
　　沈心碧很是惊异，很少有人未婚却先收养的，特别是年青的男子，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有能力照顾别人？况且李修逸看上去是那种混得很好，有能力、有票子、还有一些地位的人，只是有和这个年代、年龄不甚相符的沉稳和沉默。
　　从此后，时不时，沈心碧总会在经意不经意中碰到那一大一小两名男子，每次见面，男孩总是轻轻叫一声“妈妈”，便再无言，父子两个和沈心碧面面相对，却无言语，望得沈心碧心惊，一直无波无绪的心，不由自主地总是波涛汹涌，伴着斯斯拉拉的疼痛，又不知为何，胀得沉甸甸的，却又找不到出口发泄，很是难受。
　　沈心碧的心越来越烦躁，似被什么赶着，无止无休的，却又不知道为了什么，连身边的人都感到她那份过于沉默的压抑，却又不明就里，沈心碧也就越来越独自一人。又一次两两相望后，当夜沈心碧烦躁不安，辗转返侧，难以入睡，迷迷糊糊间沈心碧就觉得自己的身子轻轻地浮了起来，在一条极亮的光带中，有个轻柔的声音低低地笑道：“别害怕，跟着我的声音来，去吧，好好过，遇到什么都是注定的，有前世才有今生。”然后那光越来越亮，亮到极点，却“卟”的一声归于黑暗，沈心碧的意识同样也归于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