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君仙骨无寒暑》般若桫椤

2、嘱托

　　萧雨门内之人紧锣密鼓地筹备着探讨至宝去向的相关事宜，但以江湖客未全数到齐为由谢绝了先来者的参与。
　　江湖众人颇有微词，但有两个人除外，似乎是事不关己。没错，正是蓝扇公子寿永之和众人不知底细的神秘人谢喑。
　　而这两人之一的寿永之正在回廊中踱步，感受来之不易的悠闲。
　　东风吹柳日初长，雨余芳草斜阳。
　　春雨，春风，好生醉人。
　　微雨过后，便是收红豆的好时候吧？寿永之想起小时娘亲为自己念的诗，不禁向往。
　　不知与谢喑采摘红豆是会是怎样的光景呢……
　　正遐想着，异样的感觉迎面而来。
　　他兀地止住了脚步，脸上仍保留原先的笑意，左手不动声色地扣紧了腰间蓝骨扇，气息沉稳。
　　不远的前方，箫声清冽飘渺，春日沾染上点点肃杀寒意。
　　这般快……这次，又是谁？
　　箫声止，来者踏着沉步走近寿永之，神色傲慢：“你就是蓝扇？”
　　寿永之以微笑作答，暗中观察着此人一举一动。
　　对方样貌丰神俊朗，锦衣加身，举手投足之间带有浑然天成的霸气。他腰间别着的是一柄墨色的勾，像极了天边弯月。那勾却没有鞘，任日光轻轻弹奏着，泛出点点温柔的春寒。而勾柄上，镌刻着“凰月”的字样。
　　凰月王朝？寿永之心中一惊——何时官府中人也介入了此事？
　　“阁下恐怕不是萧门主请来的客人吧？”寿永之微眯起细长的狐狸眼，似是轻松地调侃着来人，左手却愈加扣紧了蓝扇。
　　“倒如传闻中所说，是个聪明人。”对方解下别致的弯钩，在手中把玩，“那么聪明如你，能猜出我的身份么？”
　　寿永之上下打量着他，对方也不恼，侧了侧身方便寿永之看得更真切。
　　墨玉腰牌，凰月弯刀……凰月的二皇子怎么会出现在此？
　　寿永之抬头，端正了身体向对方抱拳：“阁下可是公子飒阑？”
　　凰飒阑眉间的傲慢与不耐已慢慢收起，却叹道：“猜出来了啊……真是可惜。”
　　弯钩划破薄衣的声色很是动听，寿永之惊讶凰飒阑这么快就起了杀念。看来，是自己太过认真而让人识破了？无论如何，这两个月里，就算是阎王也不能……寿永之眼中划过一丝决绝，若是斗不过这公子飒阑，他又怎样与阎王争夺？
　　一钩，一扇。
　　钩是傲然破扇夺命的钩，扇是温润戏钩安身的扇。
　　勾人魂魄的钩，所以……
　　“原来这钩叫离魂。”寿永之身体虚晃，人早在三米开外。
　　“你只守不攻，是怕了吗？”凰飒阑提气靠近，“真是聪明，‘离魂’二字是你的推测还是听闻？”
　　“从前听说凰月二皇子待人温和有礼，学识渊博，只可惜体弱多病，不能习武，看来是传闻有误，阁下似乎超出萧门主不少，难怪外面的护卫拦不住你。至于这‘离魂’，倒也不是猜测，的确有所耳闻。那时以为是这是你防身的武器，赋以这二字是诗情画意，是我理解有误。”
　　看着对方诚恳的表情，凰飒阑不觉大笑，朗声道：“真是诚实，‘离魂’就是取人性命之意。不过你刚才又错了，区区几个护卫，能发现得了我么？”
　　“哦，原来皇子殿下是偷偷溜进来的。”
　　对视一眼，竟同时笑出声，无比畅快。
　　二人的打斗渐慢，双方都有些疲累，凰飒阑索性收了钩，倚着回廊圆木坐下。寿永之见状，也别好扇挨着他坐下来，这让二人看起来比刚才亲密许多，不再是剑拔弩张的样子。
　　“那么，飒阑找我何事，不会是真的来取草民性命的吧？”对二皇子的称呼直接变成了“飒阑”，寿永之叫得顺口，凰飒阑也不觉得逆耳。
　　这人倒真是配得上“公子”这一雅号，君子如玉，偶尔率性而为，说的就是这样的人吧？把小谢交给他，应该可以放心……
　　“你说呢？”凰飒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让全身的肌肉放松下来。他话锋一转：“这几天你可有好好对待小谢？”
　　谢喑？寿永之睁大了纤细的眼：“你是来找谢喑么？这么说飒阑是嫌我对他不够体贴？”
　　寿永之暗笑，谢喑似乎是个很好照顾的家伙，自从萧琴歌委托他守着谢喑后，谢喑就没有为他添过麻烦。
　　“小谢总是让人担心。你对他体不体贴，这我不知，手下的人报告给我说，他和你走得比较近，我又信不过你们这些江湖中人，只好亲自过来看看。刚才试探过你，你的身法绝不在我之下，所以我把小谢交给你了，请你好好照顾他吧。”
　　“等等，”寿永之一头雾水，“为什么你把他说得那么……嗯，柔弱？”他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你只当他是个孩子。”当然他在我眼里一直是个孩子，凰飒阑在心中默默加上一句，“难得出来一次，我就不在此逗留了，后会有期。”他抱了抱拳，身形飘忽向墙头，转瞬就隐去了身影。
　　原来二皇子是翻墙来的……
　　寿永之凝望了片刻，摸摸鼻子，苦笑道：“皇家的人终归是学不来江湖的草莽之气啊，翻墙抱拳都是那副样子。”你的请求，我收下了，只是，不包括这六方破镜……还有，“小谢”吗……寿永之拨了拨扇尾的白玉。这两个月，不会无趣了。
　　一曲《点绛唇》自远方飘来，箫声若有若无，勾起人的离愁别绪，不禁要问，春归何处？
　　然而寿永之纵有闲愁，也不是平凡游子。他听出这不是凰飒阑的箫声，只有柔媚，不够大气，还有轻妙飘然的杀意按捺不住地浮动。究竟会是谁呢？
　　半晌，寿永之听到有人唱起王禹偁的词：“雨恨云愁，江南依旧称佳丽。水村渔市，一缕孤烟细。天际征鸿，遥认行如缀。平生事，此时凝睇，谁会凭栏意……”
　　那声音，正是谢喑的。寿永之心中疑惑，突然感觉疼痛难忍，半声叹息还未出口，便晕厥过去。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这世间的爱恨情仇，缘何只是一个“孽”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