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裂》葵田

3、第 3 章

　　第三章
　　背后一片惊呼之声。
　　形势虽然危急，我脑中却异常清醒。马儿跃下之时，我便已经稳稳地勾住马鞍立在马背上，确定下坠的高度超过了追兵的视野范围后，在马鞍上借力一蹬，身子飞出，已经抓住了崖边的错综复杂纠结着的长藤。

　　马儿悲嘶着直坠崖底，我心下也是黯然，马儿马儿，今日为了你主人，也只能牺牲你了。*在崖壁上不停地喘息，听到上面隐隐约约传来的语声，“．．．此人既然已经坠崖身亡，此处又接近长安，多留恐怕兹生事端。主上不如．．．．．．”
　　一个阴沉却清朗的语声却打断他，道：“．．．死也要见尸。我现在正要拿他去换一个重要的人，他即便是死，也得留下尸身来！”

　　我心头巨震，这声音好熟悉，难道是他．．．．．．许多不堪的往事又浮现在眼前。不知过了多久，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崖上的人已经全走了。想是听了那“主上”的吩咐到崖底寻找那少年的尸体去了。

　　艰难地攀上崖顶，向城中走去。一路上不能自已，竟然想起了许多本应尘封的往事。许多人影闪过眼前，爱也好，恨也罢，都只是云烟过眼。现在这孑然一身，何尝不是一种解脱一种自由呢？

　　只不过那少年，眉目间象极了一人，总让我想起记忆深处的一个人来。唉，真不知是缘还是孽啊！看那追击他的“主上”，心思缜密，阴狠毒辣，他若是落入那人手中，只怕……

　　想到这里，我加快了脚步，反正这许多年来，一直在泥垢中打滚，好不容易动心起意作件好事救人，那就片刻也不要再迟疑了。

　　天色蒙蒙亮时，我已经回到到了镇中。趁早敲开当铺的门，将那玉佩当了些银子，便在街口寻了间酒楼，要了一大桌酒菜。

　　那掌柜的见我衣衫虽然华贵，但穿在身上明显有些发紧发短象是偷来的，再加上满面泥尘，披头散发，一双鞋子破了三、四个洞，本来不愿理会。但是一锭硕大的银子就砸掉了那张冻秋梨脸上的所有不屑和鄙夷。

　　银子还真是好东西。这么一大早的，掌柜的居然也能在片刻间给整出如此丰盛的一桌酒菜来。我端着杯烫的热热的汾酒，倚在窗前喝着，目光在楼下渐渐开始多了起来的人流中逡巡着。

　　一个浅碧的身影跃入眼帘，那人虽然面如冠玉，长身玉立，却穿着这么件肥大而粗糙的袍子，衣襟上还脏兮兮的不知沾了什么东西。真是明珠暗投，美玉蒙尘。我看得心中也觉得好笑，抓起只小酒杯，径直丢向那傻瓜头上！

　　他愤然抬头正要作色，却正好瞧进我眼中，目光一碰撞，突然一呆，便垂下头去。难道我脸上有些什么东西么？我伸手摸摸，也没什么不对阿。只不过一路上出了一身大汗，用袖口胡乱擦了擦脸而已，也不是那么脏吧！

　　看那傻瓜还在发呆，我不耐烦地朝他喊道：“喂…，你到底要不要上来？再站在那里发呆，我可就下去拉你了！”

　　那人终于磨磨蹭蹭地上楼来了，好几次差点被那小丑似的袍子绊倒。这种贵介公子，向来钟鼎玉食，人人仰慕，今日让他受些人情冷暖，白眼嗤笑对他也会只有好处。

　　他犹豫着在我对面坐下，却有些怯怯地不敢说话。有趣有趣，昨夜连眼角都不屑于瞄我一眼，今日怎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定然是吃人家的嘴软。眼下这一桌虽然是他的钱换来的，却是我请，当然得瞧瞧东主的脸色。

　　我于是志得意满，面上却故意板着脸，端端老财的架子。

　　半晌，他终于开口了，讷讷道：“其实…其实你这个人并不象自己说的那么坏。你拿走了我所有的东西，原来是为了帮我引开追兵；你不让我生火取暖，原来是怕引来敌人……我原本不敢相信你会真的帮我，可是你竟然确实这么做了！我……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我仍然板着脸，冷冷道：“谁说我是为了帮你？你要想知道为什么，先将这壶酒喝下去，然后把这碗炖的烂烂的小羊肉吃下去，一点也不准剩。不然我一个字也不说。”

　　他闻言果然乖乖地将酒往嘴里倒，下筷如风，看来真的是饿了。看来，也只不过是个孩子呢。

　　我眼中也不觉有了笑意，一边看着他喝酒吃肉，一边阴森森地笑道：“我帮你，只因为你有钱，而他们穷得很；你是个美人，而他们只是大老粗。有朝一日我若厌烦了你，就一杯毒酒药翻了你，哼哼！”

　　听到这里，他一口酒便哽在嗓子里，呛个不停。直憋的那漂亮的脸上通红。

　　我更是乐不可支，伏在桌上笑的直不起腰来。本以为，以他那骄纵跋扈的性子，定然要气的跳起来。可是，他却只是呆呆着望着我笑得弯弯的眼睛出神。

　　玩笑开到这里便已足够，后又追兵，危险随时都可能出现的。我收起笑容，正色道：“能惊动大魏急速先锋营的人，看来你也非等闲之辈。昨夜我虽骗过他们，但是今日天明后他们必然有所觉察，因此你还是趁早离开的好。”

　　他悚然瞪着我，象是要说些什么。突然楼下一片嘈杂动乱，十几个人头戴斗笠，腰间配剑，森然鱼贯而进。为首那人，双目深邃，鼻梁挺直，嘴唇的线条冷峻，面目虽然英俊不凡，却带着一股凌厉的杀气。

　　我陡然一个寒颤，居然真的是他……为了这么一个少年，他居然不顾自己的身份，千里迢迢追到这里来了。这么多年了，那乖戾阴狠的性子竟然一成不变。

　　脚步声冬冬作响，竟然向楼上走来。那少年脸上的血色登时褪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