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苏兰]憧憬（民国架空）》芜枋

54、掌勺

　　方兰生回到自己那个炊事班的时候，就见王班长站在门口，笔挺挺地，像个哨兵一样。方兰生脑门渗出一点细汗，匆匆跑到他面前敬了个礼，本以为要被狠狠骂一顿，谁知班长只是盯了他一眼，说了一句，“你的铺位在那里边。”就挥手让他进去了。
　　训人的话一句都没说。
　　方兰生忐忑地跨进帐篷，发现这些肩负着第二天清晨全营五脏庙任务的战友们已经都歇下了，但是小部分还没睡着，听见方兰生进来的声音，多多少少都或转头或抬头地看了几眼。只不过也就是那几眼而已，动静过去，人们很快恢复原先的睡姿，沉沉地躺着。
　　方兰生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找到里边那个唯一的空位。被子叠得方正，被上还有一套叠得整齐的军服。
　　他脱了鞋子衣服躺下。
　　这铺位就在这块通铺的正中间，他左边两个，一个是已经熟睡大声打鼾的胖子，姓李还是什么，方兰生没记清。还有一个毛发旺盛的，看起来像三十多的大叔，也不知具体年龄几何，鼾倒是不打的，就是汗味浓烈。右边是个看着比方兰生还小些的年轻战友。大概是被鼾声吵得睡不着，听见动静已转过身来，正明亮亮地瞅着方兰生。
　　方兰生和他点头示意了一下，就掀开叠得整齐的被子，钻进去，盖住半个脑袋，一鼻子的陈腐味。这就是军营了，各种奇怪的味道和声音混在一起，融成一体。
　　方兰生压下心里那些这样那样的情绪，转头去看那个看起来比自己还小的战友。
　　那小伙见他看自己，率先笑了起来，裹着被子往方兰生的方向凑了几毫米，压低了声问：“听说你菜烧得很好？”
　　这话怎么答呢？
　　方兰生挠了下头，为难起来。噎了一阵回道：“也没多好，不过是有时候兴起会烧上几盘菜，烧出来的还能吃，别人就赞罢了——毕竟男人下厨少么，比较稀罕……也没有多好吃，有些人口味不同，还很吃不惯的。”
　　方兰生说得如此诚恳，那小战友就信了大半，以为他当真是稀罕出来的名头，当下很有点亲切地笑道：“刚刚你没在的时候，班长还夸你来着，还说师长也可劲夸你的厨艺，我就想啊，这下我们团里的人可有福了。”
　　夸他？听到前一句的时候方兰生还惊悚了一下，听到后一句就明白了，人家是看在师长的面上顺势夸一夸，一没吃过方兰生煮的饭，二没见他下过厨的，就是让方兰生自己说自己的菜烧得好，他都不好意思。
　　“对了，你多大了？看起来比我还小啊。”
　　“我？”那小战友笑了笑，露出俩梨涡，不太好意思地说，“看起来是小了点，但是我肯定比你大，我今年十九了。”
　　方兰生睁大了眼，感叹一声：“看起来真小。”
　　那战友似乎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转而说：“对了，我叫邵丰，以后你叫我阿丰或丰哥都行。”
　　方兰生心想对着这样一张脸丰哥那俩字实在吐不出来，便说：“那以后就叫你阿丰了，你叫我兰生就行。”
　　邵丰点点头，转了个身正面躺着，说：“晚了，睡吧。”
　　方兰生其实困意已深，听了这话，也就不再说话。
　　他下意识往帐篷口瞧了一眼，发现那儿已经没有站哨一样的身影了。
　　也就闭上眼，渐渐歪过头去。

　　似乎是紧接着的一阵大嗓门，把方兰生震得蹬了一下腿，然后他睁开了眼。迎面就见一个大巴掌拍过来，伴着胡革的声音：“兰生！凌晨你跑哪去了？可让大伙儿好找！”
　　方兰生迷瞪地点点头，隔了好一会才吃惊地问：“你们找了我？”
　　胡革点点头：“当然了，大伙排好队，发现少了一个，就派人回去找你了。”说到这，胡革悄悄指指班长，对方兰生说：“班长还亲自去找了，赶紧的，趁他还没有发火，先去认个错。”
　　方兰生心下惊讶，谢过胡革，挪到王班长跟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班长瞄他一眼，只吩咐了一句：“下次好好站队。”就把这事揭过了。方兰生也乐得这样，转身屁颠屁颠跟着胡革，和大伙儿一起去外面站队。
　　因着身高，方兰生排到了队尾倒数第二个，倒数第一个是悲催的身体瘦小的邵丰。方兰生觉得自己年龄还小，还能再长高的，但是看邵丰的年龄恐怕是不成了，不禁暗自为他掬了一把同情的泪水。
　　等到众人排队完毕，王班长稍微来了几个立正稍息，振振士气精神，就示意大家开火的开火，劈柴的劈柴了。
　　有分工的人自然很快就找到了自己该守的位子，方兰生还没有分工，所以他留下来，等待着被指派任务。
　　王班长拍拍他的肩膀，瞧他瘦不拉几没几两肉的，就知道像劈柴打猎这样的粗重活是没办法指望他，所以他说：“听说你厨艺很好？”
　　方兰生想起班长昨天还在众人面前夸了他，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忙说：“烧得能吃罢了。”
　　“你也就别谦虚啦，师长的师弟都赞不绝口的手艺，肯定比我们这些只会切碎了一锅煮的莽夫要好很多吧？这样吧，今儿早上你来掌勺，昨儿我们才打了胜仗，照例就是不大肆庆功也要有些镐赏的，你弄好吃点，让大伙儿都尝尝！”
　　方兰生心想难怪，原来是木头脸夸我了。还算他够哥们，知道在外人面前挺兄弟一把。正高兴着，转念一想，莫不是就因为他夸自己厨艺好，自己才被派到炊事班的吧？想到这，不禁又愤愤起来，在心里给百里屠苏扎了十几针小人，有你那么做兄弟的嘛？怎么也该夸夸我英明睿智反应迅捷，让我至少能做个哨兵啊！
　　方兰生脸上表情几重变换，回过神来，忙应了班长，敬了个还不怎么标准的军礼，转身跑上岗位。邵丰就是负责在厨房打下手的，做做洗菜、切菜之类的工作，方兰生惊喜地和他打过招呼后，就拿过一大盆洗净了切碎了的白菜热情十足地端到锅前。
　　军营里炒菜的锅不同平时人家用的小锅，是个十分大的锅，炒菜不仅看刀工火候，还有个翻炒的劲道。所以这种集体地方的大厨，通常是腰圆膀粗力气大的人，菜烧得好不好吃倒是其次了，能把菜烧熟才是顶要的。这么大的锅和铲子，对方兰生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炒锅菜，都赶得上挖矿了。
　　方兰生心想，捏了捏发酸的手臂，又投入了翻炒的事业中。

　　其实炊事班的精髓，尤其战时炊事班的精髓，其实就是：物尽其用。
　　好吃不好吃，倒是其次，能吃、能填饱肚子就行了，一点儿都不浪费，才是最关键，最顶要的。还有一个，就是要快，不能拖。你是在行军打战，做饭做的不快，万一大伙还没吃上饭，外边敌袭来了，那不是弄得打战的兵都只能饿肚子？这是要不得的，所以既要省，又要快。
　　可惜方兰生初来乍到，还没有领略这项真意。
　　他就是奔着好吃去的，因而在用料方面丝毫不节俭，又因为要做得好吃，工序便多了点。工序一多，时间就长，等得外面的士兵一顿哀怨声，连班长都来催了，方兰生才明白过来自己在军营里不能那么做。匆匆改了几道复杂的程序，简化制作过程，几下炒好了最后一道菜。
　　幸好他菜确实烧得不错，外边士兵们等不耐烦了的怨气也让这味道驱散了。
　　方兰生和炊事班的坐一块扒饭，听说外面的反响挺好，也安心下来，暗暗盘算起那些能做得既快又好吃的菜色与做法。
　　吃过早饭，大部队就拔营往长沙方向走了。方兰生所在的炊事班在整个队伍的中间靠后，每人身上都背不少的锅瓦瓢盆。方兰生第一天进行这样的负重长途跋涉，虽有些适应不良，也只能安慰自己就当是训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