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苏兰]憧憬（民国架空）》芜枋

39、住店

　　到长沙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火车站里依然人来人往，方兰生出了车站，抬头看天。
　　长沙的夜空却和上海的夜空很有些不一样。上海的夜空总被浓烟黑雾笼罩，少有清朗的时刻，长沙的，还保留了它们几十亿年来的模样。
　　天幽而不凝，暗而不昏，一派幽远。
　　又有月盘当空照，星星们也明亮得很，密一簇，疏一点，深浅不一地缀在夜空里。
　　空气里飘来茶叶蛋的味道，方兰生吃了几天百里屠苏自带的干面包干大饼早已经嘴里发淡，闻到这茶叶蛋的味道立时就口里生津了。当下就拽着百里屠苏循着那味道找去，挤过一堆进进出出的旅人，终于在一根柱子旁找到了那个茶叶蛋的小摊。
　　“老板！来两个茶叶蛋！不，四个！装两份。”
　　方兰生人未到声先至，音质清里带酣，在一众嘈杂却又普通的声音里显得尤为突出。那卖茶叶蛋的摊主是个十七八的小姑娘，听了声音抬头一瞧，见是个约莫十五的男孩子，一边在心里暗笑他这么大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嚷嚷，一边赶紧捞起四个茶叶蛋晾凉，分装好了。
　　待方兰生拉着百里屠苏赶到近前，茶叶蛋已经不烫手了。方兰生笑嘻嘻伸手往怀里一掏，掏出一张自己的私房零花钱递出，人却是歪着头，转与百里屠苏说：“客气话我就不说了，请你吃俩茶叶蛋，多谢木头脸你助我来长沙！”
　　百里屠苏瞥一眼他怀里那张纸币，不动声色的把手伸进了怀里。
　　这时又听卖茶叶蛋的小姑娘有些为难的声音传来：“这、这面额大了些，小哥有零钱吗？”
　　方兰生看看手里的纸币，又看看那小姑娘，忽然顿悟，涨红了脸回道：“没，没有，你能找不？”
　　小姑娘一脸难色：“您看，我这是小本买卖，身上带的都是些零碎钱，实在是找不出那么多。”
　　方兰生也尴尬，千算万算把零钱算漏了，这会已经放出话说要请木头脸吃了，结果拿不出零钱，可不是左右为难？
　　他还没纠结半秒，就见面前递过几个铜板，恰恰好是四个茶叶蛋的价格。
　　方兰生涨红了脸，忙说：“这怎么好意思？我我我说了要请你的！”
　　“没事。”百里屠苏将自己那份的蛋剥开，见他红着一张脸，还呆呆地木在那，又鬼使神差地补了一句话：“等你有零钱了再还。”
　　刚做完思想斗争的方兰生又愣在了当场。

　　方兰生纠结地跟着百里屠苏走，没走几秒，见一个长相略猥琐的大叔挡在了他们面前，并用不算标准的官话问他们要往哪去，需不需要住宿。
　　方兰生想想是晚上了，确实需要住宿，就说正在找。
　　那个猥琐大叔立刻笑眯了眼，上前一小步正要再跟方兰生说什么，却见眼前一晃，那个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小伙子已经被他身旁那个清秀小伙拉走了，人家走得还特快，自己追上去都累。
　　方兰生被拉着胳膊走了一阵，走累了，使劲挣了挣，朝斜前方的百里屠苏问，“木头脸，你拽我干什么啊？”
　　“……”百里屠苏放开方兰生胳膊，回头说，“我们自己找旅店，”
　　“……哦，哦。”方兰生愣了两秒，突然想到什么，上前半步与百里屠苏并行，用手肘捅了捅他，“怎么，难道你怕被宰？如果真是这样，我可要说说你了，你这人怎么能这样以貌取人，虽然刚刚那个大叔看起来猥琐了点，贼眉鼠眼了点，可那是天生父母养的，这不是他的错啊，你怎么能见人家长得不好，就觉得他是坏人呢？你这样是要不得的，古人言在家靠父母，出门靠兄弟，要是都像你这样，瞧人家面向差点就不予理会，那你可就寸步难行了！”
　　百里屠苏停住脚步，额头青筋跳啊跳，扶额数秒，终于冷静下来，冷着一张脸对方兰生说：“你尽可去找刚才那人，去他的旅店住下。”
　　方兰生料不到百里屠苏突然要翻脸的样子，心里懊恼，脸上却还要强撑，指着他说：“你、你叫我住我就住了？现在倒回去找他，才真的要被宰！我可不傻！”
　　百里屠苏本来那张脸冷得跟冰山有一拼，听到后面突然神情松动了一下，似乎是觉得好笑又不想笑出来，过了好一阵，他才敛起神色，转身先行迈步。
　　方兰生忙跟上看起来镇定无比信心十足的百里屠苏。
　　其实要说自己找旅店，又不想被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百里屠苏也是第一次来长沙地头，站在这块土地上，放眼一望，自然看到什么都是陌生的。屋子构造是陌生的，人们交谈的口音是陌生的，弯弯绕绕的道路是陌生的，就连天上的那几颗星星，看起来似乎也面生得很。更何况现在是晚上，天都黑透了，找起旅店来是各种不方便。
　　火车站附近肯定也是有旅店的，就是容易被坑。表面看着光鲜的，不一定里面条件好，睡着舒适，贵得让人眼角一跳的，也不一定服务周到……百里屠苏站在火车站门口，就着昏黄的路灯极目眺望。
　　他略感茫然。
　　也略感后悔。
　　怎么就答应了方兰生来长沙？这地方现在又不是他们自己的地头，自己和红玉断了联系，等于是和组织断了联系，没有指示基本上是不可能找到接头人的。而且现在我军的军队还没有打进这个城市来，要在这儿等着他们，恐怕还要等上一段时间。
　　这也就是说，又要和这个吵闹讨人厌的方家大少爷多呆一阵了。
　　百里屠苏微微皱起眉头。
　　他认为他有必要更主动一些，更负责一些，尽早将方兰生安全送进军队。
　　明天去打听一下具体打到哪了吧。

　　“木头脸，我们住那家旅店好了！”
　　百里屠苏顺着方兰生所指抬头一看，见是灯光最明亮，楼层最高，招牌最醒目的那家旅馆，瞟一眼他的腰包，估量着应该够方兰生挥霍上小半月的，遂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