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适合与不适合 ...
-
“上海是不能再呆下去了,不单说我暴露这件事,就算没有这回事,再过几个月这里也极可能会变为战场。早些年我已经在香港打好根基,就是防着上海这边不安全,我们家的产业也搬过去了一些。我原来想着,上海毕竟是祖宗基业所在,能不挪最好是不要挪的,现在想来这样下去只会陷我们一家进危险之中。目前最好的方法,就是趁尹千觞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我们即刻收拾,务必在十日内撤出上海,到达香港。我这几年看下来,恐怕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去香港?”方兰生瞪大眼,心里盘算着,这对姐夫他们来说倒是个好法子。但是对自己来说却不是,他还不如直接去广州,现在战事已经在湖南那一带打起来了,他也买好了去长沙的火车票,如果能在举家离开的时刻趁乱直接遁过去当然更好。
方如沁虽然有些不舍,但也知这是目前最稳妥的方法了,柳从榕这次虽没有被抓住证物,但是此后他要再做类似的事,就非常危险了。去香港是个好法子,但方家一共五个姐妹,撇去西北当麻匪头子的大姐不说,三妹家的基业也在上海,四妹五妹他们嫁得稍远些,倒不用太担心。
柳从榕见方如沁愁眉不展,也猜到她心里担心什么,握上她的手安慰道:“这事我和三妹夫也早有商量,他们家也早就做好南迁准备,到时一起走便是,你不用担心。”
方兰生这才真正佩服起柳从榕来,以前他只觉得自己姐夫品味太俗,行事不像话,可没想到自己二姐夫平时看起来荒诞,内里流的可是一股子热血,流得是热血也就罢了,还那么的有谋划,早早的把退路就安排好了。这么一想,方兰生看着柳从榕的眼神又迸射出光来。
正这时,方如沁心里定下,就起身下楼张罗粥食去了。方如沁走后,柳从榕见方兰生看着自己的眼神里都带着光,怎不知他心里想些什么,只微微笑了下,拍拍自己身边的床,示意方兰生坐到旁边来,好和他好好说说话。他是把方兰生当亲弟看的,自然知道方兰生什么都好,就是心思纯了些,一根筋,有些事须得好好与他说一说,叫他断了念想。
方兰生也不忸怩,就顺着柳从榕的意坐到床沿上了,又侧过身来迫不及待地说:“二姐夫你也把我瞒得太惨了!”
柳从榕一笑,“不瞒你,难道要叫你知道了,让你到处嚷嚷?那我早进去不止百回了。”
方兰生脸上一红,“我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到处说啊,相反,我还会帮你的。”
“你能帮我什么?不被你抖落出去就算好的了。”柳从榕见方兰生有些不甘,又补道,“你的想法我也是清楚的,但是姐夫有几句话,你听了,觉得有用,就记着,如果觉得没用,也可以当做没听过,我不是你二姐,这些事上自不会勉强你。”
“什么话?”方兰生脸上显出一丝茫然来。
“你想要为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出一份力,有这份心是好的。但是有时候,出力并不一定非要参军,你出身商家,从小又是个舞文弄墨的,没一点打战的天赋,参军对你来说真的是最好的方式吗?如果你愿意,把生意做大,直接投资对你来说难道不是更好的方式?有时候我们喜欢一样东西,想做一件什么事,并不需要用最直接的方式参与,我们只要用最有效的方式参与,就是把自己的能力发挥到了刀刃上了。”
方兰生低头想了一会儿,又问,“那么二姐夫你也是那样做的了?我……我只是觉得,只有直接参军,才能最快最有效地做出自己想要的改变,这和在外围用金钱和其他方式支援是完全不同的。”
柳从榕听了,沉默了一会了,才说:“你那么想也是没错的。我也就是那么一说,虽说这世上有句叫做‘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金玉良言,但是你也不必上赶着找苦吃,要完成同样一个想法,可以走的路还是有许多条的。况且,依姐夫看,参军这一条路当真未必适合你。晋磊从小打架就少输,又多谋略,所以他去参军是好的,但是你不一样,你小时候打赢过几次架?想出过几条整了人还不被抓的好法子?”
柳从榕看一眼被打击得脸色都有些发白的方兰生,知道他是有些听进去了,才转了话题,“至于你姐夫做这事,倒不是那么回事,你姐夫我不过是喜欢赌博,所以押了几个宝下去罢了。不论最后胜利的是哪一家,于方家都是有益无害的。”
方兰生的眼睛又睁大了,半晌才问:“押了几个宝?”
“是,你当姐夫我只跟国民党那一家死磕,那样投资风险太大了。而且依我看,国民党这个党现在瞧着是有点希望,以后到底怎样,还不好说。你也是,不可认死理,凡事还是要多看看,多想想。中国啊,以后到底会走上哪条路,还不好说啊……”
方兰生看着柳从榕,头一回觉得自己对这个姐夫的了解还远远不够。至于他说的那些话,也是要好好想想的。他本来满腔满心的热血,但是听了今日一番话,就像从头到尾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让他不得不正视起自己的天赋问题来。
……其实,跟他说过他不适合参军的,并不只有二姐夫一个人。
方兰生记得周复也跟他提过,说觉得他并不适合去参军,说他应该做点别的。二姐更加是用行动表达对自己参军的不抱希望,方兰生有些郁闷,同样一件事一个人说也许没什么,但是每个人都那么说,就不得不考虑是不是自己真的不行了。
他坐在沙发上想了半天,还是心情烦躁,后来干脆跑到自己的书房,给孙月言打了个电话。
那会儿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他自然不好那么晚还去找她谈心,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打电话这个方式。
孙月言很快就接了电话,“兰生,有事?”
“那个,月言,我问你个问题,你一定、一定要老实回答我。”
那边孙月言也郑重起来,“什么问题?”
“是这样的,你觉得……我去参军合适吗?”
“兰生不是一直都想去参军吗?怎么会突然这样问?”
“我……哎,我姐夫,姐姐,还有周复都说过我不适合去干那个,所以我就有点,有点失落,那么多人都那么说,万一我真的不适合呢?”
电话那头的孙月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她的声音从听筒里流出:“不试一试怎么会知道适不适合呢?兰生当真想要参军,不管别人怎么说,去试一试总比留遗憾好?”
方兰生捏着话筒也沉默半晌,说:“你说得没错,我知道怎么做了。谢谢。”
方兰生挂下电话,内心又略为清明起来。他拨了另一个电话,接电话的是林师兄,之前的火车票是拜托他买的,这次也一样。方兰生想了想,拜托林师兄帮他买了两张南下的火车票,柳从榕的那两个九窍玲珑盒给了他很好的提示,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还是出一手留一手更为保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