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鄙视的眼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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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当然是我画的！怎么你有意见？”方兰生双手抱胸哼了一声，歪着脑袋略微有些得意地扇扇鼻翼。
百里屠苏把头扭到一旁，“没意见。”
“这还差不多。本少爷好歹也是书香门第出身，就算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皆通才艺双绝，至少也是个工于书画，你可不许瞧不起人，以后少拿那种眼神看我！”
“……哪种眼神？”百里屠苏想了好一会，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用什么特殊的眼神看了方兰生，他想不出来，只好问个清楚。他手里还抱着花盆，这盆花，他至少得让柳从榕看到，可现在柳从榕连个影子都还没见着，要是错过了这个机会，恐怕他就只能用钥匙跟尹千殇交差了。
“就……就是那种特鄙视的眼神！”方兰生刚说完，周围就响起了低低的笑声，他蓦地就红了脸。方兰生现在别提有多恨自己嘴快了，要搁平时，他就是在心里骂烂了死木头也不会说出来自己老是被他鄙视的，可他这一问，就忍不住说出来了……
也是这个木头脸讨厌，这种事他自己心里明白就行了，还故意问出来！这不是存心调戏他方兰生是什么？！
方兰生兀自又气了一小会，隔了一阵不见百里屠苏有任何言语上的表示，忍不住就朝他偷偷瞟去。却见百里屠苏已经低着脑袋对着自己那盆花沉思起来，也不知道他刚才的回答那个木头脸到底听到没有。
哼，这厮小气得很，一定是听到也装作没听到了！方兰生撇过头愤愤地想。
其实这一点上，百里屠苏真的有一点点无辜，他看人的眼神永远都只有那么一两种，不是认真（敬佩）的，就是漠然（鄙视）的，就算他心里真的小小鄙视过方家小少爷，百里屠苏也有自信方兰生那一副呆样的人用看的也决计是看不出来的。但是他看出来了，就说明方家小少爷就算不是直觉精准，也得是和百里屠苏心有灵犀那个通……咳咳，扯远了，咱们且先来看看当下。
当下百里屠苏抱着花盆沉思少顷，忽然把花盆往方兰生怀里一推，说，“花你拿去。”
方兰生被花盆的来势吓一跳，未免被撞上连忙往后退，结果因为退得太急，下盘不稳，看势就要往后仰倒。周围的人都离得有些远，他这一下要是真的倒下去了，那就是后脑勺着地，喜事变丧事了。只见周围人只来得及尖叫一声，原先救过他们家小少爷一次的百里少侠就果断地把手里的花盆往旁边一扔，腾出手来一把抱住了他们家的小少爷。
那真真是千钧一发的时刻，包括方小少爷本人在内的众人都有些发愣，且不谈方小少爷本人对目下近到连对方脸上的细小毛孔都能看清这个信息还处于本能性拒绝接收状态，单就百里屠苏本人来说，也对自己条件反射一样的行为有点愣怔。——最重要的是，因为发了愣，以至于他忘了放开搂着方兰生腰的那只手。
要不是恰好出来迎接百里屠苏的柳从榕看不下去，咳嗽了一声棒打鸳鸳，只怕两个当事人还要多发一会儿愣，保持这个常常出现在时下流行的西洋话剧《罗密欧与朱丽叶》宣传海报上的姿势好一会儿。
“这位就是百里屠苏吧，果然英雄出少年，一看就是前途无量的人才。我家小兰多亏了你，才能活蹦乱跳到现在啊。”柳从榕一见面就笑眯眯地给百里屠苏下评语，眼神里很有些长辈看晚辈的欣赏在。
“应该的，您叫我屠苏就成。”百里屠苏忙扶正了方兰生并把他放开，方兰生立刻嗖地一下蹿到柳从榕身边去了。
“既然屠苏这么说，那我也不客气了，你呢，和我们小兰差不多大，我就托托大，把你当弟弟一样看了，你要是不嫌弃，以后叫我一声柳大哥就成。”
“怎么会，是您抬举屠苏了……柳大哥。”
“好，不嫌弃就行。按说你是我们小兰的救命恩人，我们是应该怎么尊重怎么来的，可小兰他二姐觉得那样子不够亲近，我也觉得那样子就见外了不是？你也是，既然来了，就不要跟我们客气，当在自己家一样，我们一家人随便吃顿便饭就成。”柳从榕就像没看到似地对刚才的情形只字不问，把话题扯到了今天那顿饭上。他也是纵横商场多年的人了，心里就算牢骚几句，觉得自家弟弟让人占了便宜，进而心里犯起嘀咕，怎么那天百里屠苏就那么巧正好坐在了小兰旁边，是不是也有隐情……总之他心里的弯弯就算已经绕过十八弯绕到了远方的山沟沟里去，也绝不会当场就发作出来，仍然一直笑眯眯的，对百里屠苏热络而亲切，并说明了他们一家的态度，扭头又对一旁还有些脸红的方兰生说，“小兰菜烧完了吧，襄铃也来了，你先去招待招待。”
“襄铃也来了？那我去了！”方兰生脸上顿时一亮，三步并作两步跨过百里屠苏身旁，喜滋滋地就冲出去了。
“听王婶说，屠苏带了盆品种稀罕的花来？”柳从榕做了个请进的手势，一面跟百里屠苏聊起天来。
百里屠苏顿时精神一振。
他是需要拿着这盆花和柳从榕直接交涉的，但他之前还没见到柳从榕，谁知道方兰生就出现了，而且大有让他把花盆交给别人端下去的态势，百里屠苏左思右想，只有把花盆摔碎，才能拖延时间等到柳从榕出现了。所以他一开始是这么打算的：借推这盆花的速度摔碎花盆。但他原以为方兰生会一把推开花盆，那样他就可以假装没拿稳松手让它掉在地上了。谁知道方兰生不但没推花盆，反而自己后退一步，还差点摔倒。虽说花最终还是让百里屠苏砸碎了，可这过程全不在他意料内，实是意料之外的事。
百里屠苏想完这层，看向柳从榕，知道今天的关键来了。
“刚才……碎了。”他把话说完，目光就落到那盆摔碎的花上，百里屠苏是知道商人多半有些不同寻常的忌讳，这送个礼来还在门口摔碎了显然不是什么好兆头，他只顾着传递信息，才出此下策，也不知道会不会正好触了柳从榕的霉头，得罪他事小，但如果因为他怒气上头延误了消息传递才是事大。
柳从榕随他的视线看过去，视线也落在那簇沾了泥土的黄花上，许是看透了百里屠苏的心思，笑着说，“事有异，必有异象，我看这花盆碎了也不是什么坏事，俗语说碎碎平安，就像屠苏救了我家小兰一样，也许这说明你将来还要把我们家救上一救，保我一家平安啊。”
“您过誉了，上次也是凑巧，襄铃正好遇上我，就给了我一张票。……今天也是凑巧，路过街市时正好看到家乡的特产，屠苏想，空手而来到底不大相宜，其他东西想必方家也不缺，这花既然是家乡特产，也可以冒充一下从家乡带来的礼物，就干脆买了盆花来，礼轻情义重，还望柳先生不要嫌弃。”
柳从榕看百里屠苏一眼，连忙摇头，“说的什么话，我们怎么会嫌弃呢，这种花我们这是不大见的，就是小兰他二姐都未必见过。你一片心意，又让我们一家人开了眼界，我们开心还来不及，哪还会嫌弃？虽然盆摔碎了，但还好根有泥土护着，还没有伤到，把它栽到花园里也不成问题。”
百里屠苏点点头，接话，“原来也是想送盆有根的花，不至于凋得快，想着如果柳大哥或嫂子喜欢，还可以把它移栽到花圃里，现在看来倒是只能这样了。”
“哪儿的话，小玉，把这盆花小心移栽到后花园里，要正对着我和如沁房间的，她肯定喜欢这种花。”
百里屠苏望向声音的主人，柳从榕，心里略略松了一半，但是他知道自己以后还需谨慎，比没有见过柳从榕之前更加谨慎。
其实这盆花并不是关键，关键的是他刚才回答的那句话“从家乡带来的礼物”，这是协议里和柳从榕沟通好的极危险信号，只要他听到这个信号，就会明白自己正处于极度危险之中。而带来的花是黄色瓣的，和移栽一词，是百里屠苏给柳从榕的暗示，暗示他需要转移一样黄色的重要东西。但是后面这一点柳从榕到底能不能理解，百里屠苏却没有把握了，因为这是他自己想出来的暗示方法，并不在暗号体系内。
然而，虽说这是写在协议里的安全保障措施，但百里屠苏带着这句话来方家，还是冒了很大的生命危险。因为他临行前老师跟他说过，你不能只防着孙传芳的人，还要小心提防你将要保护的柳从榕这个人。
见百里屠苏不解，紫胤解释说。
柳从榕始终是个商人，要首先把他看做一个商人，而不是一个有着革命心的革命同志，因为商人趋利，不可尽信。
这话百里屠苏想不大明白，柳从榕这人做黄金生意，和广州签订的协议里只收取了极小一部分的运费，黄金本身几乎可以说是白送了，如果这也叫趋利的话，那天下恐怕就没有什么大公无私的商人了。
百里屠苏向来是个勤学好问的好学生，他想不明白，自然要问老师了。
老师望着天空眯了眯眼，告诉他：柳从榕不但与我们有资助协议，还与共产党有资助协议。
百里屠苏想了想，又问：可是这不正说明他有一腔报国的热情吗？
紫胤却摇摇头，只说了一句话。
可我们得到可靠密报，他也与张作霖有大宗资助协议。
百里屠苏当时低头想了一会儿，基本就想明白了个大概。人人都知张作霖是大军阀，是他们国民党和共产党将要共同讨伐的对象，这个柳从榕却三个一并资助，就有点让人想不通他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了，那么他本人也就无所谓爱不爱国一说，反而他的资助计划，很可能只是一种投资策略——无论以后谁上了台面，他都算个功臣，是可以获得庇护的。也就是说，结合他的个人资料来看，像这种明面上喜欢做些匪夷所思的事，背地里更喜欢做些匪夷所思的事的商人，确实是难以轻信的。
所以老师一开始就嘱咐过百里屠苏，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绝对不能把身份暴露给柳从榕。这一点上，不是怕他两面三刀，而是怕他出了事后不够硬。一旦他被抓，被逼供，第一个供出的可能就是百里屠苏这种受命保护他家人的人。又因为他的身份和作用十分特殊，只要他一招，牵出来的就是一条大线，很多人的生命将受到威胁。
“小兰呢？臭小子关键时刻又跑哪去了？还有阿榕你还拉着屠苏在前厅傻站着干什么，开饭了！”
把百里屠苏唤回现实的，是传说中泼辣非常的方二姐方如沁。他一抬头，就看到了跟在方如沁后头出来的欧阳少恭，百里屠苏莫名觉得这个人有些面善，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鄙视的眼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