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苏兰]憧憬（民国架空）》芜枋

12、欧阳少恭

　　接下来的四天，方兰生都没有再见过百里屠苏，再见就是最后一面了，方兰生心想。
　　广州已宣布开始北伐，他也已经偷偷托人买好火车票，只等请了百里屠苏，正式道了谢，他就可以一路向南，越走越远了。
　　上海再大，也锁不住方兰生。
　　他注定是要远走他乡的人，没有摸爬滚打过，没有撞过南墙，不会轻易回头。

　　“少爷，明天就买这些？”
　　“对，就买这些……等等，再买点山药回来。”
　　方兰生把写了要买哪些菜的单子交给云婶，就往欧阳少恭家去了。欧阳少恭留洋回来后就没有家了，他一个人住也没有什么顾忌考虑，就把家安在了远离市区的郊外，那一带只有他那一栋大房子，周围都是树，他说这样有益身心健康。方兰生听了，只觉他的少恭果然是与众不同不同凡响的高人，这年头谁都拼了老命的往热闹繁华地带挤，庸俗。还是少恭有远见，有真知卓识。
　　他把车停在楼下，就径自边喊边上了楼。楼上没人，书房也没人，欧阳少恭的书桌上有本摊开看到一半的人体解剖学，那一页的图正好是血淋淋的人体剖面图，方兰生拿起来随手翻了两页，对这种把一个人细分成无数微小组织和肉块的图实在适应无能，就又给放下了。
　　欧阳少恭家原先是中医世家，这年头西学风头远远盖过原先的那些旧东西，所以欧阳少恭小时候学的家学，等他长到方兰生那么大的时候，想法就变了，跟学校申请去外国留了学，为这个，他爹那个老古董险些跟欧阳少恭断绝了父子关系。那个时候欧阳少恭也倔，没拿家里一分钱，就自己跟着留学团走了，还选了个专门跟自家对着干的西医专业。然而等他学成回来，他家里人也没了，这年头世道太乱，稍一疏忽，就在别人的子弹头下掉了脑袋。更何况，他们家是干医生这一行的。欧阳少恭回来又继续做起来了医生，还是做这个行当。
　　严格说起来，他和方兰生不能算一代人，他身上经历的那些事，和柳从榕方如沁那个年纪的人像些，都是小时候学的，长成少年就没了用处。这里头能抓住时代潮流的，基本都成了名流，没抓住、和时代作对的，基本都落魄了。
　　方兰生刚放下书，一抬头就看到欧阳少恭站在门口，逆着光，面容有些模糊。只有那一身扣得整齐不苟的白衬衫能看得清楚。
　　“少恭你去哪了？怎么楼上楼下都不见人？”
　　下一刻欧阳少恭就走了进来，面带微笑地接话，“在后院浇花。”当医生的也许都有这么点毛病，浇花也能保持浑身不沾染一点泥屑。他随手捡起方兰生刚才翻过的那本人体解剖学合上了，又问：“小兰怎么来了也不通知我一声？”
　　方兰生挠着头嘿嘿傻笑，“这不是突然想起来吗……”
　　“这个月你都要为出国做准备吧？不好好学习，整天到处乱跑，要是你二姐知道了，又该埋怨我纵容你了。”欧阳少恭说着，把那本书放到了书架上。他回头看了掘着嘴的方兰生一眼，带着些微宠溺的笑，“说吧，来找我什么事？”
　　“明天我们家请木头脸吃饭，我亲自下厨招待，少恭也来凑个热闹吧？”
　　“木头脸？”
　　“就是那个，百里屠苏……嘿嘿。”方兰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不再看欧阳少恭，低头看起了书桌的木纹路。
　　欧阳少恭的手停了一下，又不甚在意地拿起一旁的报纸翻了翻，漫不经心地问，“怎么突然想到请他到你家中做客了？”
　　“哎，少恭你别说，我也不想的，二姐非让我请他，说是要对他的救命之恩表示感谢……这不是折腾吗你说。还让我亲自下厨……哼，本少爷请他他还端架子，幸好他最后答应来了，要不然……总之少恭也来吧？”
　　欧阳少恭笑着摇摇头，就知道方兰生那个“要不然”后头要不然出个什么结果来，只说，“方二姐是为感谢百里屠苏才请的他，我去做什么？”
　　“少恭又不是外人，你也来吃，有什么？等我们吃完，正好天刚黑，我们还可以去影院看场电影，少恭老是这么忙，好久没陪我看过电影了。”
　　欧阳少恭拿手上的报纸卷成一筒敲了方兰生脑袋一下，“小兰还不长记性，上回要不是百里屠苏恰好也出现在影院，又恰好坐在你旁边，你现在还能好生站在这里？”
　　“是是少恭说的是，我知道啦……”方兰生忙捂着头应是，末了撇过头去叨咕一句：“他哪里是凑巧，还不是襄铃给的票，这明明叫必然……”
　　欧阳先生闻言攥着报纸在身后背了手，微微敛了眉。片刻之后他又舒眉笑道，“这样说来，那个襄铃你也应该好好感谢一番才是，如果不是她恰好给了百里屠苏那张票，百里屠苏就是再厉害也发现不了那枚炸弹，也就救不了你。”
　　方兰生愣了一下后立刻眉开眼笑，“还是少恭聪明，我怎么之前没想到呢……还应该请请襄铃的。”
　　欧阳少恭自然一眼就看穿他心里打的那些个小算盘，也不点破，只眯着眼微笑，指指门口，“趁现在天色还早，还能去请请。”
　　方兰生应了一声，匆匆喝了口茶水，就呲溜一声蹿下楼去了，比猴子还快。欧阳少恭一直微笑着站在窗口看着他开车离开，直到方兰生的车消失在簇簇树叶间，他才收起笑容，取下挂衣架上的外套穿上，也下楼进了车库。
　　他的车一路绝尘，驶往市区，驶进了政府大楼。
　　他来找情报处的处长，尹千觞。也就是百里屠苏的顶头上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