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怀采薇》叶苏颜

6、 得成比目又如何

　　清晨的风十分清爽，念清做好早饭，就去听风小筑找师父。
　　云逸已经在庭中了，他仰头看着蓝天，念清见他不出声，也不便打扰他，只听云逸忽然问道：“清儿，你可有做过什么后悔的事情？”
　　念清怔了怔，笑道：“徒儿没有。”
　　云逸很诧异的转身：“怎么会没有呢？那次你不小心弄坏了铭山的睡莲，他气恼的要罚你的时候，你不是很懊恼吗？”
　　念清点点头说：“徒儿是很懊恼，没有学好各种花的秉性，弄坏了上仙的睡莲。但是徒儿并不后悔啊。”
　　云逸笑了：“这是何理？”
　　念清答道：“世间并无后悔药，哪怕徒儿悔断了肠子，那睡莲也不可能再好起来，不如想想怎么补救来得有用。”
　　云逸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所以你就花了七天的时间育出一颗冰魄，活了那睡莲？”
　　念清点点头，不明白师父今天怎么问起了这个。
　　云逸却是心情大好的样子，又说道：“你去房里换套衣服吧，我们今日要去神界赴宴。”
　　念清点点头，又奇道：“师父你平日里从不爱去这些个宴会的，怎么今日倒要去了呢？”
　　云逸看她一眼，摸了摸她的头发道：“莫要多问，随为师去就是了。”
　　二人驾云到山间，却听到身后铭山上仙说道：“师兄好快呀，铭山都快赶不上了。”
　　云逸头也不回头，只是说道：“你的包袱比我的重，自然是要慢些的。”
　　念清捂着嘴偷偷笑，回头看了一眼铭山身后的长青，他脸色不怎么好的样子，想是被云逸说的话气的不轻。念清不明白，为什么师父似乎总是针对长青哥哥，二人每次遇到，长青行的礼再周全他也觉得不好，想来一个九百多岁的神仙和一个五十多岁的神仙斗气，很是好笑。
　　云逸听见念清的笑声似乎极为满意，竟摸了摸她的头顶。四人一路到了神界，已有各方神仙到了，念清见师父没有招呼自己的打算就跟在长青的身后，长青见她尾随自己身后，哼了一声，道：“你刚才不是笑得很开心吗？”
　　念清忙举起双手，讨好道：“没有啦，师兄你英明神武，何必跟个老人家斗气呢？”念清知道长青最爱听人家说云逸老。
　　果不其然，长青也摸摸她的头，眯着眼道：“你倒知道见风使舵。”
　　念清跟在他身后总算知道了今天是为何事来到神界了，原来是新的水神要出现啦。这新任水神原也是仙界上仙，名为玄青，两百年前恰遇他天劫到了，原以为他此番躲不过了，谁料他不仅过了天劫，还在凡间历经了七情六欲，最后寻得真道，飞身成神。他五十年前就已闭关于祁连洞，今次才出关进行迎神大典，故而天界各上仙都来祝贺。
　　正说话间，念清却听到云逸在唤她：“清儿，和大块头废话什么，还不到为师身边来。”
　　念清吐吐舌头，心想：“刚才不是你不理我的嘛，再说……长青师兄的块头一点也不大啊，只是比师父你稍微壮点而已。”但她不敢反驳，连忙跑到师父身边站好。
　　众人在祁连洞外设了席座，水神未出关谁也没有落座，反倒是念清却在此见到了自己的师祖——战神无霜。
　　念清曾经幼稚的以为战神一定是个长得膀大腰圆、鼻阔耳方、十分粗犷、满脸胡茬的男子，谁知道……
　　站在念清面前的是个穿着大红衣服，梳着飞仙髻，腰间挂着一束璎珞的美貌女子，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眉间还有朱砂印。念清又东张西望了一会，没有看见自己想象中的“战神”，这才把眼神放到眼前这个笑眯眯的，看起来没有杀伤力的美貌姐姐身上。
　　无霜看着眼前这个嘴巴张得大大的可以塞下一个鸡蛋的女娃，心里狂喜：“哈哈，没想到冷冰冰的云逸小子捡了个云落小宝就是了，现在又捡了个水灵灵的念清小宝，真是太好了，我现在又有人可以玩了。”
　　想着就伸手捏了捏念清的脸蛋，笑道：“念清小宝，快叫声师祖来听听啊！”
　　念清任由她捏着，磕磕巴巴的叫：“师……师……师祖”。
　　云逸嘴角抽搐了下，将念清揽到身后，道：“师父，清儿第一次见你，你连个见面礼也不给吗？”
　　无霜脸色一黯，哭丧着脸道：“你明明知道为师出门向来带不了什么好东西的，还给什么见面礼嘛，下次吧，下次啊！”
　　谁料云逸一手扯下她腰间的璎珞道：“谁说没有好东西，这璎珞就很好，很配清儿，就它吧！”
　　无霜不料他动作这么快，阻拦不及，只能眨着眼对念清笑道：“念清乖宝，这璎珞没什么用，还是还给师祖吧，下次师祖给你带更好的东西啊！”说着就要夺来。
　　云逸带着念清一闪，笑道：“师父，你可别为老不尊啊，不然可别怪徒儿将你盗酒的陈年往事都抖露出来，您老可就不好过了啊。”
　　无霜听到这，忙停下身影，叹口气道：“罢了罢了，你这小子存心来气我，只是这璎珞可要好生收着，要是丢了，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云逸点点头，把璎珞别在念清腰上，无霜又将咒语拔出，使得那璎珞吸收了念清身上的香气后，这璎珞忽然一阵闪光。云逸才笑着对念清说道：“好了，从此以后这五彩璎珞就是你的东西了，生不离身，死不离穴。”
　　念清看着这两人斗法，心头也是一阵愉悦，再看腰间的五彩璎珞，据说这是前云莱上仙白冰的东西，能防一切毒物近身，是仙家的无上法宝。这样贵重的东西师父也为自己要了来，心里也有丝丝甜味泛上。
　　正在三人说话间，祁连洞的大门訇然中开，水神出关了。
　　那是一个极为俊美的男子，他从洞中走出，步步生莲，所有的人都被他的光华所震慑，念清回头看自己的师父，发现师父也在目不转睛地看着水神，眼中的神色是她从未见过的，只是念清隐约觉得师父在这样出色的人面前也不曾有一丝一毫的逊色。
　　那水神玄青走到席间，参拜了上神的画像，再落座。众人纷纷上前祝贺。
　　云逸看了眼身边的念清，拍了拍她的脑袋，轻声说：“走，陪师父去给水神敬杯酒。”
　　念清点了点头。
　　云逸端起酒杯，向玄青行礼，道“云莱山云逸恭贺水神。”
　　念清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眼前高高在上的男子，只见他略略点头，也看了她一眼，问道：“这是令徒？”
　　云逸点点头，将念清带至身前道：“这是小徒苏念清。”
　　念清行了大礼，又听到那个冷冰冰的声音说道：“本神尊与上仙白冰也曾有过一段同宗之缘，如此便赠这小姑娘一件见面礼吧。”说着从袖中抛出一件东西，那物件稳稳地落在了云逸手中，云逸又转身交予念清，念清瞧着手中五彩夺目的手镯，心下有些喜欢，就又忙着跪下答谢。
　　宴会过后不久水神玄青便托词离开，众人也乐得自在，念清跟在云逸身后也驾云回云莱山去了，路上，念清问起仙人如何飞身成神，云逸就给她讲了个故事。
　　话说很多年前有个神仙正在天上当值，谁料一个天雷劈在他身上，他躲避已来不及，就生生受了这一击，被击下凡间，落入一户人家中，那户人家虽不是钟鸣鼎食之家，在当地却也算富裕，便救了神仙，那神仙醒后便知道自己的仙元已失，劫数到了，也就安心在这户人家修养了，这仙人会施云布雨，又武艺高强，在当地锄强扶弱，广施善举，甚得人心，他也看到了民生疾苦。谁料想，他在这户人家修养这段时间竟与那人家的小姐结下了情缘，二人日久生情，喜结良缘了。
　　只是这仙人在婚后越发坐禅悟道，竟在一日悟得真谛，仙元失而复得，更是飞身成神了。
　　念清不禁发问：“那，那户人家的小姐呢？”
　　云逸说道：“她不过一届凡人，当然要经历生老病死，最后入六道轮回了。”
　　念清摇摇头，又问：“那仙人舍得自己的妻子吗？”
　　云逸笑了，道：“傻丫头，他已飞身成神，说明前尘种种于他如同尘土，那只是他必须经历的劫，过了便是神，不过便是人。他选择了成神便是选择了芸芸众生，舍弃了那个可怜的女人。”
　　念清低下了头，原来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认为“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的。仙人更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