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月映潭》田可心

35、西方蝠人的传说（中）

　　就在男爵一家流连于夕照下的奇石拱门之际，忽然觉得天色陡然暗了下来。
　　紧接着，周围响起了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振翅声，扑啦啦掠过头顶。抬头一看，只见半面天空都被一扇扇巨大的黑色翅膀遮住，这些翅膀是半透明的薄膜，迎着光显出粗细错杂的筋脉血管，煞是可怖！

　　那些挥舞着翅膀的躯体和成年男子一般高大，背着光看不清它们的长相表情，只在它们俯身疾冲的时候，忽觉一发发阴鸷凌厉的目光迎面扑来，裂帛般的尖啸令人寒毛倒竖！

　　一眨眼工夫，男爵的几个手下就倒在了地上，仓皇中躲到一片坍塌的巨石下的其余众人肝胆俱碎地发现，前来袭击他们的竟是一群硕大的蝙蝠！
　　此时，得手的几只蝙蝠用锋利的爪子按住那几个遭难的仆人，尖利的獠牙毫不留情地刺入他们脆弱的脖子，正吱吱欢叫着大肆吸血哩！

　　如此血腥而诡异的场面令见者无不目眦爆裂，男爵夫人立即捧腹狂呕，张皇中还不忘把女儿的小脸紧紧按在胸前，不让她看到这会让人做上一辈子噩梦的场面。那些没有抓到猎物的巨蝠还在绕着他们的藏身之处不断盘旋俯冲，试图也抓住一具美食饱餐一顿。

　　男爵是一家之主，在这样奇险的绝境之中，他自然要担负起保护妻女的责任。他拔出长剑，勇敢地对着外面张狂挑衅的敌人一阵疾刺，命中不少，一时间只见外面血雨纷纷，许多巨蝠都受了伤，却因为他不能出去而难以刺中要害。
　　就在他眼疾手快的再一通狂刺之后，忽然听见扑剌剌一阵坠地挣扎的声音，定睛一看，一只小家伙痛苦地翻滚在了眼前！

　　男爵迅速捉起那只仅得一条小猫那么大的小蝙蝠，交给下人捆好。不知是这只小蝙蝠身份奇特还是蝙蝠族群特别爱护幼小，其余的大蝙蝠显然颇受震慑，再也不敢进攻，绕着他们藏身的巨石哀鸣一阵之后，无可奈何地离去了。

　　暂时脱险的男爵一家战战兢兢地继续待在巨石之下。天渐渐黑了下来，纵然明知身处险地，他们也不敢继续前行，只好在这里过夜。几个成年男人轮番守夜，男爵夫人带着小蜜拉心惊胆颤地尝试入眠。

　　那只被捉住的小家伙伤在翅膀上，虽然影响飞行，但那里的血管没有主动脉，血流了一会儿也就止了，开始自行结痂。然而它年纪幼小，大约也饿了，歪在那里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只是一双小眼睛始终闪着倔强的光。

　　这里温差极大，天黑之后锐寒透骨。饶是一直躲在母亲温暖的怀里，半夜时小蜜拉仍是被冻醒了。
　　她睁开眼，一下子就看见了被绑在一旁的小蝙蝠。

　　小家伙也正瞪着她，目光犀利而沉静。它一声不吭，神情萎顿，小蜜拉意识到，它一定是饿极了。

　　她是个善良的小姑娘，虽然知道对方再小也是敌人，却还是不能自已地觉得它可怜。她看了看周围，见担惊受怕又劳累了一天的大人们都已经沉沉入睡，不远处还在值夜的父亲也正拄着长剑歪着脑袋打盹儿。
　　她咬了咬嘴唇，小心地离开母亲的怀抱，往小蝙蝠跟前蹭了蹭。

　　她并不需要靠得太近，只要停在一臂之外，将自己雪白的手腕上微微鼓起的青色静脉递到它嘴边。

　　小蝙蝠似乎犹豫了一下。
　　饥饿的折磨终究难以抵挡，它很快就坚决地低下小脑袋，准确地刺入她的血管，贪婪地吮吸起来。

　　不知是食量小还是刻意节制，小蝙蝠并没有吸掉小蜜拉太多的血。它适可而止，而且还用粉色的小舌头在她的伤口上来来回回地舔了又舔。带着柔软绒刺的舌面带给小蜜拉一种奇异的舒适感，她的眼皮渐渐重了，在重新睡去之前，她对小蝙蝠悄声说：“你吃饱了，我也困了，晚安……”

　　第二天醒来时，小蜜拉惊异地发现自己的手腕完好如初，并未留下一丝一毫的伤痕，昨晚给小蝙蝠的喂食仿佛只是一场幽梦。

　　天亮时分，那些可怕的巨大蝙蝠又来了，在数次试探之后，男爵发现它们似乎非常忌惮那只小蝙蝠，就将它押作人质，带着一块儿上了路。

　　那些大蝙蝠果然一副十分顾忌的样子，只敢恨恨地跟在后面，不敢再来伤人；而且它们此时的表现并不像还在窥伺潜在的食物，而更像心有不甘地唯欲救回那只小蝙蝠就好。
　　更奇异的是，离开那片峡谷之后，它们都没有再跟来，只是焦急地徘徊在边界处长声呜鸣。
　　再看那只小蝙蝠，它自从受伤被捕之后，第一次露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也拼命地对着那群大蝙蝠嘶声长叫。

　　小蜜拉对父亲说：“爸爸，它们好像不能离开那片峡谷，所以我们已经安全了，可以把小蝙蝠放了吧？”

　　男爵拍拍她的小脑袋，摇摇头，温和而不失断然地回答：“不行，孩子，这只小蝙蝠是我们手上唯一的砝码，放了它万一有什么差错怎么办？”

　　小蜜拉扭头望向小蝙蝠，见它也正回过头来，倔强坚韧的眼神里第一次浮现出些许哀哀的乞求。

　　接下来一连好几天，小蜜拉都悄悄用自己的血喂养小蝙蝠，而且偷出他们携带的药膏，给小蝙蝠疗伤。大人们都纷纷奇怪这只小蝙蝠居然具有这么顽强的生命力，每到他们议论的时候，小蜜拉就对小蝙蝠悄悄扮个鬼脸，然后举起食指冲它调皮而无声地“嘘”一下。

　　五天以后，小蝙蝠翅膀上的伤基本都愈合了。这天趁着大人都睡着之后，小蜜拉找了个机会，把小蝙蝠偷偷放了。
　　虽然受到了父亲的严厉责骂，但接下来好几天，她一想起小蝙蝠飞走时那副雀跃中频频回首对她万分留恋的表情，就觉得心里甜丝丝的。

　　在那之后，男爵一家顺利地通过了一道道考验，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金山银池。他们一行人不断折损，但沿途也收罗了不少落单受伤的旅人。所以到后来，他们不但没有越走越萧疏，队伍反而日益壮大起来。
　　这队人马在亚特兰蒂斯徜徉了整整十年，看过了无数在故土不曾见过的奇美景观，也取得了不能再多的金银财宝。然而他们并没有找到鄂多尔当年描述的那个风景如画的小村庄，也没有找到任何别的有多人定居的城郭，走来走去，始终是在流浪。

　　到蜜拉十八岁这年，男爵夫妇已经年近半百。他们看着长大后越发楚楚动人的女儿，再看看周围随从，爱慕她的人固然不少，却没一个是能与他家地位相配的。
　　于是他们决定，重返故土。

　　走回头路，自然意味着要把来路上的艰难险阻再经历一遍。好在他们都有过成功的经验，并不会因为需要再来一次就丧失勇气。
　　但是这一回，他们遇到了最为可怕的噬髓魔！

　　这是一种状似巨大蚊子的小精怪，捕猎时将长长的口器刺入人的太阳穴，一口就能将脑髓吸个精光。这种东西一直在亚特兰蒂斯大陆上存在着，但由于数量极少，需要中五百万大奖的极品运气才能遇得上，男爵一行人来的时候就没遇到过。
　　而这回，显然他们的“好”运气来了！

　　在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的逃跑中，蜜拉和家人走散了。她被一只紧盯住她锲而不舍的噬髓魔一直追到一片丛林深处，再向前跑一会儿就是悬崖绝壁，下面是深不可测的峡谷，掉下去就只有粉身碎骨的下场了！
　　就在她走投无路、同时也觉得自己已经精疲力尽、再也迈不动下一步的时候，那只噬髓魔却陡然发出一道令人发指的厉声哀嚎！
　　她回头望去，见是一只身长大约两米、双翅展幅不低于一丈的巨型蝙蝠，将那只噬髓魔一脚踏碎在利爪之下。

　　蜜拉没想到自己才出虎口又入狼窝，惊惧至极当中，身子一软就滑入了无尽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蜜拉是在下身的粹然刺痛中惊醒过来的。
　　她惊愕地发现自己失去了贞操，而正伏在自己身上的那名男子，俊美得让她刚刚才重新获得生命力的心脏复又失去了脉动。

　　传说中曾有一名沉睡百年的美丽公主，醒来时发现自己的初吻已失落给了一名陌生的王子。
　　她就像是那名公主，只是失去的更多。

　　那名男子跪在她面前乞求她的原谅与爱情。回想起昏迷前的遭遇，她已经猜想到他就是那只巨大的蝙蝠，现在他告诉她：“对不起蜜拉，我想了你整整十年，也等了你整整十年。我只有变身成人才能与你厮守，而要脱胎换骨，唯一的方法就是与你结合。”

　　从他的讲述中，蜜拉得知他就是当年那只小蝙蝠，名叫埃德诺。他是蝠族最尊贵的王子，那天是淘气贪玩第一次跟着狩猎卫队出来觅食，不想倒被自己原以为的食物俘获。
　　当年善良可爱的小蜜拉美丽的音容笑貌就此留在了他的心里，然而他只要一天还是蝙蝠，就一天不能离开峡谷地带。这是他们的禁地，他纵然对蜜拉相思刻骨，也没有办法前去寻找她。
　　当他终于等到她迷人的身影重新闯入自己的视线，为了她的险些丧生而惊怒交加，在救下她之后，他更为痛苦地发现，如果不冒犯她，他也许将永远没有和她在一起的机会。
　　他别无选择，只得降服于自己执着到卑微的爱情，愿以余生来求得她的接受。

　　蜜拉被他的一腔痴情打动，在被动地以身相许的同时，她的一颗芳心也就此失落。她和埃德诺一起回到他的宫殿，在那里找到被他的卫队救下的家人，俩人在双方亲友的祝福中举行了盛大的婚礼。
　　婚后，埃德诺疼惜妻子思念故土的一番心意，将王位禅让给姐姐，陪着爱妻回到了人类的世界。

　　蜜拉的父亲用带回来的巨额财富建起了一座城堡，他们一家就住在这里面。蜜拉先后产下了一子一女，三代同堂，天伦福乐。
　　但是没过多久，蜜拉就痛苦地发现，丈夫似乎有事瞒着自己。
　　她不愿承认，可是点点滴滴的蛛丝马迹，在在都表明了，他似乎常常同城堡里的仆人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