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月映潭》田可心

34、西方蝠人的传说（上）

　　五百年前，西方大陆上有一座名叫西斯里的小城，城里有一个卖菜的女人。她的丈夫很早就已经过世，她每天带着独生儿子在菜场里做生意。
　　这年，卖菜女人的独生儿子鄂多尔刚满十二岁，他跟着母亲在菜场上忙着忙着，忽然注意到了一条正在偷偷翻捡菜叶吃而遭人打骂的流浪的小狗。

　　这条小狗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鄂多尔从小没有兄弟姐妹，也缺少父爱，特别孤单，发现这条一身狼狈可怜巴巴的小狗，他心里的同情和喜悦被同时唤起，就把它带回了家。
　　这条小狗特别聪明，一双滴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是会说话似的。鄂多尔越发喜欢它，一连几天，他都没再跟母亲去菜场卖菜，而是专心在家训练小狗，他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哈利，带着它把西斯里的每一个热闹或有趣的地方都走了个遍。

　　约摸过了一个月，鄂多尔又一次带着哈利外出玩耍的时候，遇到了一条长相跟哈利如出一辙的大狗。它们俩一相见就呜呜欢叫，聚在一起亲亲热热地蹭着脖子，俨然是母子重逢。

　　鄂多尔很开心哈利找到了自己的妈妈，就把那条大狗也带回了家。可是刚进门后不久，他就双眼暴突地发现哈利的妈妈带着它，如同两条硕大的壁虎一般爬上了他家的墙壁，而且轻轻松松地钻到他家一张祖传的挂画后面，就没了动静！

　　鄂多尔又着急又好奇，跑到墙边学着它们母子的样子也试图往上爬，居然轻而易举地就做到了！他钻到挂画后面，发现这里隐藏着一个黑乎乎的洞！
　　看起来是个只有根指头那么粗的洞，他家的挂画自打他记事起就从未自墙上取下来过，说不定自它挂上去之后这么多代人，也从来没取下来过；而且就算有人把画取下来，一个这么小的洞也绝不会引起注意。
　　因此也从来没有听人说过，原来这是个神奇的洞，别看它看起来小得可怜，可你只要试图往里一钻，它简直就像敞开的大门一样立即就接纳了你！

　　鄂多尔紧张害怕到了极点，同时却又新奇振奋得无法言说。他确信小狗和它的妈妈就是往这里去的，他舍不得陪在自己身边才满一月、刚刚建立起深厚情谊的小伙伴就这么离开，一心只想追上去带它回家。

　　小洞后面伸手不见五指的隧道并不太长，鄂多尔走了没多会儿，就看见前面慢慢地溢开熹微的光。
　　他欣喜若狂，加快脚步往前奔去，眼前豁然开朗，一大幅秀美宜人的田园风光豁朗朗敞开在眼前！

　　这里像是武陵渔人偶遇的世外桃源，山清水秀，整整齐齐的农田被分成一小格一小格，刚刚浇过的水积在地里，如同清平的镜面般映出蓝白相间的天空。远远近近有些农夫在干活儿，一看见陌生的鄂多尔，都直起腰来惊讶地打量着他。

　　鄂多尔越过农田走进村庄，发现这是个人们安居乐业其乐融融的所在，许多房舍前都立着花花绿绿的雕塑，内容与情态各各相异，都是驴、猪、鸡、羊等各种家畜，不过最多的还是奶牛。有的奶牛身边还带着一只小牛犊子。而这些奶牛的相同之处在于，它们的身下都垂着象征奶水丰盛的大-乳-房，牧民与农家的气息醇正又浓厚，且自有一分调皮的诙谐，看得人喜不自禁。

　　鄂多尔欣赏够了村庄风貌，却始终没看到他的小狗哈利的踪迹。时近中午，他已经走得饥肠辘辘，不得不停下来敲开一户人家的门，礼貌地向应门的大叔打听。
　　大叔听罢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原委，脸上吃惊和怜悯的表情越放越大、越来越重，他最后拍了拍鄂多尔的肩膀，告诉他：“小伙子，你怕是再也回不去啦！”

　　从大叔的讲述中，鄂多尔惊疑不定地得知，原来自己来到这里是误闯禁地！这里所有人的祖先都是通过类似于鄂多尔这样的机缘巧合来到这个地方的，他们中的许多人当时都试过原路返回，却发现回到过去的世界时，自己变成了一条狗，曾经的家人朋友不但不再认识他们，最坏的甚至用扫帚将他们赶出家门；只有重新回到这里，他们才得以继续以人的形态生存。
　　所以他们于百般无奈之中，就在这里定居了下来，代代繁衍。现在这里早已山明水绿，大家都过得不错，也就没人再设法返回故土啦。

　　大叔最后告诉鄂多尔：“传说要好好地回去也不是不可能，不过原路是没法再走的了，必须换一条远路。这条路据说有万里之长，而且一路上妖魔盘踞，天险横亘，就算是本领再高强的人，要走过这条路也必然九死一生。我爷爷告诉我，他的爷爷说过，他们那一辈有一伙兄弟曾经试图从那条路找回我们过去的世界，十个大壮汉一起上的路，最后只有一个回来了，当初背走的行囊里东西全没了，都换成了其余九人身体上的某件断肢残骸啊！”

　　这样的传说委实骇人听闻，但鄂多尔年少气盛，又挂念着母亲只有自己一个儿子，如果就这么永不回去的话，她不知该有多伤心。
　　于是，带着这位好心大叔给他准备的行囊，他毅然决然地踏上了那条万分艰险的归途。

　　鄂多尔回到西斯里的时候，已经是个年近四旬的中年人，她的母亲早已白发苍苍，而且当年因为失去他而哭瞎了眼睛。二十多年一路独行出生入死的经历使鄂多尔变成一个阴郁而沉默的怪人，再加上他身上伤痕累累，甚至带着可怕的残疾，许多人都惧怕他，他也就鲜少提起自己究竟经历过什么，只带回了一个令无数人神往的消息：
　　他曾经到过的那片神秘的大陆，叫做亚特兰蒂斯，那里有个地方，遍地都是金银珠宝，躺着就能发财！

　　可想而知，这个消息一旦传开，很快就有一批接一批的人踏上了寻宝之路。

　　最开始，鄂多尔的家自然被踏破了门槛，大家都希望从他家那副挂画后面那个神奇的小洞进入异域。
　　然而奇怪的是，那个小洞已经无迹可寻，也没有人再能像鄂多尔描述的他自己当年那样，顺顺当当爬上墙壁了。也许是因为鄂多尔顺利从那条险途返回到这个世界，这样简易的通道就自动关闭了。

　　于是大家只能走鄂多尔回来的那条路。这条路的入口在西斯里旁的海底，下水后能找到一个黑洞洞的大坑，人们绑着石头沉到坑里去，在溺水窒息的昏迷之后，醒来就会发现自己已经莫名其妙地躺在一条干爽的道路旁。

　　无数人踏上了这条淘金之路，有些人一去无踪，有些人则平安返回。大多数回来的人都两手空空，惋惜中只得自我安慰道能保住一条命就不错了；也有几个身手过人或运气奇佳的，真的带回了足可敌国的财富！
　　只要有成功者存在，那么再离奇曲折惊险恐怖的故事都无法吓阻求财心切的人们。大家继续前仆后继地向那条神秘的海底通道沉下去，怀着对未来无比美好的憧憬。

　　时间一晃就过了近百年，故事最初的主人公鄂多尔早已作古，关于亚特兰蒂斯的传说却不但未曾退色，反而越传越远。
　　这年，西斯里来了一位家道没落的男爵，他远道而来，风尘仆仆，长途跋涉几乎耗尽了他最后一点财产，已经穷得只剩下头上一个有名无实的称号。他在自己的国家里备受歧视，索性带着妻女和几个忠心耿耿的仆人一起前往亚特兰蒂斯探险，打算拼出全部身家性命豪赌一把。

　　男爵的独生女儿名叫蜜拉，是年八岁。她继承了父母家族优越的血统，粉团团玉雪玲珑，小小年纪就出落得水灵灵的，令见者无不遐思旖旎浮想联翩。男爵也是担心女儿长大了会因为贫穷而美丽受人欺侮，才决定铤而走险全力一搏的。

　　来到这条通往亚特兰蒂斯的惊悚之路上之后，男爵一行始终万分警惕、处处小心。也不知是传言夸大了现实，还是这么多年里太多人的踊跃尝试挫伤了这一路邪魔妖怪的力量，他们一连走了十天都是有惊无险，心里渐渐放松了下来。
　　就在此时，他们进入了一片壮美雄奇的峡谷地带。

　　这是一片奇特的峡谷，到处耸立着漂亮的石拱。第一座石拱就镇守在峡谷之上，临渊鸟瞰。它是一道虹形的长拱，弧度不大，拱下露出扁扁的一道空隙。

　　大家都为这突然呈现在眼前的美景而欢欣鼓舞，天真的小蜜拉更是欢叫着高扬起粉嘟嘟的小手冲到石拱前去。大人们也赶紧跟着她跑到近前，发现这石拱近处的侧面轮廓更显出清晰的石柱与断崖笔力遒劲的边际，倾身俯览，能够看见一条碧绿的河从谷底蜿蜒流过。淡蓝的霭气在谷内暗黯浮动，大大小小的溪流分成条条缕缕，细致地勾勒出大地的脉络，如同工笔描画出精瘦嶙峋的骨骼。

　　原先的道路在这里突然断绝，大家沿着峡谷边际的断崖仔细寻找，终于找到了一条通往谷底的路。
　　于是一行人重新整理行装，抛弃不必要的辎重，彼此扶持着小心翼翼地从那条陡直的小路下到谷底。

　　谷中的地面上矗立着更多的形态各异的天然拱门，其中有一座形状最是规整完好，远远的立在一片石坡之上，和几尊岩石并在一起，看起来就两根手指头大，小巧玲珑精致得紧，让人一眼瞧见就再也移不开目光！

　　男爵一家一路膜拜地向那座拱门走去，越到跟前就越是赞叹不已。他们刚刚好赶上看得见夕阳完全笼住那一方岩石的模样，柔暖的红光如灯亮起。因为实在太小，这个拱门不似真实，像是积木搭出来的玩具，小孩子定然喜欢，大人们也觉可喜。
　　谁知就在他们自以为来到了天堂入口的时候，从地狱升起的可怕阴霾正悄悄地在他们的头顶合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