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蕾蒂雅》东西玉

2、钱包

　　他第二天醒过来，正躺在自己国贸旁的寓所里，头兀自剧痛，林琦留了字条给他，说昨晚喂他吃了点“逍遥散粉”，所以可能会头疼，今天休息一天，吃点镇痛片就好。
　　他发了阵子呆，很快就意识到，钱包丢了。他是精细的人，冷静下来细细梳理回忆、推理，最后基本断定是丢在昨天的酒吧里了，他再深入回忆了下，丝丝缕缕的回忆隐约勾引起了一个蕾蒂雅什么的名字，他立刻给林琦打电话，告诉他丢了钱包，让他去那天的酒吧打听是否有个叫蕾蒂雅的人。
　　中午林琦打过电话说找到了，柳言镇立刻披挂衣服开车去找林琦，林琦叫苦，好不容易约了一个模特在画室里投入创作，能不能晚上直接去酒吧找呢，柳言镇斩钉截铁，肯定不行，那个钱包很重要，里面有他下周一周的行程计划，现在、立刻、马上、必须去，林琦只好对刚脱了一半的模特百般道歉哄着才脱了身，林琦带着柳言镇在工体旁转了很久，才找到一条狭窄的小胡同，车开不进去，他们下来沿着破败的小水泥路仔细辨认两旁的平房，北风呼啸，地冻得生硬，路面不时有尿黄色的冻冰，柳言镇不小心一脚踩上去，一个趔趄，他人高壮，重心不稳，急忙弯下腰用手撑了一下地才保持了平衡，手指上立时有一种粘稠冰冷的黄色不明物体，柳言镇的脸都变了色，拼命地在墙上擦着手指，林琦在一旁只是笑，他知道柳言镇可没来过这种地方受过这种罪。
　　终于找到了那家平房，吱呀推开半掩的铁门，看见几个女孩围着院子中间的几乎冻住的水龙头刷牙、洗脸，林琦笑笑问道，“请问有没有一个叫蕾蒂雅的？”
　　一个女孩子脸上满是洗面奶泡沫，脸冻得通红，斜了他们一眼，“你们谁啊？”
　　柳言镇不客气道，“想问一下她是否见过我的钱包。”
　　“奥，没这人。”
　　旁边一个微胖的姑娘却插了一句，“呐，在那间屋子。”她指了指中间的一间平房。
　　“你她妈干嘛啊？”那个洗了一半脸的姑娘把毛巾铛地摔在脸盆里。
　　“怎么啦，你们她妈干嘛，不爱在这儿住给我滚，俩贼！”
　　“你她妈才贼呢，天天偷我们的化妆品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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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子里一时脸盆、毛巾飞扬，柳言镇在旁边看得呆住，林琦一把把他拽进胖姑娘指的房间里。一推开门就是张大床，地上黑白格子的地板革已经磨损残破，烧着煤烟的炉子，熏得墙壁黑黄，屋子里呛，不过倒还暖和。床上并列着有三个叠得歪斜的发黄的粉色被子，还有一大卷被子里裹着个人，林琦想来里面该是个小姑娘，有点犹豫，柳言镇大步过去毫不犹豫地用粗壮的食指捅了捅那个被子卷儿，没有反应，他有点焦躁，干脆用硕壮的手使劲摇晃了摇晃被子卷儿，里面哼哼唧唧有声音，动了动。
　　“嗳，你醒醒，醒醒，你是蕾蒂雅吗？”柳言镇索性用手推的。林琦看实在不像话，赶忙过来拉了一下他，小声道，“干嘛呢，你轻点，也可能这姑娘睡觉什么都没穿呢。”
　　柳言镇一下恍然大悟，才觉得不太妥了，刚要从床边后退，那个被子卷儿豁然立起来钻出一个人来，睡眼惺忪，红色的金属裙子，头发黏腻地贴在头皮上，黑洞洞的眼睛，嘴角边一大滩血迹一样的，两个人猛然见了这么个女鬼出来，都吓了一大跳，一时惊得有点不敢动了。
　　那个女鬼揉了揉鼻子，“他妈的才几点啊，让不让人活了，你们谁啊，谁啊，找我干嘛？”
　　柳言镇有点受惊吓，简直有点忘了来此要钱包的事儿，女鬼抽了抽鼻子，懒懒地斜他们俩一眼，在床上摸来摸去，终于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只镜子照了下，怪异地尖声“喔”了一声，然后颇为抱歉地冲他们俩笑了笑，牙齿倒是齐而白的，“昨晚忘记卸妆了，吓着你们了。”
　　柳言镇这时也回过神来，冲口道，“我想问下昨晚看见一个钱包吗？”
　　“噢，钱包，钱包”，她似乎思考了下，很快道，“留个联系方式，很快给你电话。”她又是一笑，带着脸上黑的、红的、黄的狰狞抖动一下，柳言镇还没有好利索的头疼恶心登时旧病复发，慌张从兜里掏了张名片丢下就落荒逃了，院子里一片狼藉，满地是水，还有伴着污水的垃圾，柳言镇想，这种地方也是人生活的地方吗，这辈子都不想再来了。
　　林琦初始也受点惊吓，上了车后就开始幸灾乐祸地笑，“镇哥，你也有今天啊。不过说实话，漂在北京的好多都这样，这样的女孩子也好上手。不过今天的这种丫头也少见。”
　　“你不会再说刚才那个，那个你要上手吧。”
　　“刚才那个不算，简直是鬼。”
　　过了一天，那个叫蕾蒂雅的女孩给柳言镇打电话，约了晚上在后海的冰场见面，柳言镇开始想让林琦替他去，林琦死活不去，柳言镇大发雷霆，林琦终于勉强陪他过来了。
　　可一到冰场，林琦就自顾去滑冰追女孩子了。在后海的冰场等了半个多小时，柳言镇有点气急败坏，刚要走，一个女孩冲他飞快地滑过来，“嗳，丢钱包的那个。”滑的速度极快，柳言镇不由往后退，生怕她撞到自己身上，可是她就在快要到了的时候，一个漂亮的动作，稳稳地停在他面前。齐整的黑色长直发，带着粉色线织的帽子，粉白相间的短款羽绒服，深宝蓝色的长毛衣，纤长的腿，绷得紧实的天蓝色牛仔裤，粉白纤秀的脸，深深的眼睛，大而灵动，眸子晶莹，嘴巴俏皮上扬。
　　这时，雪微微地下来，晶晶莹莹地点在她长而密的睫毛上，“呀，下雪了。”她笑叫一声，似乎柔白而粉晶的花瓣轻轻地在晶莹圆润剔透的玉盘里微微打旋，他愣了。
　　“蕾蒂雅没有来？”他愣愣地问。
　　“我就是啊，呵呵。”她又笑起来。她笑的神气极天真，像不谙世事的孩童，可眼睛亮闪亮闪，又有说不出的妩媚。
　　这时林琦已经滑过来，并看到了蕾蒂雅，柳言镇分明看到林琦的眼睛突然亮得像后海边上的探照灯，“嗳，小姐，你好，你好，你替那位蕾蒂雅小姐来了啊？呦，你可真漂亮。”他一边说，一边摘了皮手套伸出热气腾腾的手抓住蕾蒂雅的手握手，蕾蒂雅笑道，“我就是蕾蒂雅啊。”
　　“啊哦，”林琦显见吃了一惊，手还是握得紧紧的，笑道，“和昨天中午看上去，呵呵，差别可真不小，由鬼到仙了。”
　　柳言镇忽然觉得心里有点不高兴，很莽撞地冲口道，“那我的钱包呢？”
　　蕾蒂雅用力抽出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钱包扔给他，他迅速打开钱包清点，4张银行卡、5张信用卡、1张计划卡、3张购物卡、1□□身卡、1张高尔夫俱乐部会员卡，没错，他又拉开现金的那一栏，脸就沉下来。
　　“钱呢，我这里有4785块5毛，现在里面只有5块5了。”大声喝问。
　　“呦，吓我一跳，干嘛呢，还5毛，白当男人了，我可没见着钱。”蕾蒂雅冷笑了下，转身要走，被柳言镇一把拽住，“开什么玩笑，你是小偷啊，你不还我钱我可报警了。”
　　蕾蒂雅身手敏捷，轻轻一纵身，从他手里一把抢过钱包，然后一个轻盈的旋子，当地一滑，溜出很远，举着钱包冲他嚷，“妈的，你要不要钱包、要不要钱包了，早知不还你钱包了，全给你花光，什么人。”
　　“嗨，你这是小偷啊，强盗啊。你偷我钱包拿了我的钱还那么嚣张？”
　　蕾蒂雅很快滑远了，远远丢下一句，“想要钱包，拿5000来赎，不然就给你扔到积水潭的臭沟里。”
　　柳言镇气得可以，冲到冰场换鞋处换鞋，马上要追，又看见林琦在旁边发呆，踹了他一脚，“发什么呆啊，快给我追去啊。”林琦磨磨蹭蹭磨叽着，“你瞧你的火气，那么漂亮的女孩子都让你给吓跑了，真是的，我还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你也是，都不像个男人，不就4000块钱么，你缺吗？”他还在不满地絮絮，柳言镇已经暴怒地蹦起来，雷霆万钧地穿着冰鞋追出去了。
　　当然，他并没有追到，蕾蒂雅是千年成精的九尾狐，谁追得到呢？
　　那晚蕾蒂雅钱包到手，满心欢喜，因为又诈得5000，加上之前的4000，小1万了，她和优优终于可以搬离那个小平房了。进了胡同是穿堂风，刮得脸生疼，蕾蒂雅使劲把毛衣领子揪起来，护着脸，一推门，只见自己和优优的家当散乱在院子里，优优独自坐在院子里抱着头。
　　“优优，”她惊叫一声，冲过去，抱住了优优，优优抬头，脸上好几道血印，“又打架了？”
　　“你还说，你最鬼，一打架你就没影了，每次都是我打架。”
　　“我不是在挣钱吗，我亲爱的亲爱的优，”蕾蒂雅举着手里的钱包得意晃着，“我们今晚再凑合一晚，明天一早就去找房子，这回我们找个单元楼呀，嗳呀，得儿呀。”
　　优优立时笑了，“嗳呀，得儿呀。”两个抱着，一起举着钱包在院子里放声大笑。
　　屋子里一声怒喝，“两个神经病啊，都几点了，明天赶快搬啊。”
　　蕾蒂雅立刻笑笑回应，“放心，我们明天就搬楼房了，各位还在这里受冻了，看着都不忍心。”两人互相对视，放肆大笑。
　　柳言镇却笑不出来，没有下一周的计划他不知如何是好，他的计划都是一次性的，重新列一次计划是困难的。他一定要报警，林琦力劝，“你歇了吧，没评没据，哪个警察管你这么点破事儿啊。拿出点男人的胸襟来，不就5000么，我有这丫头的呼机号，我再跟她商量商量，让她把钱包还给你，这5000我出了。”
　　柳言镇悻悻，闷声道，“那不用了，不过没受过这气，气不顺。”
　　“唉呦”林琦怪声怪调，“你该受点气了，净你给别人气了。”
　　“你丫的。”柳言镇作势要打，林琦噌地窜出去，丢一句，“放心，我跟那丫头联系。”
　　蕾蒂雅是在和优优定下新租的房子，跟房东相谈甚欢的时候看到呼叫信息的，蕾蒂雅立刻把优优搂在一边，低低道，“5000，今晚跟我去啊，有一个挺色的，看着特傻，你可以上，另一个特二，凶了吧唧，不知道今晚去不去。”
　　“有钱吗？”
　　“当然，看这名片儿！”
　　优优在昏暗的灯光下辨认了阵子，“金龙百联集团，总经理？嗨，什么呀，现在这皮包公司可多了，这个还好没叫什么全球、世界的，净是租的一个办公室，两人儿，打扫卫生的都叫总裁，我说怎么就4000块钱就跳脚呢，没准儿这4000是这总经理明年的生活费呢，他能不跟你急吗？你还5000呢，根本没戏！”
　　“靠，什么啊！我说呢，瞧他那急赤白脸的德行。”蕾蒂雅一把抢过名片丢在地上，。
　　“那晚上还去么？”
　　“去，当然去，我一会儿跟他约在鼓楼的那家鲍鱼店，咱们先吃一顿再说。”
　　“ok,my baby!”优优□□一声，忽然又冷静下来，“他们有钱付吧？”
　　晚上林琦本来千方百计想说服柳言镇不要跟着来，他怕柳言镇把事情搞砸了，心里想着晚上跟那个可爱的小美女一起吃个饭，给她5000块，拿回钱包，没准聊的入港，她还能到他画室干点他想干的事儿，区区5000块，既帮了兄弟，又满足了欲望，何乐不为，可是柳言镇死活要跟着，林琦千叮咛万叮嘱切莫生事，他只是沉着脸，闷声一哼。
　　“你说这丫头也有眼力价啊，干嘛选在你们家这家鲍鱼店呢。”
　　“哼，坏呗，知道这家贵，想宰我们呗。”
　　“别那么小气，不过你们那家店是贵，50的东西卖500，净宰了讲排场的那帮傻货了。无良啊。”
　　开了车到了银月鲍鱼店，定了位子等着，约莫半小时，看见了她们。
　　“唉呦，镇哥，看着嗳，居然来了两个嗳，两个，那个高个的模特吧，身材真不错，昨天那个给我，模特给你了。”
　　“你瞧你那出息，哈喇子都流出来了，没见过女人啊，没见过啊，两个都给你，给你！”
　　柳言镇抬眼看见两个女孩过来，一高一矮，高个的大概有1.75，头发盘起，大喇叭牛仔，短棉袄，双腿修长，脸盘儿略大，颧骨高，果然像模特。
　　矮个的笑笑看过来，看到他时狠狠瞪了一眼。
　　“不好意思啊，太堵车了。这是我的好朋友雷优优”
　　“你怎么老迟到啊！”柳言镇敲敲桌子。
　　林琦一把拽住他，笑笑看着蕾蒂雅，“嗳，你是那个蕾蒂雅，你这个朋友也这么漂亮，是模特吧，没事没事，你们想吃什么，随便点。”他分明看到两个女孩对视一笑，快速眨眨眼。
　　一桌子菜，红酒冻法国鹅肝、虫草花炖松茸菌、鸡汁青椒煨脆豆腐、席前香煎对虾、荷香美国牛排、私房煎焖桂鱼、凤凰熏鸡，两瓶50年的法国红酒。
　　“嗯，嗯，这家是法国菜啊，真的超好吃啊。”蕾蒂雅舒心大呼。
　　优优看着她的吃相有点看不下去了，踩了她好几脚。
　　柳言镇一口都吃不下，都没看见过有人这么吃的，鼓着腮帮子往里填啊，那牛排不用切的，直接在嘴里嚼呀。
　　林琦开始举着刀叉有点吃惊，后来笑起来，盯着蕾蒂雅，“嗳，嗳，那个，能吃妹，说你呢。”
　　优优的脸红到了脖子，又狠狠跺了蕾蒂雅一脚。
　　“怎么啦，吃东西不这么吃怎么吃啊。什么能吃妹啊。你别老踩我了，怕什么，这两人明天就不认识了，又不是男朋友。”蕾蒂雅鼓着腮帮子抬头看看林琦，又看看优优。
　　优优脸涨红，恨得咬牙切齿，臭丫头，就知道在外面给我丢脸。
　　林琦扑哧一声大笑起来，“唉呦，真是太有意思了，我也这么吃了啊！”林琦也甩开腮帮子吃。
　　柳言镇越看越气，丢了刀叉在一旁，盯着蕾蒂雅冷冷道，“就没见过这么粗俗的。”
　　优优登时不快，笑笑道，“今晚看来买单的是这位先生了，难怪一口都吃不下呢，请问您的什么百联公司在哪儿啊。租了几间房啊。不会员工就你们两个吧，一个总经理、一个副总经理。”优优尖刻地笑起来。
　　林琦也跟着笑，“喝，这你都看出来了。”
　　柳言镇冷冷喝了口红酒，脸色铁青。正说间，餐厅经理笑吟吟地过来，躬身道，“柳总，不知道您今天过来，您看您还要点什么吗，今天进了上好的鲍鱼。”
　　冷冷回答，“不用了，也不是什么朋友。”
　　优优和蕾蒂雅脸都变了几次色，呆了半晌，对视一眼，蕾蒂雅登时觉得嘴里的东西嚼不下去了。
　　“吃完了吗，吃完了赶紧把钱包给我。”
　　蕾蒂雅赶紧把钱包拿出来递过去，柳言镇一把拽过，清点了下东西，又掏出一沓子钱丢在桌上，蕾蒂雅小心捋起钱，又是动人的童真微笑，“那，就，真是不好意思了。”
　　“你有什么不好意思，你要不再点点。”
　　“我相信您的人品，您别客气。”蕾蒂雅一句笑笑的话又给柳言镇顶到了南墙上。
　　柳言镇拿起钱包气哼哼地走了，林琦赶忙起身跟着，拍了拍蕾蒂雅，笑道，“想吃什么再点，这桌餐费店里自结，蕾蒂雅，我们再约，再约。我有个画室改天我带你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