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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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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蓝的天上飘着几朵棉团似的云朵,衬着天空越发蓝得鲜嫩欲滴。一缕青色的炊烟在天空的西北角斜斜的划了一道淡痕,石屋、古树、炊村便勾出一副水墨丹青。那株老槐树已经很有些年份了,布满沟沟坎坎的树干恐怕就是两个人合抱亦有些困难。光秃秃的树枝就像是垂暮老人的手探向天空,仿佛在索取什么,又像是在祈求什么。
“小,小,小,小鱼,小鱼姐姐,小……”
绿油油的高梁叶一阵摇摆,探出个扎着个包包头的小姑娘。蜜色的小尖脸,淡淡的眉稍纠做一团,眼睛还半眯着。从满身的草碎子就能看出这小姑娘显然是躲在高梁地里酣睡已久。
一响午的好光景就这样没了,渐渐清醒过来的骆沉鱼差不多估着是什么事了。懒懒的侧过身子又忍不住揉了揉额角。
“小黑别急,慢慢说。爹说过,你这口吃要治好就得先治你的急性子。”说着让出身边的一块较整洁的草坪招呼小黑坐下。
小黑扭捏了半天终于在骆沉鱼身边坐定,只是那张红铜色的脸涨得红中透紫,几乎可以滴出血来。打小起小黑就喜欢骆沉鱼,只要靠着骆沉鱼三尺内就脸红、心跳、举足失措。
“来,再慢慢说次!”
“小,小……”
“很好啊,再慢些!”少女眉眼弯弯的鼓励道。
“小鱼,小鱼姐姐,我,我看见夜叉哥哥了!”
“嗯!很厉害啊,再接着说!”
“他,他,他,他冲这边,这边来了!”看见骆沉鱼满不在乎的神色小黑一急话又结了起来。
莫家村里的每户人家都有故事,但小黑的故事是村里公开的秘密。
小黑并没有名字,莫家阿婆这样叫着大家也就这么叫他了。
小黑是七年前才进的莫家村,依着村里不收外人的俗例小黑并不被村里人接纳。不过小黑娘是住在这老槐树底下青石屋里莫家阿婆的独女。而他爹娘又极不负责的在一次外出经商时就把小黑丢在了莫家阿婆这边七年,七年里杳无音迅。
村里最喜东家长西家短的多嘴桂花婶曾说小黑的娘早年是这村里出了名的大美人。
听这话时骆沉鱼全身的皮肤糁的一紧一紧的。要知道桂花婶的眼里“美人”有多么的另类,但凡穿戴着万紫千红、花花绿绿的东西桂花婶都称其为“美人”!上次陪桂花婶去山头打猪草时桂花婶还指着山脚下那尾披挂着五色锦缎的送嫁小黑驴子大声的感慨。
“小鱼快瞅瞅,多俊的美人啊!”
听见这话吓得骆沉鱼丢下背后的药篓子撒着脚丫子就跑。
没眼的雷公还时不时打着什么花花草草,桂花婶这回没准还真给蒙对了。
兴许是继承了美人阿娘的长相,这小黑的五官倒也确实长的端正。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没一处瞧着不顺眼的,都快赶上小弟了。
唯一让骆沉鱼瞧不顺眼的是小黑的个儿冲的太高!想到这里骆沉鱼心里就堵的慌。
说也奇怪,这两年村里和她一起玩的那帮死小子都好像约好了似得,比那灌了水肥的高梁杆子冲得还快,见天的就“噌噌”的往高里拨,就连当年被称为“萝卜墩”的小阿志都快高出她大半个头了。而她好像被土地奶奶按住了脑袋,原地踏步!
“哦,知道了。”打了个哈欠骆沉鱼又爬进高梁地里堆出的那个小草窝窝舒适的趴下,嘟咙着说道:“我还没睡饱,小黑你先自己玩会儿。”
那小黑嘴里的“夜叉哥哥”就是她骆沉鱼的小弟,是爹娘的乖宝宝,是骆沉鱼头痛了十六年的灾星小弟。
骆沉鱼深信自己前世一定是做了什么恶犯滔天、不可饶恕的罪孽,所以这辈子老天爷爷才故意派了这么个人来惩罚自己。
我骆沉鱼的包被上绣鲤鱼,他程落雁的包被上就绣个什么鬼大雁。
奶奶的!
我小鱼活了十八年了也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在包被上绣大雁的,敢情这小子从出生起就和我杠上了!从小到大我的每次流离失所与他程落雁都有着重大干系!
我说“骆程合壁,沉猫落狗”,他七岁时也曾冲着我眨巴着眼说什么“沉鱼落雁,舔下屋桩”。凭什么就我吃“栗子”,他就洗娘的口水脸。我也是说过“娘是母夜叉”,可他程落雁也说了啊!我记得清清楚楚,娘当时在敲完我脑袋后赤眼青面的怪叫了一声:母夜叉是谁?他程落雁脆生生的应道:娘是母夜叉!不过老爹当时竟神奇的从天而降,陪着笑脸对娘说:“童言无忌,小狗放屁!小孩子的话有几分真,其实母夜叉是这世上最漂亮的女人!娃娃,来来,为夫翻书给你瞧瞧!”娘一听就喜滋滋的跟着爹蹲到一旁去研究那几本破经书去了,那里还有人记得我头顶那颗铮亮的大包!
从那以后,骆沉鱼就知道了。夜叉,不是那个爱摹虚荣的娘;也不是爱妻如命的胆小鬼阿爹,而是她的扫帚星小弟。对于这个别号别人倒是不太记得,独独小黑弟弟会隔三差五的念起,听在骆沉鱼耳里却是又酸又痛,童年的恶梦啊……
真是往事不堪回首,陷入回忆里的骆沉鱼脸色乍青乍紫的,很是吓人。一边的则小黑焦急的瞅着假寐的骆沉鱼心如火燎。
小鱼姐姐在小黑心目里是最美丽的仙女,而小雁,不是夜叉哥哥则是魔鬼。每次都害小鱼姐姐挨打,还害她老被骆阿娘赶出家门。
不过私心里小黑也有些偷偷窃喜,因为每次小鱼姐姐在被骆阿娘赶出家门都会来他家暂住。小黑喜欢远远看着他的小鱼姐姐,然后捂着胸口感觉心口“怦怦”跳动的声音。比偷喝穆塔叔的槐花酿还要醉人,比上次打秋谷时分到的蜜糖还要甜爽。
说什么也不能让夜叉哥哥又把小鱼姐姐接走!
“小,小鱼姐姐!你,你,快躲起来啊!”
“躲什么,你的那个夜叉哥哥可是九命怪猫转生的,我这条鱼躲那里他会找不着!”
唾掉嘴里已经品不出一点点甜味的草根,骆沉鱼索性将脑袋埋进草丛里。自小到大的每次离家那个程落雁都能第一时间找着她,说是躲却怎么也躲不过那条九命怪猫。而且心里骆沉鱼也明白,莫家村就这巴掌大的地方那能藏住人。每次自己离家不也只能窜到莫家阿婆这里吗?
不过差不多都有大半个月没进家门了,听小黑说那家伙也来了四五次了,也有些想念自己屋里的那张床了。
上次捏的泥娃娃不知还在不在?
爹不知道最近怎么样了,娘……想起娘骆沉鱼的眉头又禁不住皱起。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