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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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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她是楼中那一届里最杰出的两人,按照规矩会自我们中选出继任“楼”的人。
我依稀记得多年前的那日,方寸暗室里,我静静潜伏了一日一夜。我在等她动手,也许只有一次机会,谁被发现谁就先死。然而,在那一天里我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直到恍惚里我听见门边的轻响,手中之剑在那一瞬交织成漫天剑网,带着我所有的怨忿,剑锋停留在来人颈间却再未前进分毫。
来人点亮了火折子,目光空濛没有半分光泽,不是她。
“流澜?”我有些疑惑,却不敢移开剑锋,若这是一场阴谋我已完全暴露在对手之下。
她没有焦距的眸中空明无物,空气里弥漫着黏稠的血腥味,在这般场景下安静得诡异。
“原来,果然是你赢了。”她忽然叹息,那茫漫的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水光。我下意识地回身,那青裙女子静静靠在墙边,嘴唇苍白而没有血色却犹自带笑。她身侧软剑泓光流转,剑锋浸染了血迹。那纤细的腕交叠在身前,几乎让人无法相信那一道细小的伤口会流出那样多的血。
越凝,我忽然忆起她的名字。我想,我本不欠她分毫。远去蜀中之时若非她不合时宜的心软,我本不必替她出手挡剑。那个险些被她饶过的人,在她收剑的一瞬将一把匕首狠狠地向她送去。电光火石间,我唯有用手臂生生替她挡下。她欠我一条命,而今无非两清,我的心却蓦然收紧。
若那时我并未救下她,便不会受伤,而她更不会为了我去向莫云笙借伞。一切的一切,在轮回中绕回原点,而我却只愿记得莫云笙含笑问我:“愿不愿,跟我离开?”
许流澜将越凝的尸首收殓,我握着自己十年不曾放开的剑,忽觉浮生若梦。
那日,我独自攀上萧楼的居处。重重幔帐之后,她一袭黑衣坐在梳妆镜台前,目光却透过窗棂静静看雨。
我第一次离她如此接近,以至于甚至一拔剑就可以取而代之。
“我猜也会是你,苏虞。”她熟稔地唤出我的名字,声音飘渺若烟岚。
“她是自尽的。”我如是说。
“阿凝太过心软,本不该作杀手。”她突兀地笑了笑,伴着一阵轻咳。
“原本就没有谁适合作杀手。”
“我一直不喜欢你,你太过骄傲,即便面对绝对的强势。你的师父始终以你为傲,但却未必如此。她用生命去替你铺路,让你有了可以站在这里同我说话的资格,但你自己回头看看,你并没有这个实力。
“你师傅死了,阿凝死了。但那并非是你不该死,而是她们比你更该死。因为这样,我不会把楼交给你。”
我轻描淡写地笑了笑,注意到她眉头轻皱起,却不以为意。
“你说了那么多,我只听进去一句。我很骄傲,所以请你保重病体,好好将你执掌生杀的权柄握在手里。那些她们想塞给我东西,只会让我更加厌恶。我来这里,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咳咳……你说说看?”
“你说过只有毫无破绽的人才能够成为‘楼’的主人,那么,莫非以越凝的性子亦会弑师?”
风将白色的帷幕扬起,空旷的楼阁上满地凄凉。一片沉寂之中,那黑衣女子忽然起身走向内室。
许久,方听她道:“不,她的师父,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