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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柳儿之歌 ...

  •   可怜的曹家大公子,他来到郭府一言未发就被人当成了能揣到口袋里来回跑的珍宝,而且这么认为的那位姑娘,看他的眼神好像还真有跃跃欲试的冲动。
      孟氏赶紧给制止住,头疼地扶着额费尽了唇舌,终于让柳儿明白了一点:“哦~,阿姊,我明白了,你是说他不是东西,不能随便拿着来回走?”
      是。这意思差不多,但为什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就怪怪的呢?
      孟氏眼角抽搐,拉走柳儿暗自决定:以后得看严实她。不能让她再乱跑除了状况了。
      可孟氏一介凡人,她就算看的再牢固,再严实也总有疏忽的时候。于是,一个不小心,柳树精怪就又脱离她视线,跑回到自己的大本营——柳树底下扑蝴蝶去了。
      不过这回,柳儿明显比以前有了进步,她不光是玩了,在玩累以后的空当,她还抱着绣撑笸箩学着孟氏样子绣花来着。架势和姿态摆的非常婀娜,只是绣出来的成品,实在让人……不敢恭维。不过当事人是浑然不知的,小丫头还万分得瑟得意地向她的先生和阿姊宣布:等柳儿绣好了,阿翁和娘亲就都不用发愁以后的帕子的。
      哎哟,您小人家不绣好我们也不发愁的以后的东西。你阿翁……啊呸,是你先生的俸禄足够给你买一车绣帕折腾的。
      孟氏很后悔:早知道这样,她教她这个干吗?
      郭嘉很忧愁:万一她绣好了,他们两口子是要啊?还是不要啊?
      夫妻两个很是纠结,晚上夜话的时候提起柳儿皆是大眼瞪小眼:自从家里来了这么一位,他们俩都有一种还未生儿,已然育女的诡异感!
      不过这种诡异感丝毫影响不到某个精怪的上进心和决心,她在打定主意要送人礼物后就特别勤奋,瞧,现在不就是牺牲(?)了玩乐时间,专心致志地去赶工了。
      曹昂再次拜访郭嘉的时候,刚进门看到的就是一个芳华少女坐在柳树荫下绣花。少女眉目精致,青丝雪肤,神态专注,举手投足都透着贤惠与温婉。
      曹昂觉得自己的眼睛被什么灼了一下,想忽视,却不由自主地睁开。想转向,却又不受控制地投注:眼前的女子低眉颔首间渗透的温柔,似凉风拂面般娇羞。他几乎都没认出来此女与上次他见到的人是同一位。
      曹昂很小心地绕过去,像生怕惊动了某个精怪一样,轻手轻脚。等到靠近了,他才听到眼前女子不光在绣花,她还在唱歌。只是这曲调哀婉绵长,沧桑而悲凉,实在不适合这把甜糯酥软的嗓音:“野萍蒿草起,还我旧时里。四里人烟稀,浣女衣褴褛。道前罗白骨,堂后野鸡啼。出行西城郭,坟茔松柏密……”
      “谁教了你这首曲子?”忍不住心中好奇,曹家公子终于问出了声。
      柳儿闻言抬脸,眯起眼睛仰头看着曹昂。上午的阳光细细密密地倾注在他身上,就像给他镀了柔软的辉光。柳儿觉得自己胸口有些怪怪的感觉,她拿手按了按,不疼。但是有什么东西满满的,沉沉的,却又轻飘飘,暖盈盈的充斥在那里,奇怪但不讨厌。
      “谁教你的这支曲子?奉孝先生还是孟夫人?”曹昂望着眼前小人儿在见到他以后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动作,一时困惑难当。想了想,还是决定继续刚才的话题。
      柳儿偏头盯着曹昂,眨眨眼睛,似忽然恍悟地一拍额头,抬起胳膊手指抖啊抖地指着曹昂:“哦。柳儿…想起来了。你就是前几天那个……不是东西的阳光。”
      曹昂先是一愣,继而“轰”的一下红了脸,初见面时被轻薄的尴尬瞬间回笼。大公子连问题答案都顾不上了,直接扭过头,拔足欲走。
      不料刚刚转身,自己衣袖却被人抓住,一个可怜兮兮地声音自他身后响起,语气里带着安抚与保证:“你先别走啊。我不怎样你。放心吧,都说你不是东西了。我不会把你抓起来放衣袋里的!”
      你这是在安慰人?
      曹大公子灵光一闪,竟然自动自发地理解了如此崎岖坎坷的安抚之言。其聪慧程度果然非同一般!
      “你不是想知道柳儿这曲子跟谁学的吗?你回来啊,回来柳儿就告诉你。”甜糯的声音和着认真的语气,见识像个不听话的小奶娃在跟兄长耍赖加讨价还价。
      可偏偏被耍赖的那位竟然鬼使神差地转过了身,当真退了回去。在对上那双清澈乌亮又热烈期待的眼睛时,曹家公子微微一怔,偏过头轻咳一声:“你说,我听着呢。”
      柳儿瞬间就兴奋了,收回手,撑着身子,垂下的两脚在石头上来回晃荡着,仰面看着大柳树:“是小喜鹊教的。好听吗?这歌在北边唱的人可多了。”
      曹昂蹙了蹙眉,低头喃喃了句:“唱的人可多了吗?”
      “是啊。”柳儿生恐他不信一样,抿着唇狠狠点了点头,“小喜鹊是这么说的。不信你问她。噢,我忘了,她刚入秋没多久就去南方了。不过你不用担心,她明年还会来的。你可以那个时候再问。”柳儿只失落了一瞬,立刻又满怀亢奋,眸色清亮地看向曹昂。
      曹昂被瞧的不自在,微微红了红脸,弯下腰问柳儿:“你知道这里头唱的是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啊。听着多了就会了呗。”柳儿茫然地摇摇头,丝毫没察觉这民谣了有什么问题。不过,小精怪倒是很体贴,在望着曹昂怔忡的表情后,想了想又补充了句:“柳儿第一次唱着歌是,阿翁脸色也古古怪怪的。比你现在还难看。”
      曹昂一噎,靠坐在另一块方石上,看了眼前懵懂清丽的女子轻声道:“不明白也好。这歌里的东西,跟你不合适。换一首吧。”
      柳儿卷着衣角,开始为难:“可是柳儿就会这一首半。其他的,还没学呢。”
      曹昂失笑:“一首半?这‘半’是怎么算的?”
      柳儿拿看笨蛋的目光满是同情地望向曹昂:“当然是没学完,不能算一首的,就叫半呢。”
      曹昂又被噎了,哭笑不得好一阵:“你唱唱看。我听听,能不能把剩下的一半给你补全。”
      “可是……小喜鹊说了。这半首不能随便唱。要对自己恋慕的人才行。”柳儿满脸正色,一板一眼地回复曹昂。
      曹昂登时一愣,垂下眸掩饰过内中情绪,站起身轻咳着尴尬道:“原来如此啊。曹某适才冒犯,还望……”
      柳儿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起身,本能抓住他衣袖,不解地说:“你说了个什么?为什么我一句也没听懂?还有,你起来干嘛?不是要听柳儿唱歌吗?”
      曹昂也说不明白自己被她抓着时,那种打心底涌上的轻飘飘的感觉是什么,只是顺着她意思又坐回去,压着嗓子试探道:“你刚才不是说只能……”
      “听好。只有一半。你不许笑我。”柳儿绷起小脸,很是郑重地告诫眼前唯一的听众。听众很配合地点头保证:“好,不笑。”
      于是,一把甜美舒缓的嗓音就唱出一曲:“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没了?就记得这么多?”曹昂正听得入神,歌声却停住。
      柳儿老实巴交地点头,辩解道:“小喜鹊说要等我找到恋慕的人后再教我剩下的。可是……恋慕是什么意思?她说话总是古古怪怪的,跟人学了一堆文绉绉的东西,柳儿都听不懂。”小精怪苦恼地蹙起柳叶眉,粉唇嘟起,看着万分可人。
      曹昂失笑,起身走到少女跟前,弯腰柔和道:“我告诉你下面的那句是……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知),心悦君兮君不知。”
      “什么意思啊?”柳儿抬起头,正好就撞进曹昂眼睛里。曹昂先是一怔,随即无措地瞧向他处:“等你长大,自然就明白了。”
      柳儿不满地小声嘀咕了句:“我不小。我都三百岁了。”可惜声音太轻,面前人没听到,只当她是在抗议他的措辞敷衍,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跟她解释,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
      只是沉默的当事人却不觉得别扭。
      好一会儿耐不住的那个率先开口:“你怎么不说话了?哦,对了,你来我家是干嘛来了?”
      曹昂站直身:“来请教奉孝先生几个问题。适才听门房说先生还在休息,我就自己先进来了。”
      柳儿看了看天,拍手断然道:“阿翁现在肯定醒了。你去找他吧。”
      曹昂抿了抿唇,有点儿分不清自己听到这句类似“逐客令”的话时心里那感觉是失落呢还是惆怅?
      “那……在下告辞?”尾音上挑的问句,很有问题。
      可惜某个精怪名符其实的实木脑袋,压根儿没察觉出来。爽快利落地点了点头,柳儿学着孟氏每天早上送郭嘉出门时的手势和语气冲曹昂道:“路上当心,晚上记得回来吃饭。”
      她连话都学过来了,可惜用的不太是地方。
      曹昂听着脚下差点儿就打了趔趄,端正身形,抬脚欲走。
      柳儿再次抓住了他的衣袖。
      “阿姊说了,不能白要别人的东西。”等到曹昂回头,柳儿满眼正色,从簸箩里掏出一块刚刚完工的绣了柳树枝条的丝帕递给曹昂,“你教柳儿唱歌,柳儿这算回报。”
      曹昂望着手里的帕子,又看看天真纯洁浑不知自己在做什么的少女,一时纠结起来:这东西是要啊,还是不要啊?好苦恼啊!
      “你不喜欢啊?”柳儿失落了,垂下小脑袋,满眼沮丧地伸出手,“那还个我吧。我再去找其他的。”
      “喜欢。”曹昂下意识收回手,攥了“束脩”。
      柳儿瞬间满血复活,眼睛亮亮望着曹昂,抱起小簸箩欢呼道:“哎呀,柳儿要去跟阿姊说,我的第一方帕子送出去了。”
      说完,也没管曹昂的错愕,提着裙裾,一溜儿小跑的消失在了转角处。
      曹昂目瞪口呆:她果然还是……那么活泼啊。
      活泼泼的柳儿快乐无限地跑到孟氏房里,看到郭嘉正在睡醒以后喝茶醒神,旁边的孟氏弯着腰,正翻找什么东西。
      “柳儿的帕子送出去了!”柳儿很兴奋地对房内的两口子宣布。
      郭嘉刚醒,脑袋还有点迷糊。听完只是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挑眉看了眼已经停住动作的孟氏,幸灾乐祸地含笑道:“哦?送出去了?那她怎么说?”
      柳儿跑到郭嘉旁边,满脸邀功之色:“他说很喜欢。”
      “是吗?”郭嘉笑着揉了揉柳儿脑袋,“那你告诉先生,为什么第一方帕子是送给她?”
      “因为他教柳儿唱歌了呀。”柳儿清清脆脆地回答:“阿姊说不能白要人东西。要礼尚往来。柳儿就是在礼尚往来啊。”
      郭嘉品出哪里有点不对味儿了。收回手,语气不确定地问柳儿:“你的第一方丝帕不是送了你阿姊?”
      “柳儿。”孟氏也意识到问题有点儿大条,“你把你绣的东西送谁了?”
      柳儿眨眨眼,看着忽然正经起来的两人老实巴交地指指郭嘉书房方向:“就是那天那个阳光啊。呃……我还没有问他叫什么。下次得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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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夫人机械地转头看向自己夫君,声音发飘,“不会是……子修公子吧?”
      郭嘉怔怔,刚还预留的睡意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他扭头看看柳儿,又望望自己夫人,头疼万分,豁然起身。
      “你去干嘛?”孟氏焦急追问。
      “去书房会大公子!”郭某人在门口扬声。
      “哦~原来他叫子修啊。”柳儿捧着簸箩,后知后觉点头确认。她倒是轻松,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干了个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柳儿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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