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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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在无际的黑暗里摸索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墨色里，我的眼睛睁与不睁没什么区别。
我被困在了一个极为狭窄的空间里，四周传来奇怪的低语声，像是贴在我的耳朵根上发出来般亲密无间，心房被击中，暴怒与恐惧在暗地里蔓延。
狂躁起来的我拼命用拳头击打着四壁，我才发现自己原来困在四方形的木盒里，沉实的侧壁，做工良好，厚重的檀木发出悠久而古老的香味，安定宁神。
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这种奇怪的境遇让我忍不住往下探究，突如其来的，一阵如同闪电般猝不及防的剧痛劈中神经，我嘶哑地尖叫了一声。
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准确来说，我似乎从来就没有名字，也没有忘记一说。
静谧的空间里，我心底里燃烧着无名火，鼻根发酸。在这狂怒的浪潮驱使下，我尖叫着踢打着木板，咬紧了牙关，用尽全力倒腾着，但那坚硬的位于我头顶上方的木板还是纹丝未动。
那低语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静静地贴在我耳根起诉般的清晰让我发狂地嘶啸着，我开始不顾后果地手脚并用想要移开头顶上那巍然不动如泰山的木板，因为我辨别出了那是老鼠的吱吱鸣叫。
迟钝的感官骤然敏锐起来，满室的血腥味，是从我手脚上被木板摩擦出来的伤口处传来的。
用尽全力狠命一击，终于踢开了那块木板。
已经脱力了的我气喘吁吁地躺在原地，满头满脸的都是血。
四周的生物尖啸起来，我听见满室的老鼠吱吱叫着逃跑的声音，蓝盈盈的光芒自尘封已久的甚至结满了密集而庞大的蜘蛛网的木门下端发出。
大得比我的拳头还大的老鼠从我的脚下尖啸着奔跑而过，庞大的蜘蛛结着网，从我的头顶滑落下来，那密集的复眼闪着邪恶的红光，与我面对面注视着。
一拳打飞碍眼的事物——木质天花板上垂下来的干蝙蝠尸体和巨大的对着我张开锯齿的有我半个头大的活蜘蛛。
这一切都还远远够不上让我害怕的程度，令我觉得不舒服的，是我对那香甜的从自己身上传来的血腥味抱有极大的好感，一度想要低下头去舔攥紧了的沾满尘埃的拳头。
——……好渴啊。
喉咙发干，眼前燃烧着由于极度饥渴而冒出的象征着错觉的火焰，所有的事物都扭曲了轮廓，如同一个个巨大的骷髅头，正好奇地睁大着眼睛，想要看清我的脸。
摇摇晃晃地走到镜子前——事实上，我连站立都有极大的困难，四肢僵死，仿若许久没有上油的机械人。
那是一面古香古色的哥特风的等身镜，结满了蜘蛛网的表面模糊不清，四周布满了着蝙蝠、猫等不详的动物的图案。
在这迷蒙的情形下，我看清了自己。
洁白的边缘处装饰着蕾丝的标准中世纪贵族式短裙，脖颈上系着精巧的丝巾，耀眼的金色长发披散到腰际，沾满了血的衣物和发丝映照出奇妙的光晕，清澈得透明的蔚蓝色双眸，颜色很纯粹。
血液顺着脸部稚嫩的轮廓滑落。
凌乱的刘海垂坠下来，遮住了满是血的惨白的脸，彷徨而不知所措的、充满了面临末日般的绝望表情，那让我很有将其一把折断的欲望的脖颈苍白得连皮肤下的血管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它们已经停止了搏动。
绣着重重叠叠的细致如层层白雪蕾丝垂坠而下，划出美丽的弧度。末尾处联结着纯金色的链子，一只已经停止了转动的怀表紧紧地贴着我的胸口，熟稔又陌生的冰凉触感，一如我的皮肤。
——……她是谁？
我剧烈地喘了几口气，太阳穴处传来的剧痛直劈脑神经，冷冷的空气在口腔里冲击着回荡着，却没能给我带来哪怕一毫的冷静。
啊啊啊，我是谁？
新鲜的血液在眼眶里聚集着，如同活人的泪珠，轻盈地在眼眶里打着转，甜蜜的血水顺着未褪去婴儿肥的脸颊垂落，一直滴答到干渴得快要冒火的嘴里。
一旁的木门下蓝盈盈的光芒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象征着明媚的阳光的颜色，活人的阳光照不到死者的身上。
伸出舌头去舔食血水，鲜甜的味道刺激着死去的味蕾。
突然好想抽烟，或者大口喝酒，不管味道如何，我只想知道我是谁。但是那些行为又有什么用呢？只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
镜中的女孩抽泣了一下，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
蓦然意识到那声啜泣声是从我的身上传来的，我猛地扑到镜子上，灰尘扑散到脸上，刺痛的痒意。
空洞的右眼只有血水在分泌，漆黑的一片里，并没有眼球的存在。
撩起衣服，纵贯着腰际的，是一道可怕的致命伤口。
习惯性地往后腰摸索手枪，却摸了个空。
好渴，好想喝酒，好想吸烟。
镜子中沉寂着哭泣的女孩同样睁大了血色盈盈的红肿着的大眼睛，一切想法都褪去了，只剩下一个身影。
白衬衫，黑色的儒雅的剪裁适当的长裤，挺拔的充满了贵族气息的背脊，细长的让我想要用力折断的脖子，颜色可口的蜂蜜色的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墨玉般的短发……
——想摧毁他那张自以为是的永远不会变换的绅士气息十足的以假乱真的假面，扣动扳机时冷漠的面容，在我死前不断地重放着。
剧烈的恨意从空洞的右眼眶里传来，刺痛感蔓延到身体各处，静静地抚摸着从镜子里冒出的他的脸，感觉如果找到他并且杀了他的话，那么一切都可以被饶恕，再也不用遭受这样的，饥渴得眼前仿佛燃烧着烈火的苦楚了。
然后，一切想要喝酒之类的想望都消失无踪了，因为，我突然想到，我已经死了。
杀死他，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脑海里不断地勾勒着蓝图，仿佛我就是为了这个而诞生的。
杀死他，感受那相互交加的体温，如果能够将他吞噬下去，合而为一的话，已经死去的我的冰冷的身体，是不是能够重新温暖起来？
如果不能够继续前进的话，就干脆撕裂他好了。
之后，我就发狂了，因为我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名。我笑着在房间里转着圈，狂喜与狂怒在心底里交织成前所未见的最美的诗篇。
我突然停了下来。
——我突然又忘了他叫什么名字！
我大叫着扑到镜子上，想要继续端详他的脸，却只能看到那张属于12岁女孩的布满了彷徨和绝望的无措的脸孔。
我找不到他了！
我的记忆流失的那样快，如同指间沙。我怎么也抓不住它。
啊啊啊，你在哪里？
我一拳打烂房门，冲了出去，冰凉的青石板路面布满了水，每走一步都如同小美人鱼在刀尖上跳舞，滑腻又疼痛，刺激着早已麻痹了的脚底。
（小美人鱼是谁？那是我的名字吗？）
由于身体使唤不灵的缘故，好几次我差点滑倒，因为我正光着脚狂奔在陌生的路上。到最后，厌烦的我只能手脚并用爬着向前。
越是渴望着见他，心里越是有什么诡异的怪兽涌动着想要破开我的胸膛蹦出来，它会撕裂我的血肉的，我知道。所以我能做的只是赶在它之前找到那个他。
一切的概念都已经淡化了，我只想找到他，在第二次死亡之前。
眼睛里盈满了血液，眼前血红一片的我漫无目的地狂奔着。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能够支撑起自己了的我站起来扶着湿润冰冷的墙往前走，白净的衣服上布满了身上汨汨流淌而出的血，我已经顾不着了。
我狂怒地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狂奔着，静谧的一条条叉开的街道上，只有我的无措的脚步声和混乱的呼吸声在耳边鸣叫着。
终于，我奔跑到了人群熙攘的大街上，站在汹涌的人潮里，我找不到他了。
我彻底错失了他吗？
颓丧地摔倒在地，右眼里狂啸着的痛楚消失得一干二净，只有无际的恐惧感紧紧地攥住我脆弱的鼓胀着的胸腔里的那团已经停止了搏动的肌肉，我坐在冰凉又肮脏的水泥地板上，仰起头大哭起来，带着剧烈得连自己都无法忍受的恨意！
“呜呜，渴……哈啊……明……”
莫名其妙地重复着连我自己都感到奇怪的破碎的语句，根本没有逻辑性可言。
我大声地哭着，血水顺着湿漉漉的脸颊滑落，巨大的悲恸径直袭来。
我记得有人曾经温柔地摸着我的头，对我说，我很喜欢你。想要跟你一起活着看北欧的极光。也许我们会盖一栋小但是合意的象征着家的温暖的木房，就这样简单庸俗然而满足地活下去。
可是现在我找不到他了。
闭上眼睛，死前的痛楚伴随着悲哀、狂怒、不甘、无奈、永远沉沦在黑暗里的疼痛，以及关于爱的意识。
旁若无人的哭泣引来了路人的注意，朦胧中有人走了过来。“小妹妹，你怎么了……？”
她与我面对面地直视着。
柔软而蓬松的卷发垂在肩上，仿若涂了蜂蜜般可口的褐色肌肤，颜□□人的嘴唇一张一合，好心地蹲下身来，扶起我颓靡无力的身体。
我空洞的右眼落在她色彩艳丽的金色瞳仁里，蓬蓬鼓鼓的白色短裙，沾满了血的脸，当那饱满的血水滴落在她洁净的晚礼服裙上时，她尖叫着放开我的手臂：
“这孩子怎么回事，哦，天啊——！”
——我这是要干什么呢？为什么要为了她而停下来？
我睁大了空无一物的右眼眶，烦躁地抓了抓自己闪着光晕的金发，过长的长度让我总是会因为笨拙的动作而牵连到它，继而传来的刺痛让我想要拔光那片金色。
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把推开她，继续盲目地狂奔着。
我感到浑身上下充溢着一次性的挥霍性质的能量，如果我还不能找到他，我就会死在这里！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我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乱跑着，我必须要完成自己的愿望，不然我的心脏会爆裂开来的。
当我路过一个黑暗的巷口的时候，一只强有力的虬结着肌肉的大手从一旁横插过来，把我抓到巷子里。
好不容易在那强力的冲击下站稳，金发将右眼挡住，他毫不留情地拨开，端详了一阵，失望地说道，“这样的货色却是傻子吗……？”
随即他又摇了摇头，认命地说道，“哎，没办法了，将就着吧。”
我乖乖地任由他帮我带上漆黑的眼罩，然后带着我穿越过一条条狭窄的街道，最后停在一家灯红酒绿的酒吧门口。
——啊，要怎么办好呢，什么时候杀掉他呢？
我低下头，认真地思索着。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