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在上》明仔

6、第 6 章

　　回到王府的时候，天已经开始下起小雨，被弄脏的衣服被雨水打得更加狼狈，可长生连换衣服的时间都没有，忙把刚刚才晒干的干柴收拾进去，却不想被路过的管事给揪住，狠狠训斥了一番。
　　管事训完，又指指外头堆着的煤块，命他今晚必须将这些煤块全部搬进柴房里。长生看着堆积如山的煤块，傻了眼。
　　清理完煤块的时候，已是月上梢头。
　　长生看屋里人都已经躺下了，便轻手轻脚地拎了件干净的单衣，绕到远处的一个水井边，打水沐浴。
　　春天的井水依旧冰凉，长生迅速冲干净身子，饶是如此，穿上衣服后还是打了几个喷嚏。
　　揉揉鼻子，发现鼻尖上居然有黑色的粉末，再仔细一看，空气中原来漂浮了些燃烧成灰的纸屑。
　　他意识到是有人在烧纸钱，顿时毛骨悚然。
　　若是从前，烧纸钱没什么大不了的，然而自从撞鬼次数多了以后，但凡跟这些东西扯上关系的事儿他都感到提心吊胆。更何况现在还是清明前夕，正是阴气最重的时段。
　　他想避开，却发现回去的路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飘了一个脚不着地的黑影，顿时又悲愤又绝望，只能小心翼翼地贴着走廊里边朝烧纸的方向走去。
　　远远地，长生便看到一个穿着月白色衣衫的人跪在地上，面朝着一个角落，身子微微发抖。
　　纸钱烧出的火光，晃动着映在那张绝对称得上好看的脸上，那模样却让他吓了一大跳。
　　如果不是那张脸，如果不是身上戴着的玉佩，他真不敢相信那人就是卫沧澜。
　　这个从来高高在上的王爷居然在哭？
　　长生头皮一阵发麻，忍不住回头又去看自己来时的方向，心里不断在衡量着，到底是被恼羞成怒的王爷发现可怕，还是那只别来无恙的女鬼可怕？
　　卫沧澜的眼泪滑下来，打在地上，稀罕得似乎都能砸出一个坑。
　　从没见过这么无助的小王爷，长生搓着手，颇有些局促不安。这么一动，便牵扯到了下午被人踢到的地方，疼得他倒吸一口气。
　　他突然想起刚来时那个老太监说的话，“主子是你的天，主子也是你的地，做好了，自然少不了荣华富贵。至于做不好，那就没有好的机会了。”
　　心中顿时产生一种恨意。
　　王爷是他的天，是他的地，可如果这个天塌下来，如果这个地从来都是那么泥泞，那他一开始的命运是否就已经注定跌入泥潭里？
　　就因为这个不争气的主子，自己便要像个臭虫一般被人嫌弃，连名字都不敢如实告知。
　　他许朝颜已经没有了自己的名字，难不成连自己是什么人都不能说么！
　　这股恨意刚刚燃起，跪在那边的人忽然摇晃了一下，倒在了地上。
　　长生一愣，刚踏出一步，又退了回来。他回头，想再次寻找离开这里的其他途径。
　　然而不远处，女鬼正朝这边飘来，脸上带着一种发现了上等美味的急切与贪念，只要再不走，长生就可以再次尝试到她尖锐指甲的滋味。
　　他咬牙，大步朝卫沧澜跑去，吃力地绕过他的手臂将他半边身子扛到肩上，转身便躲进隔壁的书房。
　　书房里四处都贴了道符，长生是知道的，因此从前才会一出事便朝这边跑，如今做法的人昏迷不醒，也不知道这道符到底还撑不撑得住。
　　门关上没多久，门板便传来了指甲抓门的声音，尖锐的摩擦声让长生毛骨悚然，下意识地抱紧昏睡在自己身上的王爷，拖着两人的身子朝书架里面躲。
　　春夜的地板有些冰冷，长生只坐了一会便打了个抖，看看怀里还挂着泪痕的王爷，一扁嘴，干脆放下人，自己从旁边的座椅上抽下那张觊觎已久的虎皮，铺到了地上，然后舒服地躺了上去。
　　……卫沧澜还静静地躺在原地。
　　“被发现了要砍头的。”他低喃着，心不甘情不愿地将睡在地上的王爷也一同抱了过来。
　　疲惫了一天，昏昏入睡前，门板还在传来响声，长生心里想，死就死吧，这不还有旁边的人垫背么，便安心地睡了过去。

　　被太阳晒醒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今天怎么没有鸡鸣？吓得迅速爬起来，却发现自己正被人抱得死紧，想要挣脱，却正好对上一双恶狠狠的眼睛。
　　“……”
　　“……”他盯着地板，心里有各种不满。抱人的家伙不但不领情，还恶狠狠地瞪着自己，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卫沧澜一边整理自己的衣裳一边想着怎么化解这种奇怪的恼怒，然而不可否认的是，从来冰冷的手脚在这一夜安睡后，竟然暖和了许多。
　　“昨晚是怎么回事？”他冷冷的问。他的记忆在祭拜母妃后便中断，然而这一夜不但无梦，甚至酣睡至日上三竿，他怎么也不肯相信那是因为眼前这个人的缘故。
　　长生抬眼看了他一下，又垂下眼眸，讷讷地道出昨夜发生的事情。
　　卫沧澜大步跨出房外，回头一看，门板上果然深深浅浅地刻了无数道爪印，锐利得像是禽兽的爪子。
　　“……所以你睡过去后，她就走了？”甚至是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长生点头，继续看着地面不看他。
　　卫沧澜盯着他看了好久好久，过了一会，突然走上去一把抱住他。长生猝不及防，吓得全身僵硬，双手垂在两边，不知道是推开还是反抱回去。
　　幸好小王爷仅仅是抱了一会便放开，长生满脑子疑问，可想起对方曾经的嘲讽，嘴巴动了动，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卫沧澜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他，脸上表情复杂。
　　“你热么？”他突然问，长生眨眨眼，摇头。不但不热，身子因为睡了一晚的地板，还有些发凉。
　　“那你怎么身上这么热？”卫沧澜问得好像他身上散发出热量是件多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我不热，我冷得很……”长生觉得自己没有一刻不是冤枉的。
　　“怎么可能！”卫沧澜突然又抱住他，这回抱得太紧，紧得长生都被勒得快喘不过气来，手下意识地抬起来想要推开他，却被呵斥说“不要乱动！”
　　长生翻了个白眼，立刻僵挺得像根木棍，听话得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在心里唾弃。
　　过了不知道多久，卫沧澜抿着嘴将他推开，表情嫌弃，可放开他的手指却轻轻地划过了他的手臂，像是还有些恋恋不舍。
　　长生还在那里罚站，因为站得太过无聊，眼珠子已经随着窗外的喜鹊在四处飘动，自然没有发现这矛盾的感觉。
　　“你还想要命的话，从今天起，搬到我房间来。”卫沧澜突然说道。
　　“哎？”长生没听清，扭头看他。
　　“我正好缺个书童，”卫沧澜略带不自在地躲开他的眼神，语气依旧冷漠，“今晚便搬过来，由你来负责我的起居，晚上睡在外间。若是有鬼魅再来骚扰，你只管睡便是。”
　　“可……”可他之前也是只管睡就没事儿了啊！为什么非要搬去跟这个没心没肺冷血冷心肝儿的王爷一起住？再说了，这人不是才嫌弃地说过自己不过是个下人么？！长生扁着嘴，在心里愤怒地抗议，嘴巴却只敢说，“小的笨手笨脚，怕照顾不好王爷您。小的贱命一条，王爷无需顾虑……”
　　“让你来便是！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卫沧澜眉头一挑，那恶劣的傲慢再次出现。
　　嘿，这个落魄的小王爷！就只会在自己面前摆架子！真要有本事，哪儿还会让自己在外头被人欺负！于是便忍不住说：“王爷，威武将军与您是结过什么仇，就连他家的下人都敢在外头说您的不是，小的昨日与他们理论了一番，结果还被欺负了，小的是真心替王爷您不……”话都没说完，他就闭嘴了。卫沧澜的脸色很难看，难看得像是有人扇了一巴掌。
　　长生心里有种快意，又种奇怪的悲哀。看着他眼底那犹自挣扎的骄傲，顿时又觉得自己可笑起来。
　　一个连活下去都要仰仗别人鼻息的家伙，却去取笑一个龙子？
　　想到砍脖子的危险，他立刻给这位“尊贵”的王爷找了个台阶：“小的虽然挨了打，还是跟他们理论到底，我问，我家王爷固然年幼，可当日天子登基之乱的时候，你家将军又在哪儿？他们无话可说，我便又趁热打铁，说，我家王爷的本事不是舞刀弄枪，而是占天命驱鬼神，你家将军要出征了，还必须得我家王爷给算个好时辰呢！”这番话自然全是他胡诌，小时候听多了帝王将相的故事，现在要拿出来胡编也简单。
　　卫沧澜看着他，虽然不说话，脸色却也好看多了。
　　长生连忙跪下，继续道：“王爷，小的没什么本事，所以……”
　　“你当书童正合适，平日里在我面前不需胡诌，不过到你说话的时候你说便是。”卫沧澜打断他的企图，一锤定音。
　　长生呆了。自己没事儿说这么多屁话做什么！本想说像他这样低贱的人根本不配做书童，现在可好！从今往后便要天天对着这张好看是好看却能把人冻成冰碴子的脸！！
　　“许朝颜，”卫沧澜突然叫出他原本的名字，长生一愣，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记得，“这是最后一次我叫这个名字，从今以后你必须记得，长生，是我给你的，”卫沧澜半弯下腰，轻抚过他的脸颊，嘴角挂着一抹狠厉的笑容，“往后我也可以给你别的，不管是荣华富贵，还是艰难困苦。但是，无论你获得什么，你都只能叫长生，这是命契。背叛了契约的人会是什么下场，我想你是知道我的手段的。”
　　长生欲哭无泪：“什么时候做的契约？”
　　卫沧澜轻笑，笑得倾城倾国，笑得长生都走了神，却就是这一刻，卫沧澜咬破自己的手指，将带血的指印按在他的眉心上，低声念道：“生死之契，以血为鉴。”
　　太卑鄙！太无耻！太……
　　长生气极，竟……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 挺狗血的一幕。。。但是这也叫伏笔啊……（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