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师徒两生花》萧落木

9、争斗

　　我这人颇有些护短，尤其是逍遥又是我这千百年来第一次收的徒弟，自然也是宝贝得很。当时看到逍遥一身是伤之后，我便在他身上设下了封印，但凡他再受到攻击，我便会知晓。

　　得知逍遥又被人欺负，我匆匆和兰九画说了两句，就御剑前往逍遥出事的地点。

　　不去不知道也就罢了，去了真真是有些被眼前的景象给气着了。

　　一年不见，赵雪雪倒是长高了不少，扎着一对包子头，眉间一点朱砂痣，倒是看着天真活泼，修行了一年多了，她身上那股人间公主的贵气还隐约可见，嚣张的气焰更是有增无减。

　　她和逍遥在后山的思过崖。这个地方，去的人不多，一般没有被罚思过的，没事谁去那里。

　　赵雪雪指着逍遥道：

　　“哼，你还有脸来呢！想来紫陌上仙也不过如此，教出来的弟子如此不堪一击。”

　　逍遥的脸色变红了，他说：

　　“是我自己没有学好，你可以侮辱我，但是你不能侮辱姑姑！”逍遥正在发育，身高蹿得很快，体重却跟不上，看着有些像竹竿虽说比起之前那是好得多了，但站在粉妆玉琢的赵雪雪身边，就显得伶仃了。

　　“废话少说”赵雪雪伸手捏了一个式“有本事打赢了我再说！”说着一记惊雷闪就自逍遥的头顶落下。

　　逍遥勉强避开，立刻也丢了一记火咒回去。

　　可是这火咒对惊雷闪，级别也差的太远了，赵雪雪连手都懒得挥，火咒落在她的身上，连衣角都没有烧着。这等差距，连我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但是好歹逍遥敏捷，硬生生地凭借着自己的速度，躲过了赵雪雪好几次攻击。但是人的速度再怎么快，毕竟也不是仙术的对手，很快逍遥就开始挂彩了。

　　但是逍遥咬着牙，一边躲闪着赵雪雪的进攻，一边寻找着适合的机会反击。但是到底逍遥还是被赵雪雪逼到了角落，然后被赵雪雪刻意用一些伤人却不重的小法术一点一点的折磨。逍遥也是硬气，被她这么收拾着也一声不吭，最后竟然瞅准时机拾起地上一枝被术法劈下来的树枝，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了赵雪雪的眼睛。

　　赵雪雪吓傻了。就在我觉得再不出手赵雪雪的这一双眼睛要废了的时候，一道落雷打在了逍遥的手上，震丢了他的树枝。

　　这道雷力道不小，顿时逍遥的手就开始渗出血色。

　　谁知道夏无忧竟然会插手孩子们的比试，还这样欺负我的弟子。不过夏无忧显然没有注意到我，只是对着赵雪雪说：

　　“雪雪，这等货色，就是打赢了也没有什么好得意的，真是什么师父出什么弟子！”

　　赵雪雪一看是师父夏无忧来了，立刻敛容站好，朝着夏无忧行了一个礼，然后说：

　　“是。”

　　逍遥虽然眼里就要冒出火来了，但是夏无忧毕竟是他的师叔，于是他也只能捂着胳膊的伤口站好，给夏无忧行了一个礼，道：

　　“见过师叔。”

　　夏无忧理都不理逍遥，领着赵雪雪转身就走。

　　走之前，赵雪雪还阴阳怪气地丢下一句：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据说你师父当年就跟你师公不清不楚的，她如今一个人寂寞得紧，谁知道又收了这么个年轻俊俏的徒弟安得什么心。”

　　这话说的露骨。我这个人脾气甚好，一向不愿意跟人计较，即便是有小辈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我也觉得那只是年轻人的火气大，笑笑也就过了。三千年利，唯一能够让我生气的，而且是让我很生气到沉不住气的，便是有人说我师父的坏话。

　　这下我不出现都不行了。

　　于是我拍了拍衣服上的落叶，施施然走了出去，只是脸上的笑容未免就有些难看了。

　　赵雪雪就是背后再怎么说我，也依旧是个小辈，只能跟着逍遥一起叫声

　　“姑姑。”

　　夏无忧虽是我的师妹，但到底和我同辈，见了我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全没有背后说人坏话被人撞破的尴尬。

　　我客客气气地同夏无忧打了一个招呼，然后对夏无忧说：

　　“师妹，你的弟子说说我那不成器的弟子也就罢了，那是我教导无方，怨不得别人，只是你说先师，这样的话，师姐很是不爱听的。”

　　夏无忧很是知道怎么让我生气，竟然在我这么客气的语气里冷漠地说：

　　“当年白远之一定要收你这个扫把星的事情，是谁都知晓的，你和白远之那点肮脏的事情，也是谁都知晓的，只是没有想到你如此的不要脸，勾搭师父也就罢了，竟然和几个师兄都极尽暧昧，真是毫无廉耻。”

　　这把年纪了，被人说毫无廉耻我也已经无所谓了，再说我当年也确实荒唐过。只是当年我对师父除了尊敬就是尊敬，把他当做神一般供着，每日例行的请安都要熏香沐浴之后才敢去的，不要说什么勾搭，什么肮脏事了，师父的小指头我都不敢轻易碰得。至于几个师兄，亲昵一些是有的，但是也都没有什么逾矩的举动，最最过的也不过是和苏眉师兄一起并肩在他的雪梅流华里看了一夜的月亮。连谈人生谈理想都没有，也没有什么浪漫情怀，因为我觉得月亮挺好吃的。

　　脾气这种东西，沉静了千年变得娴雅了，不代表就没有了。当年诛杀无天的时候，我舞着一柄云荒伞，三界里竟没有一个活物敢靠近的。

　　云荒伞是当年师父赐给我的法器，天下只此一把，只是收拾夏无忧，她还不配我的云荒。

　　我随手召来一柄破伞，斜斜地指着夏无忧道：

　　“你说我什么我都可以不和你计较，但是你一再侮辱先师，我紫陌就是被人说是同室操戈，都不能轻易放过你，闲话免谈，出招吧。”

　　夏无忧想是要跟我动手很久了，祭出她的武器九子铃，一手挥退了赵雪雪，冷冷地和我对峙。

　　我也让逍遥远远地站着，然后就和夏无忧动起手来。

　　当年我一怒之下，云荒伞召来雷霆万钧，狂风大作，硬是把四海给打出一个缺口，海水倒灌，若不是掌门和几位长老及时赶到，堵住了缺口，想来也不知有多少苍生要遭殃。

　　若是和夏无忧的比试之中用了云荒，我怕一时失手就要了夏无忧的性命。现在即使不用云荒，仙力也是不敢用的，若是招数里带着仙气，只怕我和夏无忧还没有分出胜负，这配天门连同白霭山幽水，都要被夷为平地了。

　　夏无忧先下手为强，一对九子铃发出刺眼的金光，她摆了一个手势，金光就化作利剑，直直刺向我的全身要害。

　　这并不是同门之间的过招比试，虽不至于不死不休，但是没有一个重伤倒下，这场比试也不会结束。

　　我气急的时候，万物皆可杀。现在虽然没有那个生气，但是也气得不轻，于是不但手上不饶人，嘴里也不客气了。

　　我说：

　　“夏无忧你可看清楚了，这是苏眉亲手传授我的浮生未醒，他没有教过你吧？现在见识一下如何？”

　　说着雨伞在空中结了一个印，一股强大的力量便从我结下的印里喷涌而出，化作漫天飞雪，直扑夏无忧。飞雪不但挡住了夏无忧的金光，还有部分落在了夏无忧不及躲闪的地方，雪落之处，立刻见红。只一个回合夏无忧看上去就有些狼狈。

　　但是若仅仅只是如此，夏无忧早就在我年轻冲动的时候被我摁死了，绝对轮不到她今天还能在这里欺我弟子，辱我恩师。

　　夏无忧也是个不要命的主儿，她突然手势一番，九子铃双双朝我飞来，借着我要档九子铃的空挡，一个大法术就画出了。这便是她不要命的打法，这一击若是成功，我虽躲得过她的九子铃也会被她的术法打中，若是不成功那么她失去了自己的法器，就只能任我鱼肉了。

　　可是，若是这样就能对付我，她也太小看嚣张了这么多年的紫陌我了。

　　我右手一挥，手中的伞蓦然撑开，被灌入了仙力的伞挡住了夏无忧的九子铃和术法。金色的光芒在我的雨伞前散开，化作片片光影。

　　一切不过转瞬。

　　待金光散去，夏无忧的九子铃已经落在了我的手上。虽说刚才强自挡住了夏无忧的双重攻击很拉风，但是硬来的代价就是夏无忧是惨败了，而这个面上光鲜的我也需要回去修养个几个月。

　　到底，我都是个要面子的人。

　　师父，不可辱！

　　我看了看颓然坐在地上还在怒视我的夏无忧，突然觉得和这个师妹相处的几千年里，彼此都是很累的。

　　一时间，有些恹恹的。

　　于是我携了逍遥，不再理会夏无忧和赵雪雪，默默地回了我的熏风云深。

　　一到熏风云深，帮逍遥包扎好后嘱咐他好生休养，我便独自开了好几坛的酒，每坛都是白霭山上十里杏林里的杏仙百年佳酿杏花醉。杏仙好酒，更好酿酒，当年杏仙和师父是忘年交，凭着这层关系我年轻时也能到小气到家的杏仙那蹭些酒来喝。但是杏仙给师父酒的时候的大方从来不发生在我身上。杏仙说师父懂酒，他是美玉赠佳人，宝剑送英雄。而他的杏花醉给了我，便是牛嚼牡丹，焚琴煮鹤了。

　　这话倒是实话，我虽好酒，也喜欢好酒，却不会品酒。他那五六百年的杏花醉在我这里，喝来也就是香醇而已。

　　杏仙唯一一次大方赠酒，便是千年之前师父师兄殒命的那场仙魔之战后。失去了知音的杏仙抱着好几个酒坛子来找我。和我一起喝得大醉了三年。

　　从那以后，杏仙再也不酿酒了。

　　我这里攒下的几坛子杏花醉，也就是杏仙最后的手笔，除此之外，再多一杯也没有了。

　　不知为何，以前一向舍不得喝的杏花醉，今晚我就全部都拍开了封泥，抱着手臂高的酒坛子，对着漫天的朝霞直直喝道了月上中天。

　　月光如水，柔和得像师父的笑。

　　师父……

　　我躺在熏风云深凉凉的竹地板上，做了一个梦。